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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事已至此

2024-09-19 20:35:38 作者: 孤獨麥客
  第669章 事已至此

  「自遭荒亂,率乏糧谷。諸軍並起,無終歲之計,飢則寇略,飽則棄余,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

  觀風殿西南側的麗春台上,邵勛放下書卷,看著面前的四個孩子,說道:「漢末以來,沙場軍爭,脫不開一個糧字。」

  「因乏糧,不知道多少謀劃沒有實施。」

  「因乏糧,不知道多少戰爭半途而廢。」

  「因乏糧,無敵自破者不可計數。」

  「曹孟德能成事,原因很多,屯田絕對是重中之重。」

  「今去漢末不過百年,軍爭殺伐,依然以糧為綱。農乃天下之本,農不穩,則國本不固,士民離散,破滅只在朝夕。可明白?」

  「明白了。」十歲的金刀(邵璋)、八歲的獾郎(邵珪)坐在前排,一臉嚴肅地應道。

  八歲的符寶(邵福)、六歲的念柳(邵勖)坐在後排,懵懵懂懂。

  「阿爺能敗匈奴,收河北,說到底還是占了兵精糧足的優勢。」邵勛繼續說道:「今歲能賑災,還是因為豫州已從七年前的大崩潰之中緩了過來,桑麻遍野、禾稼登豐,故諸郡國有餘糧供阿爺施展抱負。」

  八年前創世紀大旱,洛水、淮河斷流,黃河露出河床淺灘,禾苗多枯死。

  緊接著第二年,蝗蟲遍布整個北方,牛馬毛食略盡,騎兵都跑不起來,人出門都得遮著頭臉。

  說實話,連續兩年災害造成的人口損失,十個張方都難以望其項背。

  底子薄一點的塢堡莊園直接堅持不下去了,整體淪為流民,四處流浪、乞討、攻殺,人相食。

  底子厚實一點的塢堡莊園勉強維持,但也餓死了不少人,具體有多慘,活下來的人怕是不願對外說,這輩子都不願意說。

  最近五六年,天氣其實也很一般,只不過沒七八年前那麼極端罷了。

  小冰河時期,最可怕的就是這個:極端災害。

  「九月收豆,十月收黍。金刀、獾郎,你二人跟著下田,感受下農人的不易。」邵勛說道:「符寶、念柳,一會隨為父去收瓜,九十月間你們可以不用去。」

  「是。」四小兒齊聲應道。

  「再回到今日之事。」邵勛說道:「草原上每次出現白災,第二年必然大舉南下,燒殺搶掠。打輸了不要緊,死掉一批人後,日子就沒那麼難過了,草原上就能維持下去。匈奴在并州、關中,蝗災肆虐之處,草木、禾稼皆毀。秋收的糧食沒了,牲畜過冬的草料也頗為不足,所以他們要向外劫掠。搶得到東西固然好,搶不到也能勉強接受,因為死了不少人,這便是他們南下的主要原因。」

  說完,他看向四個孩子,一一觀察他們臉上的表情。

  符寶是女孩,涉及不到權力之爭。邵勛對她也沒什麼要求,旁聽一下,了解些東西就可以了。

  璋、珪、勖三子,每一個都當潛在繼承人在培養。

  值此亂世,他沒有資格把孩子當豬養,那是作死,因為你不能確保哪個孩子真的能活到成年——一場暴病,可能就死了。

  嫡子是優先繼承,但並非理所當然。

  當然,他現在還年輕,不會對別人講明自己在繼承人上面的態度。

  姻親們給我使勁卷就是了,生下來的孩子我都會好好教育。

  水平高的加點擔子,中人之姿的給個一般性的職務,水平不行的話自己在家玩玩得了,別出去禍害人就行。

  「阿爺,能不能招誘敵人?」金刀說道。

  「先舉手,再回答。」邵勛瞪了他一眼。


  「阿爺,可否用糧食招誘賊人來投?」金刀舉手道。

  「你能這麼想,很不錯了。」邵勛讚許道:「流民可以招誘,可一旦成軍則很難,必得打敗他們,令其士氣低落、失去建制方可。」

  「阿爺,這次要打河內嗎?」獾郎舉手道。

  他面前擺著一幅手繪地圖,看了許久,大致明白敵我雙方在哪裡了。

  「阿爺已遣前軍王將軍領銀槍左營六千、義從軍五千、許昌世兵五千、諸郡丁壯萬人西行。幕府還在續發兵馬。」邵勛說道:「要麼不打,要打就打到底。你們長大後要記住,做事不要猶猶豫豫,瞻前顧後,要麼不做,做了就做到底。譬如軍爭,添油戰法是最不可取的,長痛不如短痛。」

  「明白了。」獾郎點頭應道。

  似是感覺到課要結束了,符寶在胡床上扭來扭去,東張西望,弄得念柳也坐不安穩,跟著四處亂看。

  邵勛咳嗽了一下。

  符寶轉過臉來,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她知道,這招對父親最有效,無往不利。

  邵勛仍然瞪著她,暗暗發誓不能再對這野丫頭放任了。

  符寶臉色一僵,敗下陣來,嘟囔道:「阿爺,我明白了。災荒遍地,黎元乏食,我不吃金雕就是了。」

  邵勛臉色一黑。

  符寶曾經真的哄騙侍衛,說父親下令讓她吃金雕——金雕差一點就死了。

  「阿爺,上黨人都活不下去了,這次乾脆一併打到上黨,再取幾隻金雕就是了。」符寶說道:「過了今年,可就沒機會了啊。」

  「下課。」邵勛面無表情地說道。


  四小兒鬆了口氣,依次行禮告退。

  片刻之後,劉野那輕輕走了過來,顯然有事。

  邵勛招了招手,將女人攬坐在懷中,問道:「有事?」

  劉野那點了點頭,道:「兄長和劉曜吵了一架,想現在就起事。」

  邵勛冷笑一聲:「我找他幾年了,一直猶猶豫豫,現在沒飯吃,知道厲害了。」

  劉野那臉色黯然。

  邵勛嘆了口氣,道:「所幸他還有點價值。上黨那邊如何了?」

  「劉曜取了晉陽,所獲有限,聽聞殺了不少人,送了大批肉脯到潞縣、壺關一帶。」劉野那說道:「但還有人堅持不下去,一部分人前往汲郡,投奔石虎。還有人南下高都,投奔兄長。部落里能殺的牲畜都殺得差不多了,今年還能撐過去,明年怕是活不了。現在平陽朝廷的話不好使了,個個都在自謀出路。」

  「劉聰竟然不賑災?」邵勛驚訝道。

  「烏嶺道太難走了。」劉野那說道:「郎君你沒去過那裡,不知道上黨通往河東山道之艱險。十車糧食送過來,路上就得損失一半以上。劉聰給潞縣送了一批糧,沒給高都送。有人氣不過,北上劫掠,劉曜乾脆派兵把截關隘要道,把他們擋在南邊。另派使者南下安撫,但使者失蹤了……」

  這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世界是唯物的,沒有糧食就是沒有糧食,說出花來也沒用。

  劉曜派兵把守上黨南北兩部分之間的雄關險隘,就是做出切割了,不讓南邊的羯、烏桓部眾衝進上黨核心地區,大肆燒殺搶掠。因為他的大軍去了晉陽,留在上黨郡城一帶的兵力不多,若被南邊來的強盜一衝,怕是慘不忍睹。

  另外,這也和匈奴如今的整體結構有關:軍頭、酋長、豪族加盟制。

  這兩年來,基本確定了劉曜的地盤:以上黨、樂平、太原為核心的并州中南部地區,治所暫設在潞縣。


  潞縣以南的晉城盆地,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封給石勒了(上黨郡公)。當地的主流勢力羯人也和匈奴不是一條心,若即若離。

  石勒接連慘敗,丟失河北後,上黨羯眾、烏桓並沒有靠攏平陽,相反獨立化的趨勢開始冒頭,不怎麼順從了。

  邵勛原來懷疑劉閏中那廝想在劉聰和他之間兩頭通吃,就是這個原因。

  他不買石虎的帳,讓這個想空手套白狼,拿下叔叔家業的好大侄吃了個癟,以至於最近一兩年都蹲在汲郡,不想搭理上黨劉閏中那幫鳥人。

  劉閏中同時也和邵勛這邊虛與委蛇。

  去年擊破石勒、劉曜,全取河北之後,他往這邊傾斜得更多了一些,甚至主動表示歸順,派遣質子,算是近年來難得的政治表態了。

  「劉閏中、劉曜、石勒……」邵勛想了想,手開始游移,道:「那就先翻越太行,占據盆地,然後尋機翻越另一座山,擊破劉曜。」

  太白星精偉力非凡,將兩座山峰摧殘得不成樣子,搖搖晃晃的。

  劉野那在懷裡緩緩蹭著。

  柔軟又堅實的臀肉摩擦得十分銷魂,口中輕聲說道:「兄長去年就想投過來了。郎君隨便給個官就行,妾就那麼幾個親人了。」

  邵勛深吸一口氣,不敢再撩撥,正色道:「劉閏中若只是舉地歸降,鎮將就到頭了。若想官做大一點,還得拿出戰功。不然的話,我縱是想重用姻親,別人也要說閒話的。」

  「只要郎君下令,他們會遵從的。」劉野那說道。

  「也罷,看在你的面子上……」邵勛撫了撫女人的臉,問道:「石勒能做到我這般麼?」

  劉野那的臉簡直紅透了,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甚至起了層雞皮疙瘩。

  這人的好勝欲太強了。

  不但要支配敵人的地盤、降兵,還要支配他們的女人。

  但她其實並不排斥。

  她是草原女子,素來剛烈,而剛烈的同時,內心也有股想被征服的欲望。

  石勒靠她家的兵馬起事,天然矮一頭,從來不敢對她說重話,還把鎮守後方的權力交給她,她感受不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跟在邵勛身邊後,看著他掃平河北,收取幽州。縱橫捭闔之間,亦有酷烈手段。久而久之,心中異樣感頓生。

  尤其是當邵勛興致上來,粗暴對待她的時候,總讓她興起一個念頭:女人天生就是要被男人征服的,以前只是沒遇到罷了。

  這會兄長侄子的生死富貴全操在男人之手,想到此節,劉野那兩條筆直有力的大長腿輕輕絞動了起來。

  至於石勒,她已經不關心了,她只關心真正的親人。

  「兵荒馬亂之際,劉昭敢回趟上黨麼?」邵勛輕聲問道。

  「我去勸他。」

  「好。」邵勛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事已至此,我亦無法迴避。既然要打,就打一場大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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