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離界，先下手為強
大日西垂，時至黃昏，天邊殘霞似血，映出一片璀璨的火燒雲。
宋綾清沐浴著霞光，緩步行走在街道之上，平復著因連日廝殺比斗，而激起的凶性。
方才楚政上前跟她搭話的舉動，落入不少人的眼中，太玄聖主這面大旗，在楚政的有意為之下，已經披在了她的身上。
雖然她於入道境中奪魁，但敢於上前搭話的，一個都沒有。
驀然間，街邊傳來了一聲輕喚：
「綾清。」
宋綾清停下腳步，偏頭望去，看到了一名身穿藍衣的中年男子。
腦海中恍惚了一瞬，她的神色平靜如初，淡聲開口，打了招呼：
「韓長老，久違了。」
幻靈宗太上，韓元卿，她在幻靈宗的那段時日之中，曾經最敬慕的師尊。
只不過，在她得知仙骨的真相之時，這情分，便已盡了。
在外界度過的這些年，遠比在幻靈宗之中的日子長的多，而且也更加刺激驚險。
若非此刻韓元卿突然出現，她甚至已不再想起那一處普通宗門。
這個世界太大，前路之上，有太多的風景，令人眼花繚亂，趕路都已來不及，根本沒有時間回首他顧。
她也沒有多少回頭去看的心思，人終究不能被困在過去。
「方才我一直在看你的比試，只是不敢確認。」
韓元卿神色有些複雜，低聲道：「我方才見那太玄聖主與你說話，你的仙骨也是他……」
他話未說完，欲言又止。
「是，太玄聖主幫我修補了仙骨，如今我真的成上品仙骨了，同當初那蕭遠清一樣。」
宋綾清沒有繞彎子，音調簡潔有力，神色平靜。
聞言，韓元卿面色微頓，眼中閃過一絲苦澀：
「蕭遠清果然是你所殺。」
「幻靈宗應當早已查清了。」宋綾清神色沒有絲毫意外，坦然承認，她當初確實是一時衝動，未曾考慮過後果。
實際上若非幻靈宗當時正陷入與夜光閣的糾纏之中，後來又因為種種緣由，無暇他顧，真相或許早就被查出來了。
「蕭遠清死的那一日前夜，有弟子曾見你於踏仙石上站了整整一夜，在他死後，你便離宗了，音訊全無，如此之多的巧合，很難查不到。」
韓元卿輕輕搖頭，一聲輕嘆。
實際上，在蕭遠清死後不久，便就有人懷疑了宋綾清的身上，只不過無人知曉她仙骨已復，宗門之中很多長老，又不願相信而已。
真相往往很傷人，有時人就是不願去相信一些不好的事實，哪怕在南牆撞得頭破血流，也不願去親眼看看真相。
「你既出手殺了蕭遠清，想必其中的隱情，你都已知曉了。」
言罷，韓元卿微微躬身，沉聲道：「這是幻靈宗對不住你……作為你曾經的師尊，我亦難辭其咎，抱歉。」
「韓長老不必如此。」
宋綾清輕輕搖頭，神色依舊平淡：
「無論如何，幻靈宗雖斷我仙途，但終究曾引我入仙道，你於我……也算是有授業解惑之恩，當初我取了蕭遠清的性命，便算兩清了。」
「日後我不會去尋幻靈宗的麻煩，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去請太玄聖主對付幻靈宗，我與幻靈宗，緣分已盡。」
自離開幻靈宗至今，已有數載，她的眼力，早已非當初能比。
如今，韓元卿突然現身搭話，無非是因為看到了她與楚政有所接觸，恐幻靈宗因此遭禍，而來探她的口風罷了。
「綾清……」
韓元卿有些許尷尬，正要開口間，便被宋綾清直接打斷：
「今日，話盡於此。」
話音未落，她便繼續邁開了步子，向著遠處的集市行去。
她與父親多年未見，總歸是要帶些東西回去的。
韓元卿駐足良久，最終一聲輕嘆，轉身離去。
能得到如今這個答覆，他已經滿足了。
…………
…………
處理完了萬宗潛龍大比的收尾事宜後，楚政帶著宋綾雪回到了太玄的駐地。
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宋綾清提著許多東西進門，大多是一些滋補延壽的靈丹，以及溫養身軀的靈藥，價值不菲。
自萬宗潛龍大比的得到的靈石，應當是花去了不少。
時隔十年，一家人方才再度安穩吃了頓飯，原先是父女三人，現在多了個楚政。
世事變遷，往往超出人之所料。
宋綾清沒有多留，吃過飯，便再度出了門。
這數年間，她也交了一些好友，此刻就在這萬龍城內。
相比於家中，同這些好友相處，她感覺更為自在。
…………
…………
萬宗潛龍大比雖已結束，但各方勢力之間的聯絡交流，才剛剛開始。
如今的萬龍城，匯集了蒼雲界九成九的宗門世家，以及頂尖散修，這對於每個修士而言，都是一次難得的交易機會。
按照往往屆的情況來看，萬龍城至少還會熱鬧三五年，才會逐漸歸於沉寂。
在這期間，會有勢力聯姻，結盟，亦或是因利益牽扯而構怨，反目成仇。
這段時日之中，各方勢力之間的交流，就決定了日後百年蒼雲界的格局，影響著數以億萬計生靈的性命。
這個過程，武殿的特使，並不會參與其中，謝行忠以及俞凝並不打算等這麼久，他們還有任務在身，有時間限制，需要儘快返回武殿。
武殿的處境，沒有仙盟這麼平和，在如今的大戰未曾打響之前，武殿就已經與諸天處在連年交戰之中，到處都缺人手。
在武殿之中，十五六歲的孩子上戰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天賦出眾者，七八歲就已在與跨界而來的異種廝殺。
武道之人即便壽短，也依舊能強壓諸道，占據半壁星空，靠的就是遠超過同境生靈的戰力。
沒有經歷過血火磨礪出的武道修士，根本稱不上百鍊精鋼，貪生怕死之人，在武道之中，難有前途，這是武道中人的共識。
大比結束後不過小半月，謝行忠便帶著俞凝登門，尋到了楚政。
「抱歉了，聖主，我等該啟程了。」
謝行忠有些許慚愧，楚政幫他修復了暗傷，助他踏入武道半聖之境，這是無法言喻的大恩，他如今卻是要帶走楚政的髮妻。
遠隔星河彼岸，這一次分開，夫妻二人再想見面，就不知是何年月了。
俞凝同樣感覺有些抬不起頭，這不說是恩將仇報，也是背恩忘義的小人行徑。
雖然不願做這等使連理分枝的事，但謝行忠也沒有任何辦法。
這是武殿以及仙盟的交易，他在其中沒什麼發表建議的資格。
「謝特使言重，都是按上面吩咐辦事，不必道歉。」
楚政微微搖頭，翻手取出了一枚儲物靈戒，塞入了謝行忠的手中：
「這些，權當是我贈給二位的盤纏，此去路遠，望一路平安。」
楚政的態度，讓謝行忠不禁愈發有些歉疚，當即開口保證道：
「你放心，在武殿之內，我二人必竭力護宋姑娘安全，以宋姑娘的天賦，在武殿，必會大放異彩，甚至有機會拜入副殿主門下，到時自是一步登天。」
他終究是收下了儲物靈戒，他若是不收下，楚政反而不會放心。
「那我等這便啟程了。」
話音落下，謝行忠抬手輕揮，一架戰車自虛空中緩緩走出，拉車的是兩匹玉翅天馬，並非活物，是一件品級高達七階的武道寶具。
楚政偏頭望向身後的宋綾雪，眸光微暖：「到了地方，記得報個平安。」
「夫君保重。」
宋綾雪深吸了一口氣，匆匆望了楚政一眼，未曾多言，徑直踏上了戰車。
再多停留，只會愈發不舍，平添愁緒。
「楚小兄弟，後會有期。」
謝行忠踏上戰車，抱拳一禮，俞凝緊隨其後，她未曾開口，同樣是抱拳一禮。
「一路慢行。」
楚政淡淡一笑，眼帘微垂，擋住了眼底暗涌的思緒。
天色將明，晨曦的暖光，自雲層間灑落片片金光，驅散了黎明前的黑暗。
玉翅天馬拉著戰車踏雲而去，逐漸隱沒於大日神輝之中。
楚政眸光微眯，探手虛握，似是握住了凌空的烈陽，壓抑著心中止不住翻湧的波瀾。
半晌後，他方才回過了神，已是心如止水。
環顧四周，宋綾清遠遠站著，未曾靠近，見楚政望來，她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楚政轉身步入了大殿，進入了一處密室之中。
他翻手取出了那件新得的半仙寶『雲淵』，運轉採氣補天術，自其上抽出了一縷氣機。
這道殘存的氣息，正是源自太虛聖主，白志霄。
楚政調息了片刻，運轉天占術法，開始推演白志霄的行蹤。
很快，他便發現了蹤跡，白志霄此刻依舊在這萬龍城之內，不過是在邊緣地域，已近乎快要脫離萬龍城的範疇。
白志霄的威脅太大，近日來，楚政總感覺心緒有些不寧，預感有事要發生，但卻始終找不到源頭所在。
一番權衡之後，他還是將目光鎖定在了白志霄的身上。
現如今的蒼雲界，對於他有威脅的，的確只有白志霄此人了。
自萬宗潛龍大比相見以來，白志霄的情緒太穩定了，穩定的根本不像是一個與他有恩怨的人，這讓他實在有些不安。
無法確認威脅的源頭，就先拔除最大的威脅。
坐以待斃，不是楚政的風格，不如主動出擊，先下手為強，將可能發生的威脅，掐滅在萌芽之中。
考慮了幾日之後，楚政派遣弟子，暗中放出了消息。
太玄聖主即將抽身，返回太玄。
若是他真的回到太玄，有仙寶以及聖地大陣護身，即便是真仙來了，也奈何不了他。
楚政此舉，無異於引魚上鉤，逼迫白志霄提前動手。
此刻他在暗，白志霄在明，多少能掌握一些先機。
如今他落星弓在手，有心算無心，只要把握好時機，殺一個初入仙劫的修士，應當不會太難。
看著手中的雲淵，楚政考慮了片刻，還是將其收了起來，暫且封印。
雲淵終究是太虛聖地的至寶，若是其中下了什麼暗手，他也看不出來，不如不用。
若是當真能殺了白志霄，這件半仙寶，日後他有的是時間慢慢煉化。
…………
…………
太玄聖主即將離開的消息，開始在萬龍城內暗暗流傳，並非是人盡皆知，只是偶爾有那麼兩三人會隱晦提起。
數日之後，一道赤煉長虹，自萬龍城內沖霄而起，沒有絲毫遮掩，直奔太玄聖地的方位而去。
楚政如今修為通玄，再度操縱碎星梭，速度遠非此前可比，可謂是駭人聽聞，轉瞬間，便已離開了碧落國。
離開萬龍城近千萬里後，楚政留下一縷神念操縱碎星梭，真身施展了隱身術，徹底融入了虛空之中。
通過天占術的感應，他已經察覺到，白志霄就跟在他的後方，不遠不近的吊著，顯然是在尋找出手的時機。
但這個時機，楚政並不打算給他。
黃金色的大弓於掌心浮現，他屏住了呼吸，注視著遠方的虛空，緩緩拉開了弓弦。
落星弓之上的仙紋，時隔數十萬載，再度開始流淌，楚政丹田之中五行仙根以及九竅金丹一併輕動，法力混雜著元炁，似決堤一般湧出，被落星弓照單全收。
一根纏繞著五色玄光的利箭，於弓弦之上逐漸凝聚成型，蓄勢待發。
嘩嘩——
虛空倏然間響起一陣水流聲，越來越響，幾息過後，便化成了怒濤巨浪轟鳴之音，駭人至極。
一道劍氣長河自蒼穹落下，精準的沖向了楚政隱伏的方位，其上朵朵劍花如龍，裹挾著澎湃的仙力波動，剎那間，撕裂了數萬里虛空，殺機驚世。
太虛聖地鎮派秘典，太淵龍劍舞！
無暇去想自己的位置因何暴露，楚政徑直鬆開了弓弦，利箭離弦，似貫日長虹，利劍橫空，將整條長河，分為了兩截。
噗！
虛空濺起一朵血花，白志霄自劍氣長河之中顯出身形，一身玄甲，肩側的甲冑已被射穿，浮現出一道血洞，血如泉涌。
「楚政！你當真膽大包天，竟敢以身作餌？！」
白志霄捂住肩側，神色驚怒，看見那利箭的一瞬，他便明白了楚政的想法。
他根本未曾料到，楚政初入通玄，竟然就敢如此之快的對他下手。
方才那一箭，兇險至極，若非他靈覺敏銳，臨時套上了這身半仙寶級別的戰甲，他的肉身此刻已被完全撕裂，甚至於會直接身死。
「剛剛踏入通玄，便妄自尊大，憑藉一件半仙寶，便敢與本座正面為敵，以你的法力，又能催動幾次？！」
瀕臨死境的危機感，讓白志霄不復此前的淡定，一聲怒嘯，周身再度亮起了劍氣長河，裹挾著龍吟陣陣。
「若無意外，或許……只能再出一箭了。」
楚政估計了一番，不甚在意的回了一句，而後運轉修復面板，將體內乾涸的法力補充圓滿，再度拉開了弓弦。
他的全力，的確只能勉強射出兩箭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