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被世間所有生命厭惡的存在

  伊薇絲特這輩子，從來沒遇見過什麼美好的事情。

  這一點，從她出生那天起似乎就有了預兆。

  母親死在了那場痛苦的分娩中，直到最後一刻都沒合上雙眼。

  不僅如此，整個帝都和她同時出生的所有新生兒，都悄無聲息地死在了當晚。

  而當看到襁褓中的她的那一刻，人們露出了恐懼的神情。

  嬰兒本該是純潔、乾淨的象徵。

  可他們分明看見，她的臉上生長著漆黑而邪惡的魔紋。

  那些魔紋仿佛咒印一樣，深深烙印在皮膚之中。

  不論是誰，在目睹那道咒印的瞬間，都會有一股源自靈魂的恐懼和厭惡浮上心頭。

  甚至某些意志不堅定的人，光是靠近她，都會被嚇暈過去。

  天理教會的人曾來看過她。

  隨後，他們在聖羅蘭六世的面前做出了預言。

  這位帝國的第三皇女從出生那天起，就註定被眾神所厭棄，其本身的存在就是邪惡與恐懼的根源，未來一定會給所有人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那道咒印名為「惡孽」，是集合了世間所有邪惡和污穢的詛咒。

  只要是從這個世界上誕生的所有生靈，在看見她的第一眼，都會發自內心地感到厭惡和排斥。

  按照傳統慣例，尚在襁褓中的伊薇絲特本該被送往異端審判局處死。

  可最終聖羅蘭六世還是保下了她。

  只是她畢竟害死了他心愛的妻子，所以哪怕身為父親，他也從未對伊薇絲特露出過什麼好臉色。

  印象里，聖羅蘭六世對她的態度總是區別於其他幾位皇子皇女，充滿了呵斥和打罵。

  自己似乎沒有被任何人愛過。

  這一點，伊薇絲特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周圍的僕人總是在她面前露出畏懼的笑容，背地裡則總是稱呼她為「怪物」，言語間的厭惡不加掩飾。

  身邊的玩伴也總是呆不長久，不是死了就是瘋了。

  久而久之，她逐漸知道，自己光是存在於這個世上，就已經是一種錯誤。

  因為咒印的緣故，從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生命都不可能愛她。

  最多，只會因為毀滅性的力量而畏懼她。

  可這條命既然是母親給的，伊薇絲特也不想那麼輕易就捨棄。

  於是經過深思熟慮後，在成年禮的那天，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宣布了一件事。

  她要參加王選儀式，和另外八位皇子皇女競爭皇位。

  因為伊薇絲特隱隱有種預感，或者說，期望。

  她覺得，或許等自己成為了下一任聖羅蘭皇帝，將這個世界變得不那麼醜陋，人人都活在美好和希望中，或許人們對她的觀感就會有所改善。

  這個想法自然被所有人當成了笑話。

  一個被人們視為災星和惡魔的女人，又怎麼可能堂而皇之地坐上那個位置？

  不過伊薇絲特並不在意他們的看法。

  不僅如此，從那天起，她還帶上了面具，將容貌永久封閉了起來。

  諷刺的是，母親曾經是整個帝都最美的女人。

  可到頭來，她卻成了不敢用本來面貌示人的存在。

  臉上的「惡孽」咒印，以及出生就擁有的強大力量在她看來並非榮耀，更像是一種恥辱和傷疤。

  由於她的身份十分尊貴，在戴上面具後，對周圍人的影響減弱了不少。

  漸漸地，也開始有人向她效忠。

  可不論是誰，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容貌」、「長相」之類的字眼。

  因為他們很清楚，臉上的那道咒印是皇女殿下一直以來的心病。

  又有誰敢在她面前揭下她的傷疤呢？

  如果真有人這麼做了，那無疑是找死的行為。

  所以當林恩不知死活地摘下伊薇絲特臉上面具的瞬間，一股壓抑在內心深處許久的恥辱和憤怒，以及濃烈到幾乎快要化作實質的怨恨湧上心頭。

  「你......找死！！！」

  對於這個來自巴特萊昂家的落魄小子，她真的有些欣賞。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自己手下人的水準確實一般，遠不能和另外幾位皇子相比。

  這些年來，她越發渴求人才來輔佐自己。

  許多事情不光是靠力量就能辦成的。

  所以在見到林恩之後，她破天荒地產生了一種「愛惜」的情緒。

  可不論是誰，在觸碰到她的底線之後，都只有一個下場。

  死。

  伴隨著力量的涌動，無數血色荊棘仿佛迎合著她此刻內心的憤怒，宛如海浪一樣掀開大地，朝面前的那道身影奔涌而去。

  人的生命實在是太脆弱了。

  像他這樣的普通人，只需要輕輕一用力，就能摧毀得七零八落。

  正當伊薇絲特即將用他的生命來洗刷內心深處產生的恥辱感時，一道虛弱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

  「真美啊......」

  荊棘的涌動在最後一刻停在了林恩的體表。

  伊薇絲特的動作下意識停了下來。

  「你......你說什麼？」

  在聽到那個陌生的字眼時，伊薇絲特的思緒停滯住了。

  美？

  什麼美？

  馬車？荊棘？夜色？

  還是在說......我？

  感受到林恩停留在她臉上的視線，答案不言而喻。

  伊薇絲特深吸一口氣。

  她看向林恩瑩藍色的雙眸，試圖從眼神中尋找出害怕和厭惡。

  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都會毫不猶豫地將他絞成血泥。

  可不知是看得太入神，抑或是因為血色荊棘上面的毒素髮作，導致他的精神有些渙散。

  總之，那些從小到大見慣了的負面情緒，她一點也沒有察覺。

  不僅如此，甚至還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絲......痴迷？

  真是見鬼了。

  明明......明明從這個世界上誕生的所有生命見到她這張臉後，都該充滿厭惡才對。

  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伊薇絲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方才瀰漫在內心的怒火和恥辱，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她感到困惑的情緒。

  「喂，把話說清楚！」

  她揪住林恩的衣領，略微提高了聲調。

  可對方不知什麼時候陷入了沉睡，響起了微微的鼾聲。

  該死的，不准睡！本皇女還沒問清楚想問的問題！

  伊薇絲特為自己方才衝動的行為感到有些後悔，心中愈發煩躁了。

  許久後，伊薇絲特輕輕揮了揮手。

  只見那些將莊園草坪都掀翻了的狂亂荊棘，忽然破碎成了星星點點的超凡力量，隨風逝去。

  緊接著，先前那名年邁的女管家去而復返。

  她依舊是漠不關心的樣子，從始至終都沒有看林恩一眼。

  「殿下，要將他處理掉嗎？」

  女管家俯身道。

  「......」

  伊薇絲特沒有說話，將手中拎著的人丟給了她。

  女管家點了點頭便準備離去，讓這個引起皇女殿下怒火的小賊徹底消失在世界上。

  可下一秒，她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有些猶豫的聲音。

  「將他送去實驗室那邊，讓米蘭妮看著辦吧......算了，儘量保住他的性命。」

  「是，殿下。」

  背對著她的年邁女管家在聽到這個命令後，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驚訝，破天荒地看了林恩一眼。

  隨後，便拖著他再次朝地下監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