第27章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楊繼的箭射穿了楊小姐的胸膛，女兒從馬上摔了下去，鮮血很快就染紅了地上一大片的白雪......
這一幕，把宋誠都看傻了！
他難以想像，楊繼居然......真的下得去手啊！
這可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啊！就這麼......沒了！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浪漫的奇蹟？現實，就是這麼的冰冷和殘酷！
悲劇一旦發生，想讓時間倒退0.01秒都不可能！
「楊繼！你個畜生，你連你自己的女兒都殺呀！」李忠站在人群後面，大聲叫嚷道。
楊繼根本不理他，轉身邁開大步朝著山上走去，身邊的弓弩手立刻擺開陣勢，從身後護住了他。
宋誠身邊的眾部將也看傻了，他們萬萬沒想到，老將軍竟然當著兩軍陣前的將士，把自己的女兒給射死了！
那些還心存幻想，想投降的部將們，一個個也都低下了頭。
上了山後，楊繼單膝向宋誠跪下，抱拳施禮道：「殿下！老臣已無牽掛，願誓死效忠殿下，光復大乾，重整河山，不負昭宗皇帝當年對楊家的信任，更不負殿下對臣的知遇之恩！」
其性烈烈，其言昭昭！
楊繼的光明磊落，感動的周圍人無不動容，宋誠也忍不住眼淚簌簌的往下落......
「老將軍，請起......」宋誠擦了下眼淚，上前攙扶起了他。
之前，林若若說，楊繼最是忠君愛國，宋誠還不是100%的相信！
現在，他是徹底相信了......
原來這世上，竟真有如此忠孝之人？
在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想著滅了大乾，推翻朝廷的時候，楊繼還惦念著重整山河，恢復大乾帝國往日的榮光。
這等忠臣，朝廷居然把他逼成了「反賊」，世上還有比這更悲哀的事兒嗎？
楊繼起身後，對侍衛們說道：「左右散開！」
然後，他又沖眾部將講道：「弟兄們，我楊家世代深沐皇恩，定會效忠宋王殿下重整河山！但我並不強求你們也跟我一樣，捨棄父母妻兒，從同州到許州，弟兄們一路跟著我，楊某已是感激不盡了！願意下去跟家人團聚的，現在可自行下山，我楊某絕不阻攔！」
他又抬了抬手，那些身份敏感的部將的身後，一個個「殺手」們，也都紛紛收起了拔刀的姿勢。
幾個家眷在山下的部將，面面相覷，不再猶豫，都趕緊想往山下走，去和家人團聚......
「等一等！」偏將呂亞樓又說話了：「弟兄們，你們動動腦子想一想，你們下去，你們的家眷真的有活路嗎？」
「呂亞樓！你少大話欺人！我等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下去了，家人焉能沒有活路？」一個部將反駁道。
「呵！」呂將軍冷笑道：「你以為......李忠是看上了你們這幾顆爛蒜嗎？他是想『以小搏大』，讓整個山上的人都下去投降！如果沒有達到預期目的，光是你們下去了，那他的計劃就徹底失敗了，你們的家眷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對一群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李忠氣急敗壞下，指不定會幹出什麼缺德事兒來！比如，讓你們全家去秦宗全那裡勞軍......」
他頓了頓繼續說：「反倒是......你們不下山，李忠還會心存幻想，想利用你們來煽動軍心，甚至殺了老將軍造反！你們不下去，家眷就還有利用價值，就還能再活下去！」
果然！呂亞樓的話剛說完，山下的李忠又喊話了！
「弟兄們！楊繼是個瘋子！他連自己的閨女都殺，還能把你們當人看嗎？老話說的好，虎毒不食子啊！他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愛，還能愛你們？這樣的人，你們跟著他，還有什麼意義？」李忠大聲喊道。
「殿下！」呂亞樓沖宋誠抱拳施禮道：「李忠這廝，嘴甚是厲害！再由他這樣煽動人心，恐為不妥，請殿下給軍中下一道口令，以凝聚人心！」
「是啊殿下！這傢伙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嘴太厲害了！」另一個部將也說道。
所謂口令，就是軍隊中統一的口號！
比如，十面埋伏殺項羽的時候，軍中的口號就是「殺了項王頭，賞金又封侯！」
詩經《秦風.無衣》中的「豈曰無衣，與此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也是類似！
就連黃巾軍都有一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口號這個東西，你可不敢亂起，起得不好了，很容易引來殺身之禍。
想想當年楊修和曹操「雞肋」的典故吧！
宋誠皺眉琢磨，半天拿不定主意！
又有一個部將說道：「殿下！老將軍剛才殺女，並非無情，實為報效國家！殿下不如就以此為題，給我們寫個口號吧！」
「是啊！是啊！就以此為口號吧！」
「不能由著李忠胡說八道，污衊歪曲了老將軍的拳拳報國之心！」
「殿下，我們殺秦宗全，並不是爭地盤鬥狠，實在是此賊荼毒害民，天地不容！有朝廷沒朝廷，我們都要滅了他！」
「對呀！我們當年也是朝廷的禁軍來著！」
「我父親還是金吾衛虎賁呢！」
......
擦！宋誠一看這情況，有點犯愁了！
原來是自由發揮，現在成了「命題作文」了！
但倒也難不倒宋誠，他琢磨了片刻後大聲說道：「取紙筆來！」
很快，下面人把「文房四寶」和桌案都搬來了！
宋誠在上學期間，別的特長沒有，就是毛筆字寫的好，打小就苦練顏真卿的字體。
這在他以後成為了老闆，裝逼的時候，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深受經濟運行部和發改委的領導們的賞識！
但見他揮墨下筆，寫下了三句話：名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曹植的這首《白馬篇》，宋誠截取了一段，顛倒了一下語句次序，用來形容楊繼，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其實，宋誠也不好意思讓弟兄們不顧子與妻。
實在是眾將都要以楊繼為題，也只能如此了！
必須要把楊繼高大光輝的形象樹立起來！才能凝聚人心！抵擋住李忠那滿嘴蠱惑人心的毒言！
「名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幾個部將讀著宋誠寫的詩句，一個個都神情激奮，眼眶晃淚，端著紙卷的手也顫抖了起來。
宋誠知道，這是腎上腺素飆升的臨床症狀：就像人打架的時候發抖，並不是你害怕，而是腎上腺素要讓你進入狂暴模式了！
他這個時候，又從懷中掏出了麒麟金印，在那張寫著詩句的紙上蓋上了印章！
這個動作非同小可！
所有人都說他是宋王，但沒啥證據......
光是林若若的一面之詞！
現在，眾部將皆看見王爺的金印了，那效果......不亞於君權神授，得到了上天的認可！
老天爺都認證了他們是王師了，並不是反賊！
這些部將，之前在關中，那也都是見過世面的！
王爺的金印，那是造假能造出來的？一眼就能識別真偽！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
這些將軍們難以言表自己激動的心情，紛紛下跪，千歲聲山呼海嘯！
「聽著！」宋誠說：「你們是王師！是大乾的正規軍！你們不是反賊！現在小皇帝被宦官綁架，京師里的那些狼心狗肺之輩才是真反賊！國家危難之際，正是爾等伐罪弔民，除暴安良，建功立業之時！願意跟隨本王的，將來重整山河之日，武廟凌煙閣中少不了爾等之位！」
一個軍隊也好，國家也罷，一定要有核心價值觀！
一定要有精神信仰！有信仰才有戰鬥力！
楊繼的部隊，最缺乏的就是這種具有官方認可性質的信仰！
也是李忠之輩挖牆角的「縫隙」！
現在他們已經明確了自己的身份，豈能再與山下的反賊和吃人魔王為伍？
一時間，整個井山之上，數萬人齊聲吶喊宋王的口號，聲音響徹山谷寰宇！
「名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
有的將士一邊喊一邊流淚，這是他們的勇氣和決心！
猶如地獄般的陳州上空，也迴蕩起了陣陣久不見人間的浩然正氣，直逼雲霄！
細心的宋誠看見，山下的將士們，有些也在偷偷的抹眼淚......
李忠這個時候氣急敗壞，他的逼嘴再能說，一萬句，也比不上人家曹植的一句！
「殺！殺！」
這孫子徹底瘋了，親自拿起大砍刀，連連砍死了幾個部將的家屬。
其中一個老太太站起身，衝著山上大聲喊道：「兒啊！不要忘記小時候娘教你的話，精忠報國！報效國家！跟著宋王......」
老人家話沒說完，李忠一刀就把老太太給砍倒了！
宋誠的心一陣陣悸痛！
這特麼也不是個事兒啊！怎麼才能救山下這些人呢？
就在這個時候，李忠的部隊裡，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我們也不是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