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無光之日
2024-10-20 17:31:22
作者: 加利西亞的鰩魚
第281章 無光之日
地中海東南海岸,亞歷山大港。
已經是初春的早晨,太陽遙遙掛在高空,碼頭上,水手和碼頭工們在商船和倉庫間搬上搬下,將遠道而來的商品送進集市,又把埃及的糧食搬上船。
在港口管理者的引導下,一艘槳帆船緩緩靠岸,一群裝備精良的士兵陸續下船,蠻橫地推開擋路的水手和工人。
亞歷山大港的水手和工人也沒法生氣,只能羨慕地看著他們走向城區,羨慕地看著他們盾牌上的紋章。
紅黃條紋代表著他們的起源,十字β則表明了他們的贊助者。
很顯然,這些人屬於加泰隆尼亞傭兵團,活躍在下埃及地區的兩大傭兵團之一。
領頭一人魁梧而高大,身披鏈甲,左腰挎著一柄長劍,右腰則是一支短柄火槍。
他叫羅傑,加泰隆尼亞傭兵團的現任軍士長,手下管著三座城堡和一千餘名精銳傭兵。
加泰隆尼亞傭兵團在下埃及紮根多年,一直和馬穆魯克政府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態度,既不過分囂張,又時不時宣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自從切爾克斯白奴貿易被東羅馬帝國壟斷後,馬穆魯克王朝再也無法獲取如此優良的兵員,國內的政治紛爭帶來持續不斷的動亂,幾個埃米爾和蘇丹每隔幾月就要打上一場,使用的全是各個地方的外來傭兵。
下埃及的加泰隆尼亞傭兵團和納瓦拉傭兵團,上埃及和中埃及的努比亞僱傭兵,馬特魯的貝都因遊牧民……
至於本土埃及人,不是沒人用過,但效果奇差無比,不管是基督徒還是穆斯林,他們的身體素質都不太好,超過一半以上的年輕男性都感染著血吸蟲病,尿血,腹脹,渾身乏力……
比起身體素質上的衰弱,極為低下的戰鬥意志更加要命,在馬穆魯克布爾吉王朝幾百年的統治中,這些本地人從來都沒被他們視作同類,政府高官與他們無緣,馬穆魯克騎兵從來都將他們拒之門外,中上層統治者全是清一色的各族奴隸,他們自身的語言都互不相通,會本地語言的更是沒幾個。
令馬穆魯克的統治者們更加難受的是,東帝國的艦隊已經探到了富饒的印度次大陸,前往印度經營香料生意的艦隊一次比一次多,缺乏強大海軍的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東印度的財富一步步走遠。
失去了切爾克斯白奴,失去了東印度香料的壟斷權,國內又是四分五裂,除了冠絕地中海世界的龐大人口外,此時的馬穆魯克已經基本不剩下什麼獨道之處。
「還是南邊舒服,雖然乾燥,怎麼也比嚴寒和風雪好得多。」
羅傑猛吸一口乾燥的空氣,自顧自地感嘆道。
「君士坦丁堡可比這裡繁華。」
一位傭兵顯然並不認同。
「繁華是繁華,但最近不知怎麼了,到處都在下雪,到處都在結冰,天氣太冷了。」
羅傑感嘆道。
「一月份的時候已經下過一次,現在都三月了,竟然又下了起來,連南邊的雅典都開始下雪。」
羅傑皺了皺眉,抬起頭,看著埃及的晴朗天空。
「北邊的天空一直都灰濛濛的,像是有什麼東西擋住了陽光。」
「哼,東帝國還算好的,在我的家鄉米蘭,池子裡的魚被活生生凍死,百姓們從冰封的水面上南逃。」
一位老傭兵嘆了口氣。
「到處都是這樣,糧食絕收,牲畜染病,海里捕不上魚。」
「那些愚昧之人還偏認為這是魔鬼的巫術,開始逮捕無辜的女人,把他們綁上火刑架。」
「可不止是獵巫,還有針對希伯來人和阿金加諾人的大圍剿,尤其是伊比利亞,幾乎是狂熱民眾們自發的。」
羅傑搖了搖頭。
「等著瞧吧,現在的規模還不算大,以後還會愈演愈烈的。」
「算了,反正這與我們沒什麼關係。」
羅傑咧嘴一笑,帶著小隊來到位於港口不遠處的傭兵團城堡。
「羅傑大人,內森團長在休息室里會見客人,他說,如果您來了,立馬去見他們。」
門外執勤的傭兵向羅傑恭敬行禮。
「好,我這就去。」
羅傑點點頭,轉過身,看向跟著自己的傭兵分隊。
「你們去找個地方休息吧,一路走來,肯定也累了。」
傭兵們走後,羅傑整整衣衫,在侍衛的引領下走進團長的休息室。
推開門,羅傑見到了時任團長內森和他的客人。
「向您致敬,伯爵大人,還有您,尊敬的埃爾根迪大人。」
羅傑微微鞠躬。
「我從北方回來了。」
「嗯,坐吧,我們正在談生意。」
內森指了指空閒的座位。
自從前任團長阿爾貝托在兩年前去世後,加泰隆尼亞傭兵團的團長由內森接任,這位剛強有力的中年壯漢原本是阿拉貢先王阿豐索五世的下屬,在1453年奉命援助君士坦丁堡,曾跟皇帝一起火燒加拉塔,立下了不少功勞。
後來,皇帝從阿豐索五世手中得到了只有一百餘人的加泰隆尼亞衛隊,又集齊了其他的幾塊碎片,重建了盛極一時的加泰隆尼亞傭兵團。
「羅傑,你先說說吧,皇帝是怎麼說的?」
內森隨意問道。
羅傑有些猶豫,看了看笑呵呵的埃爾根迪。
「無妨,埃爾根迪是我們的朋友,他雖然也算官員,但實質上是個生意人。」
內森一笑。
羅傑點點頭,看向內森。
「皇帝準備對奧斯曼動兵,但現在天氣惡劣,預計會等到夏秋之交。」
「嗯,還有嗎?」
內森微微頷首。
「陛下說,他不需要我們提供兵員,讓我們為了兩國友誼,協助埃及蘇丹守住領土,不要讓反叛者占到上風。」
「應該的,但我們的新蘇丹似乎不太喜歡我們啊!」
內森一笑,饒有興趣地看向埃爾根迪。
「埃爾根迪大人,您的蘇丹似乎一直致力於組建一支新式軍隊,從而將我們排除在外。」
「這件事您知道嗎?」
「是有這麼回事,一些官員不太喜歡你們,這是他們的建議。」
埃爾根迪說。
「前些日子,奧斯曼人送來了一封信,似乎想勸說蘇丹將你們清除乾淨。」
「哼,恕我直言,要是我們走了,他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南邊的分離者會帶著努比亞人把他撕碎。」
內森冷哼一聲。
「是的,蘇丹沒有這個意思,但他還是準備另建新軍。」
埃爾根迪無奈地點點頭。
「曼蘇爾蘇丹死後,中央權威幾乎不剩多少了,各大埃米爾紛紛弄權。」
「目前的蘇丹陛下算是很不錯的,但他也改變不了什麼,沒有資金,沒有兵源。」
「反倒是各地的諸侯,他們有錢有兵,把自己的土地和奴隸看得比命都重。」
埃爾根迪將肥胖的頭顱湊近內森,神秘一笑。
「如果您的皇帝想要入主埃及,民眾不是問題,蘇丹也不是問題,難點就在於這些埃米爾和大地主。」
「皇帝也許能憑藉強大的軍隊打下埃及,但很難形成有效統治,很可能會被層出不窮的叛亂和起義弄得煩不勝煩。」
「埃米爾們可以接受你們的存在,可以聽憑東帝國商人取代威尼斯人的地位,但這已經是底線了,他們不願意更進一步。」
「當前這種狀態反而是最好的。」
「哦?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蘇丹的意思,抑或是埃米爾們的意思?」
內森斜睨著他。
「呵呵,都有吧,我今天來找您,主要也是為了這個,老實說,你們的大軍遲遲沒有登陸安納托利亞,艦隊也聚在東地中海,蘇丹陛下十分擔憂,連續好些天都吃不下飯。」
埃爾根迪滿臉堆笑。
「放心吧,不會打你們,皇帝也對目前的狀態比較滿意。」
內森揮揮手。
「就這些嗎?」
「呃……南邊的叛黨又開始沿河劫掠了,那群努比亞黑鬼簡直殘暴。」
「既然您不用去安納托利亞征戰了,不妨還是去南方擋一擋他們吧,蘇丹陛下的三千新軍臨陣倒戈,他氣得摔了好幾件東方瓷器。」
埃爾根迪有些心疼地說。
「行,等我處理完北方的事吧。」
內森說道,看向埃爾根迪。
「那麼我們上次的提議……」
「團長大人,這實在不行,我雖然主管糧食,但只是個替蘇丹做事的小官罷了,蘇丹陛下對糧食看得很重,每隔一個月都會巡查……」
埃爾根迪一臉為難。
「蘇丹的糧食的確動不得,但你完全可以加稅嘛,多征一些糧食,您說不定還會得到蘇丹的誇讚呢。」
內森笑著說。
「團長大人,這些年,我們已經加了不少稅,再這樣加下去,農民們可真要吃不上飯了……」
埃爾根迪目光閃爍。
「埃及是個大糧倉,哪有吃不上飯的?一定是吃太多,撐死了。」
內森哈哈大笑,指了指書架上擺放的幾個瓷器。
「這都是陛下送來的,有些是東方運來的,有些是我們自己生產的。」
內森看著埃爾根迪痴迷的臉色,笑容越發濃郁。
「我是個粗人,不太會欣賞這些東西,您在瓷器上頗有研究,能不能請您幫著研究研究,看看我們的瓷器和東方瓷器還有什麼差距?也好讓我們找准方向。」
內森揮揮手,羅傑連忙取下一件價值高昂的瓷器,遞給埃爾根迪。
「這……這怎麼行呢……」
埃爾根迪一把接過瓷器,滿眼放光。
「陛下知道您精通各種藝術品,如果您願意,絲綢,瓷器,琥珀和鑽石這些小玩意兒都可以送來給您鑑賞鑑賞……」
「當然,我們也不會讓您白幹活,鑑賞費就用我們的金伊薩克來支付,您看如何?」
內森笑眯眯地說。
「陛下認為不少馬穆魯克高官在奢侈品鑑賞上都擁有獨道的眼光,他們也會收到的。」
「這……這事不行……有些人沒什麼鑑賞眼光……我那個副官可是蘇丹的心腹,忠心耿耿……一直向蘇丹建議除掉你們……」
埃爾根迪猶豫不決。
「我聽說他會在明晚落水而死。」
內森不置可否地說。
「還有監察官,他——」
「他的獨生子將在不久後誤入強盜的營地。」
「還有蘇丹寡居的姐姐——」
「她的男寵是我們送過去的。」
「那就沒問題!」
埃爾根迪拍了拍肥顫的胸脯。
「去年冬天撐死了那麼多人,他們一定都沒好好繳稅!」
「我會組建征糧隊,量埃及之物力,結皇帝之歡心!」
「很好,最近北方到處下雪,農業受阻,您可不能讓我們等急了啊!」
內森站起身,摁了摁埃爾根迪肥碩的肩膀。
「你兒子的商隊辦得有聲有色,去君士坦丁堡一趟就掙到了一千多個金伊薩克,這運氣也是真不錯……」
「您放心,您得到的糧食將遠超這個價格!」
埃爾根迪站起身,呵呵笑著。
「那我就告辭了,瓷器和珠寶晚上再送來鑑賞吧,白天看不清……」
埃爾根迪挪動著臃腫的身軀慢慢離開,羅傑把門關上,一臉嫌惡。
「馬穆魯克人真是一群豬玀。」
「王朝末年就是這樣,一切都亂了,沒人為國家著想,每個人都只顧著滿足自己的腰包。」
內森為羅傑斟上美酒。
「要是他們稍微團結一點,我們可沒法在這裡呼風喚雨。」
「要是沒有陛下的威望,我們也一樣沒辦法在這裡呼風喚雨。」
內森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羅傑也為自己斟上一杯酒,遲疑了一下。
「北邊的事情還沒結束,你真準備去打努比亞人?」
「打什麼,就是我給他們寫的信,要求他們在南邊弄出一點聲勢,得讓蘇丹感受到危機。」
內森撇撇嘴。
「等南邊的統治者不想僱傭努比亞人時,他們也會給我寫信,我們也會去南邊隨便打一打。」
「不說這些,見到我的兒子了嗎?」
內森看向羅傑。
「見到了,他忙著和貴族小姐們跳舞呢。」
羅傑輕哼一聲。
「無妨,反正我也不指望他干出什麼功業,在君士坦丁堡當個富家貴族挺不錯的。」
內森點點頭。
「你兒子倒是厲害,連科穆寧家的小姐都被他騙得團團轉。」
羅傑想了想,嘴角咧開。
「對了,陛下還給我們帶來了一些好東西。」
羅傑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
「羅馬牌香菸,數量稀少,連元老都做不到一人一盒。」
羅傑抽出兩根菸捲,在蠟燭上點燃,一根含在嘴裡,一根遞給內森。
「這是帝國本土種出來的,加了香料,你嘗嘗看,和古巴貨有什麼不同。」
內森吸了一口,吐出煙圈。
「淡一些,不過也挺好。」
「是的,也是很不錯的東西。」
羅傑暢快地吞雲吐霧。
「可惜啊,最近幾年,天氣總是不好,越來越冷。」
「據說,北方的不少農田已經種不了小麥了,更別說菸草,都開始種黑麥,蕪菁,還有從新大陸帶回來的馬鈴薯和玉米。」
「這些菸草都是伯羅奔尼撒出產的。」
「沒事,大家都遭到了災害,又不是僅有我們。」
內森的菸頭在霧氣中忽明忽暗。
「你想想,我們有埃及的糧食,有北非的糧食,有殖民地的糧食,還有新大陸的耐寒作物。」
「其他國家又該怎麼辦呢?」
「羅斯人南下,義大利人南下,阿勒曼尼人南下,我們的北非地區反而能得到不少人口。」
「農村的人口也會向城市聚攏,反而促進了手工業的發展。」
「難怪陛下要求我趕快回來,想來也是非常需要外來糧食的輸入。」
羅傑將剩下的菸捲吐到一邊,重新拿出一根。
「只可惜了這群埃及人,又要撐死一大批。」
「那又怎麼了,誰讓他們沒攤上一個好皇帝呢。」
內森隨意說著。
「對了,陛下還說,如果我們遇上前來購買糧食的奧斯曼人,全部讓他們落水,不准帶回去一顆小麥。」
羅傑看向內森。
「我們也可以跟埃及人協商一下,讓埃及商人去安納托利亞高價買糧,趕在奧斯曼官員們出手前,先將他們民間的存糧收購一空。」
「陛下有錢,我們負擔得起。」
「東邊呢?奧斯曼人會不會從東邊買糧食?」
內森問道。
「東邊是白羊王烏宗哈桑的地盤,他搶劫奧斯曼商隊肯定比我們還起勁。」
羅傑一笑。
「這幾年的收成明顯比不上從前,一年比一年差,奧斯曼人要養軍,要打仗,糧食的消耗量肯定十分可觀,撐不了多久就會內亂。」
內森沉默片刻,苦笑著搖搖頭。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陛下說,這樣的寒冷還會持續十年,十年後會好一些。」
羅傑說道。
「這好像不只是天氣的原因,北邊的好些地方,整片天空都灰濛濛的,像是蒙上了一層幕布。」
「很熟悉的感覺,你可能不知道,君士坦丁堡之戰時就是這樣,那一年都灰濛濛的。」
內森回憶道。
「怎麼不知道,老子當時就在你身邊!」
羅傑瞪了內森一眼。
「我告訴你,這一次比1453年更加嚴重,聽人說,前幾年就有這種傾向,而且還越來越深。」
「好吧,不管怎麼說,願上帝保佑我們,也保佑帝國。」
內森在胸前畫上一個十字。
……
帖撒羅尼迦的城樓上,以撒架著望遠鏡,望向烏蒙蒙的天空。
一輪大雪剛剛降下,天上仍然飄著雪粒,什麼也看不見。
皇弟曼努埃爾走了過來,手上拿著一份報表。
「皇兄,棉衣和烈酒已經全部發放完畢,迦太基的糧食也到了,埃及的小麥還需要一段時間。」
「戰士們的鬥志還算高昂,有一些羅斯人還脫光了衣服,在雪地上摔跤。」
曼努埃爾無奈地搖搖頭。
「帖撒羅尼迦的一些村子遭了災,我去看了看,官員們推行以工代賑,準備對帖撒羅尼迦城區進行一次修繕,爭取擴大居民區,解決污水問題,向君士坦丁堡看齊。」
「很好,他們的處理辦法不錯。」
以撒放下望遠鏡,揉揉眼睛。
「軍隊整訓不要停,軍需什麼的都配齊了,他們有吃有穿,再不好好訓練簡直對不起我。」
「你似乎不太高興。」
以撒看了看曼努埃爾。
「皇兄,塞爾維亞也遭到了災害,我之前沒有想到這些,估計會有人餓死。」
曼努埃爾點點頭。
「沒事,等埃及的小麥到了,我給你送一批過去。」
以撒安慰道。
「今年情況特殊,以後你得做好準備。」
「皇兄說的是,我原以為塞爾維亞坐落在群山之中,寒風吹不進來。」
曼努埃爾嘆了口氣。
「實在沒想到,連多瑙河的一些支流都結冰了。」
以撒拍拍他的肩,沒有說話。
小冰河時期共計幾百年,在這幾百年間,地球溫度當然也會起伏,時而轉暖,時而嚴寒。
實際上,地球的氣溫變化與太陽活動密不可分,當太陽活動陷入低潮時,地球溫度迎來最低,這個低潮期被後人稱為「極小期」。
目前,全世界處於小冰河時期中的第二個極小期,從1450年開始的史波勒極小期。
太陽活動還會帶來引力的變化,每一個極小期中,地質劇烈變動,往往會引起接二連三的火山噴發,可能在不經意間改變人類的歷史。
1453年,南太平洋的庫威島火山噴發,全球各地遭受不同程度的災害,君士坦丁堡出現月食,火山灰帶來的霧氣遮蓋天際。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1458年,1460年,1465年……熱帶火山接連噴發,鋪天蓋地的火山灰席捲大氣層。
1465年的火山噴發是最劇烈的,比庫威島火山還強上數倍。
這次的火山噴發實在太強,後世的地質學家們可以通過南北極冰蓋的硫化物和古老樹木的碳十四衰變確定它的存在,定位出它的大致時間,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出爆發的地址,就像被生生抹平了一樣。
地球一聲顫抖,人類跟著遭殃,溫度的降低和火山的噴發導致大片農田淪為荒土,大群植物不再生長。
氣溫的降低導致各地災害頻發,海洋蒸發減少,雪山融水減少,各別地區在乾旱和洪水中艱難度日。
當然,自然災害帶來的社會動盪是逐漸累加的,歐亞大陸上的農耕文明撐過了史波勒極小期,矛盾被暫時壓抑,直到後來的蒙德最小期才集中爆發,西方爆發死傷慘重的三十年戰爭,東方的大明就此滅亡。
以撒目前所處的1470年,正值史波勒極小期中自然災害最頻繁的一段時期,從波羅的海到巴爾幹,各個地方都遭到了災難。
當然,人類對自然災害從不陌生,這種程度的災害還不足以毀滅一個強大的文明,並非所有地方都遭到了嚴重的災害,部分地區依舊迎來了豐收。
目前的東羅馬帝國擁有全歐洲最先進的紡織體系,最先進的取暖體系和最發達的海上商路,一個地方鬧災荒,糧食完全可以從其他地方補上。
人定則勝天,人不定則天勝,一個具有完整建制的帝國從不會被自然災害直接衝垮。
東方的大明遭受的災害比歐洲嚴重很多倍,但他們依舊頑強地熬過了好幾個極寒期,直到最後。
但是,海峽對岸的奧斯曼帝國可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想到這裡,以撒微微一笑。
如果是原時空中的奧斯曼帝國,以撒完全不認為他們會因為這場災難蒙受多少損失,疆域廣闊,商路通暢,統治者的應急手段和市場的自然調節都會維持著整個帝國,使其不受太大衝擊。
百姓當然會死上不少,但這種現象實在太普遍了,史家都不屑為其浪費筆墨。
然而,此時的奧斯曼只剩下一個安納托利亞,海上貿易幾乎斷絕,還正處於備戰期,大量的部隊被徵召起來,大把的精力都放在沿岸的布防上,根本沒多少功夫來處理各地的災害。
更致命的是,與歐陸各國不同,奧斯曼境內還有為數眾多的遊牧部落,他們在面對自然災害時更加手足無措,一場寒潮就能讓草場荒蕪,一場寒潮就能讓牛羊餓死,一場寒潮就能讓他們斷絕生計。
怎麼辦呢?還是遵從所有遊牧民的老傳統,劫掠去吧。
如果是原時空中的強盛奧斯曼,他們不會有這個膽子,蘇丹的軍隊讓他們膽寒,蘇丹的商人也能為他們提供救急之需。
但是,現在的奧斯曼顯然不具備這些條件,軍隊抽調布防,內陸極其空虛,帝國中央對遊牧部落已經不再有超強的威懾力,也沒有多餘的糧食來堵住他們的嘴巴。
奇里乞亞豐收了,南部沿海豐收了,但我派人儘可能搶購糧食,派海盜燒毀農田,剩下的還得送去蘇丹的軍營。
北非豐收了,埃及豐收了,法蘭西豐收了,但我不讓他們進去,不讓你們獲得外地的糧食,就讓你們在饑荒中逐漸內耗。
遊牧部落的作戰能力的確不高,強盛期的奧斯曼甚至根本看不上眼。
但要是他們碰巧撿到了不少金伊薩克,要是他們碰巧挖出了君士坦丁堡生產的武器和裝備呢?
這就是以撒選擇在15世紀六十年代末開戰的原因,這就是以撒為穆罕默德二世送上的終極大禮。
等到下一個收穫季,他們會驚訝地發現,就算沒有遭遇災害的地方,糧食產出也遠不如前,遭到災害的地方更是一片狼煙,狼煙下儘是仇恨的眼睛。
到了那時,再堅固的要塞也擋不住浮動的人心。
「把外交部的幾個職員叫過來,我需要他們前往安納托利亞,和那裡的突厥貝伊,羅馬遺民和亞美尼亞人好好交談一下。」
以撒看向曼努埃爾。
「我需要好好準備一下。」
曼努埃爾走後,以撒繼續豎起望遠鏡,調轉方向,遙望一片烏蒙的海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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