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界、意志、程序

  三部《黑客帝國》俱畢。

  錢二走了。

  天已不再落水，蔚藍如戴明初見模樣。

  窗外，還有那幾朵白雲孤獨的杵著——像豬、像螞蟻、像吸管。

  泳池的水亦滿當。

  如果沒有生命在這裡，電影在播放，時間仿佛香甜的睡著了。

  趙一起身，走向沙發旁的巨大冰箱前，拿出兩瓶「山欄牛」白酒。一瓶遞給戴明，一瓶送到自己嘴上，灌了一小口。

  戴明從不知名類似亞麻布造就的灰色躺椅上站起身，伸出雙手接過酒。猶豫了一下，也扭開瓶蓋，往嘴內抿了一小口。

  喝完，砸吧了幾下嘴內喉間的辛辣。他才有些遲疑的笑著張嘴：「大師兄，如果有下酒菜在冰箱裡，我們其實是可以去吃的。免得它們待在冰箱裡冷，我們的胃肯定很溫暖。」

  「沒有，我只喝酒，也只喝『山欄牛』。不吃東西。」趙一面色木然的瞥了眼面露純善笑意的戴明，把屁股放於粉色沙發上，再次張嘴：「你跟所有人都是這樣說話的嗎？」

  戴明一怔，握著酒瓶，也放下屁股於灰色躺椅。張嘴：「怎樣說話？下酒菜在冰箱會冷，在我們胃裡會溫暖？」

  「嗯。給死物加上活物思想，還給它們感受。」趙一看著戴明的眼，似想看出點什麼。

  戴明面上的笑稍斂，微微低頭。舉酒又抿了一小口，才抬頭張嘴：「這只是個人習慣吧，想讓有趣一直抱住自己，我可是一個很寂寞的人的。」

  戴明不想說這個，自進來這白雲門遭遇這般奇幻，許多疑問還一直沉積在他心內未解開。他再次張嘴：「大師兄，我剛來白雲門，對許多事情都只有自己一點猜想，這些猜想和真實肯定有很多距離。我想聽您說一說白雲門、NPC之力，及相關的一切，可以嗎？」

  趙一木然的面上泛起了淡淡的僵硬的笑，張嘴：「我以為你會一直不問，等我去說。你的本事，嗯……關於泳池水被你牽引到天上、遇到這麼多超現實的鎮定、說話的方式、後來自主汲取NPC之力的表現，都是我在眾多師弟妹身上未見過的。當然，能被柳師看中且帶來白雲門的人沒有一個是沒有特異性情的。」

  如果在外界，以賺取錢財的多寡的本事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的話，戴明從來是一個沒有本事的人。罕然聽到有人夸自己，他自然把臉笑開了花，眼巴巴的望著大師兄等他繼續夸。

  見戴明這般模樣，趙一臉上的淡笑忽然斂了，又作木然，不再說話。

  「師兄怎麼不說了？」戴明有些急了。

  「說什麼？」

  戴明怔了怔，雙手撫在臉上用力抹了抹，面上又復笑，張嘴：「……說NPC。說超脫現實的。我們現在的處境。未來要做的事情吧。」

  趙一望著戴明的臉，與時間抱著一起許多，才張了嘴：

  「既然你來了我這裡，就是和我的緣分。我也有這個義務於你解惑。

  「……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前，世界各地或許還並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NPC修士，只有各種寄於各民族、國家宗教的傳統修士。

  「猶太教、神道教、伊斯蘭教修信仰、崇拜之力；儒教修仁、義、禮、智、信之力；佛教、印度教修因果之力；道教修自然無為之力等……

  「第三次工業革命之後，因世界各地文明的劇烈碰撞、融合，陸續衍生出修『量子』之力、『弦』之力，延伸於道教的『道德』之力、『逍遙』之力的修士等等。我們修NPC之力的修士便是在第二次工業革命之後才徹底形成系統性的可以自洽的一個派別……

  「這些關於修行界的常識，你可以去白雲門的圖書館。從咱們NPC修行界及搶奪來的其它修行派別的前人所著的書籍中，得到系統性的解惑，比我去說要好的多。」

  得知這裡有許多可以幫助他揭開神秘世界面紗的書籍，戴明興奮的應著，又不由好奇的張嘴問：「那所有的修士，不管什麼派別，都擁有超自然之力麼？比如飛天遁地，長生晚死之類。」

  「那有什麼用？一小撮強些的NPC罷了，能脫得虛假，得到真實麼？不然只是陷入更深層次的自我欺騙罷了。第三次工業革命後期，NPC修行界不論從理論自洽，亦或具體影響虛假世界的程度，俱能蓋過各大修行派別。後來，NPC修士影響虛假世界的程度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時，引來了『世界』的『糾正』——那兩場世界大戰便是欲圖抹殺所有NPC修士的兩劑猛藥；加上後來NPC修士對虛假世界的依賴日漸降低，才在近幾十年來依借『器物』隱藏了起來。」

  趙一木然的臉上泛起些微不同的變化，說到後面，聲音也提高了些許。他抱著時間低頭望著腳下黑色的地板靜默了十數息後，忽然舉起手中的白酒灌了一大口。

  戴明見到趙一如此有別之前之態，快樂的笑著，又張嘴問：「那就是他們都擁有超自然之力了。這些超自然之力都是怎麼修出來的？即使我之前莫名引動了泳池的水飛到白雲上去，我如今也置身於『一塊石頭』里。但其中的前因後果，內里邏輯，我是一點都想不明白。

  「也不明白，這些超自然的力量為什麼以前從不見書籍、或其它承載傳播信息的載體。歷史上也從沒有什麼關於超自然之力的記錄。即使有，也俱歸之為『科學暫時未解之謎』。」

  敲門聲忽然響起——聲音源於趙一手上的白酒瓶口。

  趙一低頭朝手中瓶口望去，望了三四息，才伸手輕輕抹過瓶身。其上立即顯出一幅景象——一個粉紅長發被紮成兩個馬尾，身材高挑，上身著牛仔褂子，下身著白色短褲的年輕女人獨身站在道觀門口。在那掛在道觀院門口門楣上的，那塊巴掌大的牌匾上投射的光的映襯下，其周遭是夜，徹底黑卻了的夜。

  戴明見此奇異一幕，驚訝自不必去說。起身湊近來，見得那映於瓶上的女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皆和臉龐搭配的很好，組成了一個美女的模樣；再配合那修長的身段，胸前的兩坨高峰，身後的兩彎飽月，真真是一等一的美女——等等，這不是那個罵自己賤人的美鬼麼？

  戴明愕然的抹掉嘴角的口水，抬首張嘴：「大師兄，這位是師姐？」

  ……

  師姐有名，名別語云。

  數個小時前，見到戴明從天飄落時。別語云便知曉眼前的男人是新進的師弟。只她由來對男人的偏見深入靈魂，總是要找些理由去罵上一罵才心裡好過。才會有之前的那一幕。

  這時，她端坐於之前錢二坐過的綠色沙發上，雪白的面上一片冰冷，也不說話，只瞪著前面巨大的屏幕，其上正播放著一部電影——《天使愛美麗》。

  戴明小心的用餘光望了望師姐曼妙的側影，正色於趙一前，一時不知該張嘴說什麼。

  過去十六息，被電影畫面吸引目光的趙一才把眼睛從屏幕上抽離，轉向戴明，木然張嘴：「剛才我們說到哪了？」

  戴明一怔，心想怎麼又有人問自己這個問題？上次是柳一問過自己吧？難道在白雲門待久了，記憶也會產生問題？

  「剛才師兄說有關修行界的基本常識，我可以去圖書館看。」戴明歪頭想了想，又問：「我想知道我們的身體是真實來到了白雲門麼？還有白雲門組成的本質是什麼？NPC之力是怎麼修行得到的？又怎麼運用？你和師父都說過的『世界』、『糾正』又是什麼意思？……」

  在戴明提問的過程中，趙一的眼一直未離戴明的眼。

  待時間足足走了十九息，趙一才張嘴回答：「有些問題圖書館的書里有，你現在既然問了，我也可以去說說——

  「一、我們的身體通過NPC之力與道器的共鳴、重組，真實來到了白雲門。其間的內里原理，不是我這個不精研於此的人說的清楚的——去圖書館找。

  「二、前面我說過我們NPC修士被『世界』『糾正』，從而隱藏起來。隱藏的對象就是各種用NPC之力煉化出的『器物』里。這種『器物』分為『道器』和『德器』兩種。每種又分甲、乙、丙、丁四個等級。我們白雲門便是置身於一件華國總部京宗賜予下來的丙級道器『須彌粒子』里。

  「三、NPC之力具體怎麼修行因人而異。但大致都源於自身對超越虛幻世界的獨特認知、感悟及相關的一系列不可言說的特定條件下修得。

  「四、NPC之力的運用方法，本質就如你把泳池的水投到雲上是一樣的。這個有很多前人、同門經驗總結出的術法，到時再去勤加練習便行。

  「五、『世界』是我們這個虛幻世界的『意志』，根據前人著述，把地球看作一個個體生命的話，『世界』、『意志』就是這個生命的精神。這個精神其實更像是一種更高存在設置的『程序』——這個『程序』會對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NPC之力進行『消殺』——以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剝離NPC修士的NPC之力、刪除其關於NPC之力的所有記憶……」

  張嘴說到這裡，趙一忽然停下。似有些乏了，目光投在屏幕上——女主正朝著場間三人笑著快樂。

  屏幕上的女主不再顯現，趙一才轉首望著戴明的眼，再次張嘴：「你想主動去修行NPC之力時，可以再來找我，我會教你具體怎麼去做。現在，我建議你去圖書館把腦子裡剩餘關於虛幻世界的固有認知給打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