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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回家。

2024-09-17 07:01:49 作者: 雨又瀟瀟
  若眠的賣身契還攥在惠夫人手裡,孟老太太沒打發人去要。

  若是規矩地賣了若眠,經牙人七轉八倒手,指不定還會回到侯府。

  老人家要的是永絕後患,乾脆將若眠賣給了拐子。

  拐子嘛,哪有手裡不沾人命的,沾九條下阿鼻地獄,沾十條也是下阿鼻地獄,拿了不菲的銀錢,就當為老人家百年後擋災了。

  祁聿懷調動眼線,好不容易找到帶走若眠那個拐子,他卻已經半死不活了。

  只說得出若眠和另兩個沒契的丫頭在奴市被一持劍的男人搶走了。

  搶去了哪裡,他卻不得而知。

  祁聿懷走後,拐子長舒一口氣。

  幸好他沒聽賣若眠那婆子的話,沒殺若眠。

  一見若眠的模樣,拐子便知她最低也是哪位貴人的通房丫頭。

  他若動了若眠,定會麻煩不斷。果然祁聿懷就找上門來了!那周身的貴胄之氣,簡直壓的人快要窒息。

  他自作主張將若眠帶到奴市去賣,一是覺得侍奉人而已,搞不好若眠還能回到原來那位貴人身邊。

  二是他自己里外里又多了一份錢財。

  誰知會天降個虎頭虎腦的劍客……

  人丟了,錢沒算計到,還被打成這個死樣子。

  真的衰。

  祁聿懷這邊,馬不停蹄地帶人去了奴市。

  鍥而不捨地打聽盤問之後,終於找到三個見過劍客面貌的路人,就近安排在酒樓雅間內描述劍客相貌。

  好吃好喝伺候。

  可他們並不認真對待,七嘴八舌吵下來,畫師成了五幅都有人說絲毫不像。

  天已黑定,方臉男子騰然起身,老子不幹了!

  ——吃飽喝足了。

  卻猛然被顧六拔出的匕首嚇得跌坐了回去,四個健碩家丁也都亮出暗器。

  「你們是什麼人!」方臉男子臉都嚇白了,他慣愛湊熱鬧,又看祁聿懷溫潤有禮,腆著個臉就過來湊數了,沒成想遇到個玉面閻羅!

  好土匪的做派。

  「我理解,四日前的一面之緣,記不清了實屬正常。」

  祁聿懷獨坐沏茶,玉骨鶴姿,矜貴清冷。

  音色猶似冷泉,淡而不輕,極有威懾感和分量,「才過去兩個時辰而已,燈不會滅,夜裡諸位可以接著想。整夜都想不起,明日照舊。

  「不說十分還原,至少湊出六七分相似。若如此都做不到,這扇門,誰也別想踏出去。」

  三人臉色各異,猶以方臉男子最為心虛。

  接下來的描述,方臉男子不再敢蠻橫搗亂,頂著一腦門的汗認真回憶。


  無人再提離開。

  將入三更,一幅三人都認可的畫像終成。

  祁聿懷令顧六稱好銀子,一人答謝了二十兩,外送好酒。

  「辛苦趙兄再成幾幅。」

  趙歧正要收起紙筆,聞言默默攤開畫紙,「何事急得你要連夜去找人?」

  祁聿懷未答,趙歧難得見他愁眉不展至此,心裡不免詫異,下筆也更快了。

  ~

  若眠是凍得渾身僵硬之際被趕出侯府的。

  拐子面相凶,見若眠害怕他,除了遞給她暖手的湯婆子和吃食,幾乎不和她說話。

  後來在奴市,救了若眠她們三個丫頭的劍客叫周靄,商隊護衛。

  他並非純粹的俠肝義膽之輩,明知奴市充斥拐子,仗著武藝高直接去「吃白食」罷了。

  另外兩個丫頭才不過十一二歲,又手腳笨,周靄便放她們回家了。

  獨留下若眠。

  若眠看得出周靄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她若軟磨硬泡一番,周靄未必不放她走。

  可她還要巴巴地回侯府去幹什麼呢?


  接著被惠夫人和祁聿懷利用,再被老太太賣一次?

  她腦子沒有坑。

  今年的初雪落得令人猝不及防,一落就是七日不停,京城裡都可見受災之景,城外更寸步難行。

  故而商隊才會滯留京城至今。

  賣皮貨掙的錢,全抵了京城的天價住宿,商隊又人多肚皮大,吃食全靠邱五爺貼本。

  最後是年年照顧邱五爺生意的李員外出手,將邱五爺剩下的皮貨翻了兩倍價全收了。

  今日乃李員外長子周歲宴,邱五爺的商隊受邀到場。

  整個天香樓超百桌筵席,大魚大肉毫不吝嗇。

  原來這李員外少說八房姨太,卻無一子繼後,不惑之年終得長子,才會激動至此。

  若眠也被周靄帶來了。

  「多吃些,趁著寒冬多貼膘,開春回西甘的路上才禁得住熬。」

  若眠勤快麻利,一人洗了商隊幾十人堆的臭衣服,架火烘乾後又香又軟。

  周靄很喜歡她,也很護著她,隊裡誰敢拿髒眼神多瞧若眠一眼都會被周靄教訓。

  若眠邊啃燉豬蹄邊掰指頭,「那還要在京城待一個多月?」

  周靄失笑,「怎麼?就這麼想和我走?」


  若眠抿了抿嘴,「我自小沒出過京,很想看去西甘的沿路景色,也想知道西甘是什麼樣的。」

  周靄撫了撫酒杯,「西甘苦寒,不如上京繁華。」

  若眠彎著水眸,「苦寒有什麼,總歸不會如京城一般吃人。」

  話音剛落,她一抬眼,瞥見了二樓雅座的祁聿懷。

  忙不迭拿黑裘衣的絨窄袖擋住臉。

  周靄順著她匆匆一眼的視線睨上去,祁聿懷披著雪白狐領大氅,氣質冷傲矜貴,濃眉深目,不怒自威。

  「怎麼,你主家?」周靄語氣不善。

  若眠扯周靄的衣角,「你別看他。」

  祁聿懷應該是湊巧被請過來的,一樓一步一筵席,人挨人,本來很難令祁聿懷注意到若眠,但周靄要是一直盯著祁聿懷,那可就說不好了。

  周靄冷笑一聲,「道貌岸然的狗東西,玩膩了不說安頓好你,竟把你賣給拐子!等我狠狠教訓他一頓。」

  若眠沒揪住周靄的衣袖,還被帶倒在地,顧不得丟人與否,她直接抱住了周靄的腿,深深垂著頭。

  「做什麼攔著我,我幫你教訓他。」周靄一窘。

  若眠紅透了臉,「真的不用,別惹他,惹上他會連累你們商隊的。」

  周靄主要是嫌丟人,「你先起來。」

  這場面弄得他倒像那個負心薄倖的混蛋了。


  若眠鬆了周靄,再也待不下去了,捂著臉就往樓外走。

  周靄大步跟了上去,「他有那麼可怕?」

  若眠沒搭腔,算是默認了。

  商隊歇宿的客棧離天香樓不過半里地之遙,穿小道更近。

  出了最後一條小道,客棧就在眼前,大道中央卻莫名橫停了一輛寬大的青帷馬車。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撩開厚重車帷,露出祁聿懷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皮膚白到透出如雪冷意,一雙眸子如深淵般危險凝重。

  若眠呼吸一滯,僵如冰雕。

  倒是周靄反應快,不願在自家門前惹是非,拉著若眠就往回跑。

  商隊都還在天香樓,跑回去有幫襯。

  無奈剛進兩面高牆夾住的小巷,就被顧六和四個家丁堵住了退路。

  「兄台,你牽的是勇毅侯府丟的小丫鬟。若說是你救了她,侯府必會厚重答謝,但你若蓄意私藏,今日你可要人財兩空了。」

  周靄嗤了聲,「幾個雜碎,也敢威脅我。」

  若眠還沒回過神來,周靄已箭步衝出去和顧六他們纏鬥起來了。

  若眠本是不願連累周靄的,可見顧六幾個並不是周靄對手,她就安心縮至一堆雜物後觀戰了。


  五個比周靄高一大截的大漢,未及一盞茶功夫就被周靄撂倒在地。

  「給畜生賣命,沒種。」

  周靄啐了五人一口,回身要牽若眠,忽然一道箭矢撕風而來,周靄騰空而起,鷂子翻身驚險躲過。

  一縷青絲落於白雪地里。

  祁聿懷不屑地勾了勾唇,一弓搭三箭,連射出去。

  周靄躲閃不及,右肩中了一箭,撕心之痛蔓延全身,很快他就已唇色如紙。

  「周大哥!」若眠跑去撐著周靄後背,淚大顆滴落,內疚不已。

  周靄中箭之處一直在洇血,若眠不敢碰,又扶不動他,哭得愈發絕望無助。

  顧六從地上爬了起來,「雲姑娘,你回去吧,這小子交給我們。」

  「不要……」若眠一張臉上全是淚,「別殺他,救救他……求你們救救他。」

  顧六扶起若眠,令兩個家丁抬著昏迷的周靄上了馬車。

  若眠要跟去,被顧六攔了下來,「雲姑娘,別讓我們為難。」

  他小心翼翼覷了臉色鐵沉的祁聿懷一眼,「你快隨大爺回去吧。」

  馬車揚長而去。

  直至看不見影后,若眠用力擦乾臉上的淚,回眸瞥見還站在原地的祁聿懷,抽噎著向他走近。

  步子緩慢煎熬至極,仿佛她和祁聿懷之間不是雪地,而是刀山火海。

  「大爺——」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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