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你就是我

  在誓言之卷把署名寫上，再各吐唾沫於名上，此事算暫告一段落。

  眾人難得相見，自是要好好論道一番，才不枉緣分。

  眾人圍坐一圈。

  戴明想擠進圈內，卻無人擴大圓圈讓位。戴明只好獨坐黃桌上翹著個二郎腿聽他們說。

  莊子當仁不讓的第一個開口說話：「其實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也是你遇到的每一個人。只要你能發現、貫徹這個真相，你就不會被任何觀念所束縛。幾乎每一個偉大的修士，都曾有過類似的發現、貫徹這個真相的經歷。

  「如果你生活在被觀測的環境中，你就很容易落入『敘事自我』的框架中不得突破自我設置的封印。」

  韓一二適時的問：「什麼是『敘事自我』？」

  莊子一臉深意的望著自己的臉——他拿著一方銅鏡對著自己照：「就是有某種存在一直監督著你，要求你做符合自己身份認同的事情。如果做不到，你就會產生無窮無盡的焦慮和自我懷疑。

  「比如曾經有一群天才修士進入到了器物虛擬世界歷練。一開始他們的表現都沒有辜負自己的天才一名。後來，當有人告訴他們，他們的一切行為都被監視著，然後他們在器物虛擬世界裡的表現都變得像白痴一般。」

  道空適時接口問：「這是為什麼呢？」

  莊子狠狠拍了一下眼前的空氣，嚴肅張嘴：「因為他們在無時無刻的被監視下，心神俱疲，導致表現欠佳。當你知道自己被他人觀察的時候，你的心智就會分出一部分出來充當一個評判者，以監督你的行為符合你自我的身份認同。但這個評判者會占據你的心智，從而讓你難以發揮自己的全部潛力。

  「而且因為『敘事自我』帶來的自我故事連貫性，可以給我們帶來掌控自我人生的幸福感和意義感。所以，越是追求生命的意義，反而越容易迷失在追求之中。」

  戴明聽到這裡，忍不住狠狠一拍大腿，大叫：「怪不得我當年追尋生命的意義那麼多年，最後越追越迷茫，原來如此啊！」

  眾人臉上的不屑是那麼明顯，仿佛在說——一個小屁孩，能懂啥？

  莊子咳嗽了三下，望了望洞頂夜明珠散發的白芒，繼續張嘴：「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它進一步鎖死了你突破封印，改變自我的可能性。」

  王守仁笑了笑，問：「那該怎麼突破封印呢？」

  莊子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作沉思狀兩秒，後一臉沉靜的張嘴：「破除封印分為三步。

  「第一步：跳出封印框架，看見更大的世界！我曾在你們NPC修士的真實之書中看過一句話：人有兩個自我，一個是敘事自我，另一個則是體驗自我。」

  戴震接口：「那什麼是『體驗自我』呢？」

  莊子把手上銅鏡收起，低頭看著腳下的石子：「就是感受、關注當下的每一個瞬間的感覺。而不落入框架、局限內由別的意志教你該如何去感受、行為。我在真實之書上看過一句話：人生不是軌道，而是曠野。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

  「敘事自我給我們帶來的是軌道一樣的人生。而體驗自我則給我們帶來曠野一樣的人生。你的敘事自我對某個經歷的整體滿意度往往更多地受到該經歷結束時的感受以及最高峰時刻的影響，而不是整個過程的平均感受，這就是所謂的『峰終定律』。」

  悟了舉手，笑著張嘴：「這個貧僧曉得，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嘛！」

  莊子望了一直看著自己的戴明，轉頭看向韓一二：「所以當我們對一段經歷進行評價時，體驗自我的即時感受可能與敘事自我事後回憶起的感受截然不同。」

  又轉頭看向牛大凡：「比如，你接受了一項服務，在服務過程中間的體驗，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後你想起這項服務時，敘事自我講的故事是什麼樣的。你會如何評價這個服務，未來還會不會購買這個服務，幾乎完全取決於你的敘事自我。」

  牛大凡無語而笑：「莊哥，莊大仙，不是這樣對我們洗腦的吧？」

  莊子搖了搖頭，也笑，笑望右手拇指頂端：「你有你的故事，但世界另有故事。敘事自我不代表世界的真相。我在真實之書上看過一句話：修士之所以萎靡不振，主要在於修士忽視了當下體驗的重要性。」

  抬頭看向慧能：「我們的敘事自我本能傾向於忽視當下體驗，但是，正是當下的每一個體驗，構成了我們身體能量的真實存在。比如在人際關係中，因為敘事自我只在乎『峰終體驗』，很多人明明修為不得寸進，但依然不願放棄修行。」

  惠能口念阿彌陀佛，雙手合貼，指尖朝上於胸前，閉上眼。

  莊子轉眼看向道空：「就是因為修行曾經給修士帶來過令人著迷的『峰終體驗』。實際上大部分修士在其他時間的體驗都是不快樂的，甚至痛不欲生。敘事自我告訴他們，繼續修行會讓他們幸福。」

  莊子又看向牛大凡：「而體驗自我即便90％的時間都是痛苦的，但因為轉瞬即逝，所以無法在決策時發出自己的聲音。你很容易忘記那些痛苦，只會記得敘事自我給你營造的『峰終體驗』記憶。」

  莊子轉看韓一二：「其實體驗自我並沒有缺席，只是需要一定的智慧才能聽見它的『聲音』。」

  韓一二聽到這裡不樂意了，狠狠的摳自己的腳：「莊大仙，你能不能下次說到『需要一定的智慧』的時候不要只看著我？這樣顯得我沒有智慧似的。」

  莊子轉頭看向盤坐在黃桌上認真傾聽的戴明：「比如你的萎靡不振，你的抑鬱沉淪，往往都是因為體驗自我長期不快樂所積累出來的。」

  戴明想張嘴說點什麼，奈何實力不濟，緊緊的閉了嘴，別頭看另一張黃桌。

  莊子仍看著戴明：「人的主觀意識和會議都不是靠譜的，但是你的身體不會說謊。它會如實的告訴你真相是什麼。」

  莊子又掏出銅鏡對著自己：「所以，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呢？」

  銅鏡又收起：「不要聽你的敘事自我告訴你的答案。人類一思考『程序就發笑』。原因就是敘事自我無法思考出世界的真相。」

  左手輕柔的撫摸在自己左臉上：「我們要用心觀察自己身體的積極能量。所謂的幸福，是靠身體這個硬體去承載的。你是否真正的幸福，不是軟體說了算，而是硬體說了算。」

  戴明下意識的想反駁。又決定先聽下去再說。

  道空、惠能神色已不快。

  莊子瞥了自己右手上的一根汗毛，瞥向牛大凡：「生命的存在不是為了完成任務。而是為了體驗美好的世界。所以輪迴世界，最終我也會進去。」

  牛大凡被這一瞥震了震，暗道：「不愧是道家第二號人物，果真擁有通天徹地之能啊。」

  莊子突然笑了笑，捋了捋自己頭上中分的中長發：「當你時時刻刻以當下的體驗為第一優先級時，你身體裡獲取的能量就會越來越多。整個人就會呈現出一個蓬勃旺盛的精神狀態。這，就是真實的幸福體驗。」

  莊子看向一臉不快之色閉眼的慧能：「曾經有一個人問我：你是願意年輕一百歲，還是去當乞丐。我笑著回答那個人：我寧願去當乞丐，因為我一直年輕，但從來沒有當過乞丐。這就是體驗自我大於敘事自我的態度。敢於去虛度年華，才能真正體驗生命的美華。」

  戴震喃喃自語：「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王守仁眉頭一皺，張嘴：「所以說跳舞封印框架的第一步就是把生命當作一個沒有方向的曠野去體驗？尊重當下的快樂？大於敘事自我的規訓與故事？」

  莊子點頭，笑：「第二步：獲取解封之力。

  「困在敘事自我的『精裝人設』里，會讓你有一種活在『聚光燈』下的錯覺。這種被眾人關注的感覺，會讓你活的自信、歸屬以及安全感。也正是這種隱蔽的快樂，進一步堵死了你走出敘事自我封印的可能。

  「所以，被敘事自我封印有多爽，破解封印就會有多痛苦。而破解封印的關鍵，就在這痛苦之中。它是名字就叫做——『一』」

  莊子面相戴明，問：「你覺得快樂很重要嗎？」

  戴明自然是點頭。快樂還不重要，那什麼重要？

  莊子仰頭哈哈大笑。見眾人無一去笑，只好把笑收了，平靜張嘴：「其實，所有的情緒都同等重要。在敘事自我的世界中，為了講好一個個是非對錯，黑白分明的人生故事。我們本能地就會將所有情緒都強制分為積極和消極兩類，以及好和壞，快樂與悲傷等等。

  「因此，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我們天然地厭惡消極情緒並追求積極情緒。但這導致了災難性後果：我們討厭自己處於低谷狀態，並殘忍的逼迫自己在低谷時振作起來。然而這是反修行的。

  「而『一』卻能與各種情緒建立良好關係。原因就在於他們擁有一個獨特的視角。他們認為所有情緒其實都是一種能力的閃爍。當一個修士感到抑鬱時，說明他存在一種導致抑鬱出現的修行方式。而這種方式完全是他自己創造的。

  「比如：你可能創造了容易陷入抑鬱的修行方法，或者你可能缺乏穩定的親密關係，每天接收到的信息都充滿浮躁、刺激感官且沒有營養。任何情緒本質上都是一種閃爍的新號。試圖告訴我們當前的修行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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