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明月夜

  今天是農曆九月十五，月至中天，清輝灑滿大地。

  月色中樂森負手而立，遙望來青閣上，那盞長夜孤燈，沉默不語。

  微風清來，蜇園內萬竿修竹隨風搖曳，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良久，樂森轉身，一甩袍袖，「走吧！」

  眾人深感莫名其妙，海青湊到樂森身邊，「樂秀才，這約你來的人是放你的鴿子了麼？太不講究了。」

  樂森面露笑容，眼睛裡有光，「不，她答應我了。

  我讓她的丫鬟幫忙傳信，若是願意等我疆場立功歸來迎娶她，就在樓上掛一盞燈。」

  缺什麼就喜歡研究什麼，作為太監，海青最喜歡打聽男女之事，眼睛當時就亮了，「你這是跟大戶人家的小姐私通啊，嘖嘖，你這麼俊秀的書生，哪個小姐會不喜歡？

  不過你怎麼就這麼走了？這可是太虧了。

  既然小姐有意，兄弟我幫你個忙。我的輕功還不錯，跳進園子裡去把小姐抱出來，讓她跟你遠走高飛。

  放心，我淨過身，不會褻瀆你的小姐。

  要是擔心把小姐拐走惹出麻煩，田大哥比我的身手還好，讓他把你送上閣樓，才子佳人相會，豈不是一場大西廂的戲？」

  樂森搖頭，「我們是純潔的感情，互相仰慕，不求一朝一夕之歡愉，求的是神魂相依。

  吳家嫌我沒考上舉人，配不上他家的小姐，拒絕了長兄幫我求的親。

  可是這鄉試三年一次，科舉之路太遙遠，紅顏易老啊。

  我這才毅然決定投筆從戎，要在疆場取功名，期待功成名就，腳踏五色祥雲，回來名正言順地娶青風小姐回家。」

  邵全忠在旁邊聽明白了，過去拍拍樂森的肩膀，「兄弟，不是我打擊你，你這計劃不大靠譜啊。

  確實，跟了我，我保證能你能疆場取功名。

  可打仗立功的事不保准，十年二十年也是它。

  到時候你的青風小姐人老珠黃，豈不耽誤青春？沒準早被家裡嫁了出去，兒孫滿堂了。

  這點我看不上你們這些讀書人，把一個娘們兒看得比天還大，沒出息。

  真喜歡一個娘們兒的話，一定要不擇手段搞到手，先把她肚子搞大，就該你老丈人著急了。」

  邵全忠的話太粗俗，不過其實相當在理。可樂森身在局中，那是聽不進去的。

  遙望天空的明月輕嘆，「我們是千古知音，不要說得那麼俗。

  去年我跟鹿潭先生游姜堰的觀音寺，吟詩作賦，被上香還願的青鳳小姐聽到，欣賞我的才學，當時一見鍾情，引為知己，從此書信不斷。

  青鳳小姐既然掛了那一盞燈，是一定會一直等我的，這一點我確信。

  哪怕成功需要十年二十年，那一盞燈也會牽引我，回到她身邊。」

  邵全忠搖搖頭，「樂兄啊，你這個情種是沒救了，你交好的那個鹿潭先生應該是前輩吧？怎麼不勸勸你？

  情深不壽，當情種可不是啥好事。」

  「君子之交，其臭如蘭，蔣鹿潭可也是個落第秀才，性情中人啊。」

  得，感情是倆臭味相投的，樂森這是被那個什麼蔣先生給帶壞了。

  樂森朝來青閣揮揮手，轉身毅然而去，口中輕吟，「揮手白雲忽變幻，舉頭明月無始終。杖藜相擕復前去，衣裳颯颯生秋風。」

  眾人嘆息一番，跟著轉身而去。

  等眾人皆轉身，遠處來青閣上，窗子突然緩緩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立於窗口，俯視小巷裡遠去的五個背影。

  身邊的小燈忽明忽暗，發出暖黃色的微光，在夜色里左右搖曳。

  丫鬟急促的腳步聲踏樓梯而來，「小姐，你都在閣樓窗前站半宿了，不累麼？

  剛才吳福那邊傳來消息，小公子的身子不大好了，恐怕熬不過今晚，你不去見見你弟弟麼？」

  青鳳小姐急急跟丫鬟而去，手裡一直緊捏的一塊玉佩掉在了閣樓上，都沒注意。

  …………

  第二天早上，二百鄉勇立於練兵場，邵全忠正式開始練兵。

  樂秀才對邵全忠的認知，他是一個千里送文秀歸家的「義士」，敢當街殺惡霸的壯士，知道徵招良家子練精兵的聰明人。

  武藝應該是好的，見識應該是高的，具體到練兵的水平，可就不一定了。

  好在一把手最重要的是見識，也不一定需要會練兵，學曾國藩，找幾個戰陣精熟的老手幫忙就行。

  倒是田星、張斯文這倆人，隱約知道邵全忠前世是個軍閥大佬，肯定是知兵的，頭一回見識邵全忠出手，非常期待。

  邵全忠從來不在幾個義兄弟跟前掩飾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沒必要，累得慌。

  這年頭，比穿越更牛逼的多得是，都只恨別人不相信你的神奇，四處大力宣傳。

  比如有自稱「吾父耶和華」的，有自稱彌勒在世的，捻軍的稱呼，就是來自點紙捻子請神的儀式，一個個的都表現得法力無邊。

  要是邵全忠不出世，後面還有關二爺、孫悟空、哪吒、雷震子上身的諸多大師兄們，以神打混江湖，刀槍不入。

  就是邵全忠到街上大聲嚷嚷，我是穿越者，後世大軍閥上身，也不會有人當真，還得笑話他，你這不行啊，好歹至少得是岳武穆上身才牛逼。

  根本不會有一說我是穿越者，就被人捉去切片研究的事，倒是被官府捉去當造反的白蓮妖人殺頭的概率更大。

  邵全忠練兵，從練將開始。

  他把田星、海青、張斯文三兄弟，加上宋老三叫到一起，組成了一個四人模範小組，親自開始訓練，讓二百人圍觀。

  立正、稍息、齊步走，向左轉、向右轉、向後轉，隊列要整齊，邵全忠親自示範。

  這跟傳統的訓練方法完全不一樣啊。

  也有有點見識的，知道這是洋鬼子的訓練方法，不過好像比上海灘的英國、法國、美國鬼子的兵要求更嚴格。

  當然更嚴格，這可是北洋六鎮起家的德軍訓練法。

  嗯，現在德國還沒統一，那地方還叫普魯士。

  樂森就是個見過洋鬼子，有見識的。本來笑眯眯參與圍觀，看了兩眼，立刻強烈要求參加訓練，模範小組擴大到了五個人。

  五個人里兩個武林高手，一個秀才，都是腦筋夠用的，張斯文追隨邵全忠日久，受影響最大，也毫無問題。

  邵全忠最擔心宋老三，他跟自己當發小的時候，自己可還是老邵家的窩囊廢呢，標準沒大見識的農民一個。

  結果啊，有人天生就是當兵的料，宋老三反而走得最好。

  這五個人兩刻鐘就學會了，看上去這洋人訓練方法也沒什麼嘛。

  然後邵全忠讓士兵們十人一組，學五個人的樣子上來試試，旁觀覺得沒啥的農民鄉勇們立刻蒙圈了。

  沒經過訓練的鄉勇，連左右腳都分不清，邵全忠口令一下，往那邊轉的都有，轉多少度的都有。

  這就叫看人擔柴不費力。

  後世大學生軍訓，比這容易得多，為什麼？

  因為學生從六歲開始過集體生活，經過十二年培訓才上大學，已經打好了足夠的底子。

  那是後世華夏成為世界工廠的根基，世界上沒有幾個國家能辦得到。

  現在邵全忠這裡從零開始，那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華夏人聰明，舉世無雙，十個人里也有走得對不犯錯的，立刻被邵全忠提拔為臨時棚長。

  這就是我華夏的優勢。

  英國人在天竺殖民地訓練天竺士兵，開始的時候基本一個做對的沒有，拎著鞭子破口大罵，每天血壓升高的英國教官比比皆是。這一點上，邵全忠比英國教官幸福多了。

  等二百新兵都走了一遍，邵全忠也成功遴選出了二十個頭腦伶俐的棚長，已經到中午飯點了。

  從伙房出來，邵全忠吩咐，「大哥、三弟、宋老三，你們仨人先按這個路子，把大家隊列和基礎操練練好。

  讓棚長們領著手下練，你們在旁邊糾正。

  樂兄，你去雇條去上海的船。

  斯文，你準備準備，明天跟我走一趟上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