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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2024-09-12 06:59:11 作者: 四更不睡
  【來此間第七十三年,寫於江州梅茶鄉。】

  【這是下山的第三個年頭,望師父在天之靈,徒兒尤記師父之言,下山之後,徒兒走遍了天下山河,見識有長,正如師父當年所言,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人間也並非似徒兒想的那般不堪入目。】

  【師父你常常說我悟性極佳,下山之後定能解惑明心,還請師父恕徒兒愚鈍,三年歲月,徒兒未能解開這長生之惑。】

  【長生有興,亦有苦難,徒兒生而長生,卻未有握住長生的本領,生離死別,人間苦難,徒兒見之心悲,難以心靜,修行也因此寸步不前,比起師父,徒兒差之千里,甚是無顏。】

  【徒兒走在這天下之間,雖有所獲,但卻仍舊覺得,與這天下格格不入,就好似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裡一樣,是了,徒兒本就不來自這兒,又怎能找到這份歸屬之心,師父,徒兒有些累了,不想再走下去了,想回山上待著。】

  道人寫到這兒卻停下了筆,他不知該如何寫下去。

  茶攤外面颳起了風,瞧著那天色似乎要下雨了。

  茶攤的老闆是一位老人家,見這情況,便已經開始收拾起了攤子上的東西,怕這雨落下來,全給毀了。

  道人猶豫了良久,還是將那最後一句話給劃掉了。

  大抵是怕師父的在天之靈,見之不悅。

  道人每年都會寫這樣一篇年記,正經人不會寫這些東西,道長自然正經,而他寫這些東西,其實也只是為了記住而已。

  他怕自己忘記。

  道人已經活了足足七十三年了。

  可當他抬頭,那一張面孔卻是尤為年輕。

  瞧著似是才到及冠一般,年輕俊朗,那一雙眸子中卻又有著歲月的滄桑,似古井一般,無波無漾,仔細望去,卻又是那樣的深邃,令人不安。

  道人名叫陳炁(qì),師承萬里山中的紫霞山,自幼就被收養在山上,一直到其師父仙逝,他才走下了山來。

  茶攤的老人家這時提醒道:「道長,要下雨了嘞。」

  道人回過神來,點頭道:「這就走。」

  道人瞧著那吹起的風,帶著些許風塵,他低下頭,留下了最後一筆。

  【師父,若是徒兒一直參不破這先天長生,又該如何是好。】

  道人收拾好了東西,就此起身,在那桌上留下了茶錢,便匆匆離開了這裡。

  待到那老人家來到茶攤收拾東西,摸向那杯子,卻是愣了一愣。

  「這茶怎麼還是熱的?」

  老人家有些茫然。

  他記得,道人自坐下過後,便沒再添過茶。

  而這一坐便是將近一個時辰。

  可這餘下的半杯茶,卻是一點都沒有涼。

  哪有一個時辰都未涼的茶啊。

  老人家往那道人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禁喃喃道:「高人啊……」

  待老人家回過神來,看向了那桌上放著的銅錢,想了想還是收了起來,接著便將這桌椅茶碗盡數收進了屋裡。

  不多時,大雨便來了。


  ……

  「轟隆!!」

  這場雨來的忽然,先是一聲雷響,隨即便有傾盆大雨灑了下來,雨水過盛,使得這樹下也成了打水的竹籃,下個不停。

  無奈道人只有繼續往前走。

  直至瞧見了那山邊的一處廟子。

  待道人到了那廟門口,卻見那廟子裡已經有了人。

  卻見那屋裡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身上背著背簍,還伴隨著的還有一陣茶香。

  陳炁見此問道:「忽然下雨,不知廟裡可還容得下貧道?」

  其中一位露著肩膀的黑臉漢子笑道:「道長快進來,這廟子又不是誰的,自然是想來便來,想去便去,沒有容不下這一說。」

  陳炁點頭道:「多謝。」

  「道長這是要往哪走?」

  「貧道要去江州渡口。」

  「這樣說來,道長是要乘船?這是要走遠路啊。」

  「嗯,去一趟餘杭。」

  「啊!」


  黑臉漢子愣了一下,說道:「這樣遠?道長這是往回走了?」

  陳炁搖了搖頭,說道:「早年貧道跟一位少俠有約,正是去赴約的。」

  「原來如此,路途遙遠,道長一路當心些。」

  「這是自然。」

  黑臉漢子不禁佩服,一個約定,便讓人來回數千里地。

  隨後的言語之間,幾人有了些許了解。

  陳炁開口問道:「諸位是上山採茶?」

  「是啊。」

  那人說道:「采的好好的,這雨說來便來了,唉,這雨一下,才采的茶放久了就得壞,新茶也只有等天好了才能采,怪是累人。」

  陳炁道:「什麼都講究時辰,天公不作美,卻也無奈。」

  「誰說不是啊。」

  有個年歲不大的孩童湊了過來,問道:「道長道長,我聽我爹說,山上的道長都會法術,很是厲害,道長你會法術嗎?」

  「小雲,別鬧。」

  黑臉漢子拱手道:「道長,孩子胡鬧,莫要在意。」

  小雲眨了眨眼,說道:「三叔,我沒胡鬧。」


  陳炁也沒在意,笑道:「沒事。」

  他看向那叫做小雲的孩子,問道:「你見過會法術的道士嗎?」

  小雲點頭道:「在廟會上見過,有位道長好厲害,只需要喊一聲,碗裡扣著的果子就跑到另外的碗裡去了。」

  黑臉漢子聽後卻是笑了起來,摸了摸小雲的腦袋,說道:「你大公也會這個,那可不是會法術的道長,那叫戲法,叫三仙歸洞。」

  說著他看向了陳炁,說道:「道長我說的可對?」

  陳炁點頭道:「不錯,正是三仙歸洞。」

  小雲啊了一聲,說道:「那不就是騙人的咯?」

  「也不算騙人。」陳炁說道:「戲法也是本事,稱為技,想學那三仙歸洞也不容易。」

  小雲問道:「那道長你會嗎?」

  陳炁笑了笑,想著外面雨下的挺大的,一時也走不了,倒不如玩玩。

  他伸出兩隻手來,放在小雲面前。

  小雲好奇,待那道人張開手,那掌心之中卻多出了兩枚金桔,左右各一個。

  黑臉漢子見此也好奇了起來。

  陳炁道:「三仙沒有,兩枚金桔倒是有。」

  「道長從哪裡變出來的?」


  「你猜?」

  陳炁笑了笑,沒有解釋。

  隨即他便將那兩枚金桔放在了地上。

  「看好了。」

  在二人的注視之下,陳潯一手抓一隻,將那兩枚金桔握在手中。

  陳潯看著小雲,問道:「猜一猜各有幾個?」

  「一邊一個!」

  「不對,應該是,這邊兩個。」

  「誒,也不對。」

  黑臉漢子也好奇了起來,待那道人伸手,卻見左邊掌心有兩個,右邊只有一個。

  可他明明瞧見方才這位道長一邊抓了一個的,他還看的很仔細。

  「道長,厲害啊!」

  小雲不服氣,說道:「不算不算,再來,我還要猜。」

  「好啊。」

  陳炁也有興趣的陪著他玩,來回變幻。


  小雲一連猜了三次,此次都沒猜准。

  在這三次之中,黑臉大漢終於是看清楚了一些手法,那道人的手尤為之快,若非自己懂得一些門道,怕是也要被騙過去。

  小雲有些苦惱道:「怎麼次次都猜不准啊。」

  陳炁道:「最後一次了,猜不准可就沒機會了。」

  小雲集中了精力,仔細看了起來。

  陳炁只是一放一拿,便讓他猜。

  小雲見此瞧了許久,卻遲遲沒有答案。

  陳炁見他這般堅持,便不讓他猜了,而是說道:「伸手。」

  「伸手?」

  「嗯。」

  小雲伸出兩隻手來,在道人的指引之下握緊了拳。

  陳炁笑問道:「信不信貧道將這兩枚金桔變到你手裡去?」

  「不信,這啷個可能嘛。」小雲握緊了手,抓的死死的。

  黑臉大漢聽到這話也愣了一下,仔細看了起來。

  陳炁見此笑了笑,只是對著兩隻抓著金桔的手吹了一口氣。


  再張開手時,那兩枚金桔,的確不見了蹤影。

  小雲愣了一下,他明顯的感覺到掌心之中多出了什麼東西。

  張開手時,卻見兩枚金桔靜靜的躺在掌心。

  小雲眨了眨呀,滿臉都是不敢相信。

  黑臉漢子也是驚了一下,「這是什麼手法?」

  小雲亦是問道:「怎麼做到的?怎麼就到我手裡了?」

  道人笑了笑,說道:「不可說,不可說。」

  道人隨即起身,摸了摸小雲的頭,說道:「雨該停了,貧道也該走了,有緣再見的話,貧道再給你變戲法。」

  小雲想攔一欄這道長。

  卻聽那黑臉漢子說道:「雨不是還在下嗎?」

  他送那道人出門。

  隨著那道人他出門去,那最後的一點細雨竟慢慢停滯的下來,直至那道人走到那山路上,就只剩下了那樹木落下的水滴,雨水再無半點。

  黑臉漢子愣了愣,有些茫然。

  「有緣再見了。」

  道人道了一句,隨即便往前走去了。


  黑臉漢子見此回過神來,說道:「下雨路滑,道長當心。」

  那道人笑了一聲,道了一句。

  「多謝。」

  黑臉漢子見那道人越走越遠,山里卻在這一場雨後升起了霧氣,不多時就瞧不見那道人的身影了。

  小雲眨了眨呀,說道:「三叔,這道人好厲害啊。」

  「三叔也覺得厲害。」

  黑臉漢子回過神來,說道:「雨停了,咱們也該下山了。」

  .

  .

  不多時,採茶的一行人便回了鄉里。

  黑臉漢子夜裡找上了小雲的大公,說起了今天在廟裡避雨發生的說起。

  「叔,我著實是瞧不出那道人的手法,真是一轉眼的功夫。」

  大公聽後卻是愣了愣,問道:「你說那位道長把金桔變到了小雲的掌心裡?隔著三尺遠?」

  「是啊。」黑臉漢子說道:「根本看不出破綻來。」

  大公怔了片刻,半晌沒回神。

  黑臉漢子見其愣神,便問道:「怎麼了叔?」

  大公回過神來,看向他道:「你覺得那位道長是在變戲法?」

  「昂?」

  黑臉漢子反倒是有些不明白大公何出此言。

  可下一刻,他卻猛然間反應了過來。

  「可是我之前明明看出破綻了的。」

  大公不禁搖頭一笑。

  黑臉漢子此刻也才恍然明白了過來。

  「破綻是真,戲法也是真,但那最後一手,卻不是戲法……」

  「你啊,怕是遇到真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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