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飛天

  見光頭師兄坐了，戴明自覺也不好失禮站著。盤腿坐下，於其對面三米處，任他憤怒瞪著自己仍抱歉意的臉。

  孤獨掛在天邊的太陽笑得格外燦爛，盡情向這寂靜、單調的世界投撒快樂的光明。

  沒有風，也沒有聲音。

  這世界仿佛定格了，定格的對象除卻太陽，還有群草和「豬」與靜坐的兩人。

  世界定格不幾久，戴明忽然伸出自己的右手掌打破被定格。攤出掌心，迎著日光認真看著。看了半晌，對面的光頭師兄果然好了奇，張嘴打破寂靜：「你在看什麼？」

  戴明也不抬頭，仍低頭望著右手手心，張嘴：「每當我覺得這世界讓我感覺虛幻的時候，我都會在太陽底下，看向我的手心掌紋。看著它們時，就會覺得自己、世界都真實了。」

  聞言，光頭師兄本來已換作木然的臉忽然發了笑，冷笑，張嘴問：「那現在呢？」

  「不知師兄怎麼稱呼？」戴明不答，收回手。抬頭望了望太陽，再看向面前的光頭師兄，淡淡笑著，問。

  「吳陽。口天吳，耳日陽。排行六十八。你也可叫我六十八師兄。」光頭師兄，亦吳陽，冷笑依舊。

  戴明不知這吳陽師兄為何愛上了冷笑，但自己真切笑著，張嘴問：「我見吳師兄剛才借著NPC之力飛起來了，圖書館是要飛上『豬背』，才能進去的麼？」

  「圖書館裡躲著那麼多揭示世界、生命真相的珍貴書籍，平常用走當然是不好的，想去看也要飛去看才是尊重。」吳陽冷笑仍然，再張嘴：「這可不是我這個曾經排行最末的弟子說的話。」

  戴明聞言笑的更歡了，張嘴：「這肯定是柳師說的話了。」昨日一路相處，柳一那和自己有些投味的性子，是做的出這種有趣的事情的。

  「是不是要飛到那『紫豬』菊花處的『嘴巴』那，從那鑽進去？「戴明接著笑問，抬頭望著「紫豬」菊花「笑臉」處。

  「哼，你倒不算太笨！「

  吳陽有些詫異，仍是瞪了戴明一眼。他想了想，忽然起身，原地跳了跳，左右各扭了兩圈脖子。同時，雙手交叉轉了四圈手腕。又使勁用手搓了搓臉，使臉上神情變得面無表情，甚至有些木然起來。

  然後從口袋掏出手機，舉過頭頂給自己拍了一張照。再低頭皺眉端詳起方才拍的那張自拍。

  戴明已經不用手機一年多。他常見人們被手機束縛的模樣，不要自己也那樣。網吧離家只數分鐘步程，平常並無什麼人需要聯繫，他寫小說也有吧檯專門供收銀員玩的電腦。

  想起這兩日的見聞，戴明忽然憶起自己曾經用電腦寫過的兩篇關於快樂與生命的本質的短文：

  【（一）手與眼的傳說

  雙手作翅狀拍打，飛在空中。眼在雙手之間、之前略高處懸空。

  天空是灰，著眼都是灰，灰到地平線的另一邊似也是灰。

  手要飛出這片灰。眼要看到灰之外的天。

  「你們要去哪裡？」一頭鷹展翅擋住了手與眼的前路，問。

  「我們要去天邊之外。」手說。

  鷹笑了，「你們去天邊之外做什麼？為什麼不到我的肚內好生的安家呢？」

  眼眯了起來，有些不解：「我們去你肚裡安家做什麼？這廣闊的灰天我們都不願安家，你的肚那麼丑又小，安家豈能快樂？」

  鷹聞言不快樂了，哼了一聲，展翅狂扑打，沖向眼和手大叫：「我管你們快不快樂，我的肚子有你們就快樂了！」

  「呀呀呀！這頭壞鷹居然強迫我們去它的肚子裡安家，真是太過分了！我們快跑呀！」手大叫，使出全部的氣力狂扇。左眼嚇的閉合了，撲到了左手上，右眼撲到了右手上。

  「該死的眼，快睜開！你不看路，我怎麼曉得鷹的惡口是不是在前面等我們進去呀！」

  ……

  （二）嘴與胃的傳說

  有一個人在今天用眼睛看了三個美女的臉。他看完之後搖了搖頭，「一坨顏色啊。」

  然後用自己的臉去蹭了蹭樹皮，蹭到自己的臉破了血也未止。

  血流滿面的他走在路上。路上的人都向他行注目禮。他一一微笑回應。回應的多了，總是會累。回應的多了，他不再回了。自顧自，仰著他血流滿面的臉看起了美麗的藍天。

  「天，一坨顏色啊。什麼不是一坨顏色？」仰天發出感嘆。感嘆完了，他止步望著來往行人的臉。看了許多，看了許多，看了許多。這世間，何必再看？

  血流滿面的臉上多出兩個血洞——他把自己的雙眼挖了出來，踩在了他再也看不到的腳下。

  「黑暗啊，終於有趣了一些。」他的喉嚨發出了笑聲。開心的笑聲。

  「為何我這麼開心？」他自問。

  「因為我的眼看到的事物再也不是一坨一坨的顏色啊！」他自答。

  「是黑色！」他自言，「我看到的是一片黑色。我將永遠看到的都是黑色！我要在這黑色里享受我的美好生命！」

  大笑從他喉嚨里不斷發出。他的眼不再需要這個世界了，但他的身體，總是在這個世界裡的。他的肚子餓了。

  「哎呀，我的肚子餓了，這讓我的感覺不好啊。」他從地上爬起來說。

  「我覺得我可以不吃東西。」他從地上跳起來，皺著眉想了很多時間：「怎麼才能不吃東西也能讓我的感覺處於美好的狀態中呢？」

  「我知道了！」他開心的跳起來大叫。

  他把自己的胃挖出來了。然後張嘴吃掉了。他果然不餓了。

  「還是得從自己身上索取才能感覺好啊！」他開心的不得了，在地上打滾。

  「活著真的是有趣啊！」他開心的不得了，在地上打滾。】

  ……

  吳陽把照片放大到手機解析度極限，還是覺得自己的臉上神態有些不對。不由緊擁煩躁，在草地上憤怒打滾。

  憶完那兩文的戴明雖覺眼前一幕和有趣抱的很緊實，但有趣有時並不是人生的全部，他現在更想去圖書館看「世界與生命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所以他張嘴說話了：「吳師兄，咱們現在不飛到圖書館裡去看書嗎？」

  「你難道沒見到我正在忙嗎？」吳陽憤怒叫著，草地上滾著，並不想承認自己現在暫時勾引不出體內的NPC之力了。

  「沒道理啊，幾乎所有師兄姐的臉上永遠都是一副別人欠了他幾百萬的死人臉，聽柳師說過：『有這種臉色的師兄師姐們，對NPC之力的運用會順利很多——畢竟修煉NPC之力，就是要抱著NPC之力欠自己的心態，讓它們進入自己身體，和讓它們聽話還債嘛。』咋現在到我這裡就屢屢不順呢？」

  如此想著，吳陽覺得自己得作出改變，他要用憤怒之力把NPC之力給馴服來！

  「NPC們！給我死來！」對著手機的自拍照，吳陽憤怒大叫。

  隨著這氣勢雄壯之聲落下，NPC之力或真被他震懾住了。戴明快樂的見了吳陽身上再次泛了淡淡的青，雙手上的青尤深些。

  再復之前模樣，吳陽扇手飛起了那對臭氣可聞的光腳。

  離地兩米有餘時，待侯已久的戴明終於聽得去抓他腳的訊息。

  縱身一跳，腳踝便輕鬆在手。

  或是疊加了一人重量，使得吳陽借用NPC之力抵抗重力的壓力陡增，兩人忽然下降了一米有餘。好在吳陽吃了一次虧後，早有了經驗。雙手狂扇不止，不然便要再次上演兩人摔倒一片青草的慘劇了。

  不一會兒，兩人便飛至「豬臀」處，覆蓋原本菊花位置的那張「笑嘴」旁。

  「師兄，沒有落腳的地方呀？咱們怎麼進去？」戴明低頭猛的吐出一口二氧化碳後，趕緊猛吸一口氧氣，才仰頭控制氧氣的吐出量，掐著喉嚨張嘴問。

  「累死老子啦！別說話！」吳陽雙手仍狂扇不至，盡力往那張「笑嘴」旁靠近些許，再嘴裡哇哇大叫：「土豆開門，呔！」

  聽著這熟悉的話語，戴明只見腳下隨著聲落，那張「笑嘴」的兩顆門牙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往兩邊打開了來，露出一個泛著淡淡紫光的洞口。

  空中狂扇動雙手的吳陽低頭瞥見那洞口，面色大喜。這時，他雙手疲累已至極，到了極限，再也支撐不住，綴著戴明就往那個洞口落去。

  最下方的戴明忽覺抓在腳踝處的力量一松，當先跌入洞口。剎時，他覺狠狠接觸紫色洞壁的屁股一痛，後背隨之一滑，下意識的仰起頭不想讓其撞在堅硬的洞壁上。

  卻見一個屁股在眼前急速放大——戴明被同樣跌落進來的吳陽一屁股坐在臉上，使之用力撞擊在堅硬的洞壁上。

  戴明慘叫一聲，用臉帶著吳陽的屁股似坐上了滑滑梯一般往下快速滑去。

  滑了十數息，兩人終跌坐在一塊沒有弧度的紫色平地上。

  戴明滾起身，蹲在地上一邊揉得撞狠了的後腦勺，一邊用雙眼朝置身之地打量——一個紫光燦燦的廣闊大廳中，足有在外面見過的「紫豬」的體積一般高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