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貝斯的海

  李南柯回到二樓臥室，躺在床上嘗試入睡恢復精神。

  昨晚的工作使得大腦神經元高負荷運載，陷入倦怠狀態，而身體卻休息充分，活力滿滿，這樣的矛盾狀態讓他一陣翻來覆去始終都睡不著。

  直至服下兩粒佐匹克隆後，困意才緩緩襲來。

  由於長期從事高同步率的造夢工作，睡眠障礙的情況已經發生過很多次，起初褪黑素等助眠藥物還能生效，可隨著時間推移，這類藥物已經無法對他產生良好效果。

  事到如今，李南柯開始服用更加強效的鎮靜催眠類藥物，並且正在逐漸加大劑量。

  「身體終究是自己的，不能這麼一直糟踐，等賺夠特效藥的錢，我就從良洗手不干……」

  胡思亂想中，眼皮逐漸耷拉下來……

  ……

  救贖之城，危機管控局。

  在這座紙醉金迷的不夜城，哪怕是人人畏懼的稅務稽查局、鎮暴特遣隊和情報調查局，都無法逃脫霓虹廣告的覆蓋。

  可危機管控局附近，卻沒有任何3D全息投影廣告的設立。因為危機管控局與一系列令人不寒而慄的詞彙緊密相連——禁忌、災難、死亡、失控……

  這座巍峨的鋼鐵大廈內部燈火通明，從未有過熄滅之時，現在也不例外。

  位於大廈地下深處的會議室極其隱蔽，長桌旁的座位空無一人，唯有安德森局長面色沉重的站立長桌末端。

  他手邊放著一沓文件，攤開的文件上印著『絕密』字樣。

  【項目編號：█—018】

  【項目代稱：大彼岸】

  【危險等級：██級】

  【收容地點：████████████】

  【收容措施：暫無主動反制收容措施。當該禁忌物大規模傳染後尋找到合適宿主，即會停止爆發禁忌災難，宿主的選擇條件不明。】

  【項目描述：2130年6月01日，█—018號禁忌物『大彼岸』首次於荒野A01安全區出現，並爆發相關禁忌災難。】

  【陷入禁忌災難的人類，會於不知不覺中沉睡（無法以任何手段喚醒），並在睡夢中不可避免的突發腦死亡。】

  【『大彼岸』以斐波那契數列的傳染形式，隨著爆發次數逐漸遞增傳染人數，1、1、2、3、5、8、13、21、34……】

  【該禁忌物傳染不受距離限制，但疑似會優先感染臨近區域內的人類，禁忌物爆發間隔無穩定規律，據觀測最短爆發間隔為1秒，最長爆發間隔48小時，由於觀測時長有限，該數據準確率存疑。】

  【A01安全區在該禁忌物連續爆發後10天內突發腦死亡人數超十萬，受感染後即使逃離該區域也會於睡夢中無可避免的腦死亡。】

  【直至出現首例受感染而未死亡的個例，禁忌災難平息，大規模傳染停止。】

  【該個例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經反射和進行物質及能量的代謝能力外，認知能力已完全喪失，無任何主動活動，腦電圖呈雜散波形。經醫療部門檢測，該個例呈現植物人狀態（PVS）。】

  【危機管控局救贖之城分局宣布，█—018號禁忌物已完成被動收容，後續需維持該個例宿主生命體徵，以保持收容狀態。】

  【……】

  【……】

  【項目日誌：2140年9月30日晚23點19分，個例宿主突發性腦死亡，喪失所有生命體徵……收容失敗！！！】

  隨著幾聲『滴滴滴』的電子提示音響起，一道道湛藍色的全息投影人像出現於會議室長桌旁。

  安德森局長看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2140年10月1日，AM06:00。

  他深吸一口氣，向著那些人影開始匯報……

  ……

  亞麻布窗簾上滿是骯髒污漬與一片片結塊油斑，光亮從窗簾縫隙中擠出，映在室內形成一道慘白細長的光影，正好照在黑髮黃膚的青年臉上，晃得他緩緩睜開眼睛。

  李南柯抬手擋住光亮，迷迷糊糊坐起身。

  床上的單薄被褥發黑髮霉，帶著類似回南天的明顯潮濕意味，床頭一旁掛著早已熄滅的煤油燈，老舊房屋角落散著一些空酒瓶、纏繞打結的漁線之類的物件。

  深呼吸一口，能感受到空氣中的咸腥水汽與淡淡血腥氣味，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這裡不是我的臥室！」

  看著身周明顯落後於時代的老舊陳設，李南柯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睡意困意眨眼間全部消散。

  男女莫辨的機械人聲響起，血色文字於眼前逐行逐句的顯現。

  【夢境——『阿貝斯的海』】

  【夢境詳情：阿貝斯是中世紀建立在西大陸港口邊的小型聚落，原以造船業為主要出口業，也有發展漁業，但在國家長久的信仰戰爭後，阿貝斯鎮就慢慢走向沒落，逐漸從地圖上消失。】

  【19世紀末，一位探險家偶然間步入了這個被時代浪潮淹沒的小鎮，可不知為何，探險家最後瘋似得逃離了小鎮。不，探險家已經瘋了！也許他無意窺見了小鎮的恐怖秘密……】

  【教會得知此事，懷疑偏遠小鎮中藏匿有異端信仰，隨即派遣武裝修士前去查看。】

  【教會的強大毫無爭議，擁有著遠超當前時代的科技技術。】

  【制霸天空的龐然大物蒸汽飛艇，裸露著密集電極與磁線圈的電弧噴槍，能噴發超高溫金屬火雨的鋁熱槍，讓無數異端恐懼的血腥鏈鋸劍……以及武裝修士所掌握的超凡力量！】

  【在這煙囪與蒸汽遍布的舊時代，在這虔誠與邪惡交織的新世界，作為一名修士學徒……你，是否也要窺視阿貝斯鎮的恐怖秘密？】

  隨著夢境同步信息的顯現，一段陌生記憶速湧入腦海。

  威廉·亞當斯，教會的武裝修士學徒之一。

  教會命令武裝修士前去阿貝斯鎮，但大修士長認為這是一次無足輕重的調查，武裝修士應把作戰重心放在日益激烈的信仰戰爭前線上。

  因此，大修士長只派遣了兩位正式的武裝修士，與五名修士學徒。

  由武裝修士領隊，將這次阿貝斯鎮的調查作為修士學徒晉升轉正的試煉。

  「阿貝斯鎮……是那個黑夢。」

  李南柯臉色不善，他對於自身是怎麼進入黑夢的全然沒有印象，只記得服下安眠藥準備好好休息片段。

  最重要的是，他睡前根本沒有戴上夢境同步儀！

  他習慣性的檢查自己身體，頓時，一種極其糟糕的感覺湧上心頭。

  下擺及膝的黑風衣，同色的皮質防雨披肩，灰色馬甲與襯衫，尖檐的三角飛翼帽和黑皮靴，繁複的武裝皮帶扣纏滿腰間，臉上還包著半遮的黑面罩……

  這些來自於修士學徒的裝束，包裹著一具極為熟悉的身軀。

  黑髮黃膚，高瘦年輕。

  肢體軀幹的持續麻木感，呼吸間肺部隱隱傳來憋悶的痛感，日日夜夜都在折磨著他。

  並且，這種極為熟悉的身體感覺，比現實中更加強烈深刻，更加的……清晰真實！

  處在黑夢中的不是威廉·亞當斯，而是他李南柯。

  這場黑夢構築了他現實中的身體！

  「中斷同步，退出夢境！」李南柯沒有猶豫，立即呼叫中斷程序介入夢境。

  然而，預想中的提示音「正在中斷同步……」並未響起。

  他多次嘗試，中斷程序就好像失聯了一樣，完全沒有反應。

  不僅中斷程序失效，就連同步率數值都無法顯示。

  李南柯仔細感受自己的身體，明白自己必然是處在一個極高的同步率區間內。

  然而他嘗試各種方法，都無法讓同步率下降哪怕一丁點兒！

  同步率無法降低，也就意味著自主斷開連接的第二種方法失效。

  以往的造夢時，李南柯都會做好充足的準備工作，先以低同步率多次進入夢境體驗，直到摸清夢境的具體情況，確保改造時不會出錯，才會以高同步率正式開始轉錄夢境。

  這樣一來，就能最大程度的規避造夢風險。

  而如今突發的意外情況，令這場黑夢的風險程度直線上升，拔高到他完全無法承擔的程度。

  「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進入黑夢，並且用自己的身體代替夢境主角，甚至都無法喚醒中斷程序的介入，也無法降低同步率……」

  「這黑夢絕非人造夢境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