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修羅場

  王四鬼子是江湖人，快人快語。稟報完立馬出發，去投溱湖水匪入伙去了。

  田星可沒走。他回來一路上跟邵全忠沒坐一條舢板，現在才有功夫稟報不太重要緊急的情報。

  「我在靖江的時候，暗地裡追蹤尤縣令。

  他一回去，就讓親兵把向他通報七圩子剿匪情況的幾個劉家子弟綁起來下獄了。

  還用了大刑，讓幾個劉家子弟招供勾連侯霸天。

  然後用『三絞廢命』的酷刑，不等秋後，就將幾個劉家子弟當場處決，上報的是逆匪熬不過酷刑而死，看來是跟咱們一條心了。」

  土匪惡霸就是我大清官員的擦屁股紙，該扔扔，邵全忠早跟人說過。可惜劉家人不懂這個道理，自己湊上去找死。

  「不過，他們招供的時候我聽到了，另一夥跑出去的劉家子弟投了侯霸天手下的洪幫紅棍柏氏。

  咱們要想保尤縣令，把這件事徹底做穩妥，柏氏得優先剿滅。」

  「那都是小事，你不懂官場。民告官不管有沒有理，先打二十大板。區區幾個逃匪，告不倒尤縣令的。

  尤縣令怕的不是消息泄露，只是怕我借喬松年的勢收拾他而已。」

  「我的疾行隊部下已經依你在潘莊的例子，在靖江組織起了十幾個保險隊，讓村民自己建圩子，抵擋小股土匪。

  咱們在七圩子繳獲的刀槍弓箭什麼的，也都分發下去了。

  咱們的勢力已經從泰州擴張到了通州的靖江、泰興兩縣，要不要往通州州城那邊擴？」

  「夠用了。人家通州本地一心要抱上海灘的大腿，強扭的瓜不甜，就不要跟人家起衝突了。

  咱們下一步的重點是攻略侯霸天，向揚州那邊擴張勢力。」

  「不是應該先解決溱湖的肘腋之患麼？」

  「溱湖的水匪別看少，團結一心，要打沒別的辦法，只能強攻，等咱們人多，兵練好了才行。

  侯霸天勢力更大，手下眾多，卻是靠他運私鹽賺的錢捏合到一起的。

  侯霸天一倒猢猻散，實際上更好對付，而且侯霸天更有錢啊——」

  「那我去直接滅了侯霸天？」

  「別，他偌大名聲，又是青幫洪幫通吃，不是楊永能比的，手下高手護衛少不了。

  大哥你可別輕易涉險，先派人打探消息，了解他的底細。

  現在，咱們弄到了一筆錢，趕緊招兵。」

  …………

  這次招兵沒用貼告示，上次因為名額所限，合格但沒被錄取的就夠用了。

  第二天早上，派走了去通知新兵入伍的手下，邵全忠溜達到了練兵場上。

  疾行隊都派出去了，忠字營右營在訓練，恆字營在發餉。

  現在沒到發餉日子，恆字營是發七圩子戰死者的撫恤和上月的欠餉。

  「我們吃誰的飯？穿誰的衣？拿誰的餉？」

  「吃邵統領的飯，穿邵統領的衣，拿邵統領的餉！」

  嗯？邵全忠頗感意外。

  他仔細又側耳聽了一遍，說的確實是「邵統領」，而不是邵恆忠原來的「邵團總」或者現在的「邵營總」。

  本來士兵的餉銀都是邵全忠親自發，至少要在他監督下發。

  但恆字營例外。

  恆字營骨幹都是邵恆忠自小結交的兄弟，所謂「同里敢戰之士」，這種鄉黨結成的團體，很難通過收買瓦解。

  硬要往裡楔釘子的話，不但沒有效果，可能還會讓邵恆忠跟自己離心離德。

  邵全忠收邵恆忠是有特殊用意的，準備給他這個營單獨的特權，自己只要抓住邵恆忠一個人的忠心就行了。

  誰知自己沒想法，這邊倒是主動執行了。

  邵全忠一眼瞥見了樂秀才的背影，從操場離開，正往教室而去，明白了。

  樂秀才工作積極性很強啊，那也得看看人家邵恆忠願不願意，不要好心辦了壞事。

  「大哥。」

  邵恆忠已經換上了新式軍裝，見到邵全忠腳跟一併，啪一個敬禮。

  「咱們發完餉馬上就要開始訓練。我剛才看了忠字營的訓練，發現我們這邊差遠了。

  我跟兄弟們都說了，請忠字營派人來幫我們訓練，教官直接就在我們這邊當各級軍官，兄弟們都服氣。

  要是將來我們這邊有立功表現好的，再新編營的時候調過去升官就行了。

  咱們淮軍，只能有大哥你一個頭兒，不應該有通州團練和泰州團練之分。」

  啊這——

  邵恆忠的覺悟比自己預料的還高啊，我那套大軍閥管小軍閥的老辦法不需要了？

  「大哥，我建議別等那個新教室了，直接圍個篷子，開一百人的大教室，也省得你一節課講兩遍。

  大家一起聽你的課，以後，淮軍所有的軍官，都是你這個武備學堂山長的學生。」

  「山長」就是校長，聽到這個詞，邵全忠一陣恍惚。

  手下這是要齊心合力把我往上輩子的對手那邊的樣子推啊，要不要我現在把洪門天地會拉過來，直接成立個會黨？

  咳咳，自己要是入了洪門，反清復明，立馬就是造反的匪首，還是算了，不過這校長當了倒是不打緊。

  邵全忠背著手，來到排隊發餉的恆字營四百兄弟面前。

  「兄弟們，你們信得著邵某，願意跟著我干，邵某絕對不會虧待真心做事的兄弟。

  我們馬上要擴軍，擴編後我們才兩個營。淮軍要成軍，至少要十三個營才行。

  你們都屬於先來的，大家好好練兵剿匪。

  練兵成績好，剿匪有戰功的，很快都能升官發財。

  昨天咱們剛回來，伙房沒準備，今天中午，咱們全體吃肉！」

  「謝統領！」

  大家一起歡呼。

  憑大家每月扣的那一兩五錢伙食銀子，只能保證吃飽，米管夠，青菜管夠，這還是樂森不貪污的結果。

  平均每周只能吃一次肉，再多就超支了。這個年代，任何一支部隊聽長官說要吃肉，那都是歡欣鼓舞的。

  「統領，伙房的肉只夠中午一頓吃的了，然後可沒有了。」

  樂森去給童子軍上識字課去了，提醒邵全忠的是伙房的范師傅。

  剛到手好幾萬銀子，尤縣令很快還會再送，邵全忠現在手頭富裕得很。

  正打算以這次出戰的名義，讓樂森額外再採購點豬羊，親兵來報，「文秀小姐又帶著豬羊來犒軍了。」

  得，不用買了。

  話說這才過了一個多月，文小姐怎麼又來了？這犒軍的頻率有點高啊。

  上次犒軍回去，文小姐一直沒得到邵全忠對入贅文家的回覆，可要進士家的小姐降低標準，嫁給一個沒功名的，又很不甘心，這事就一直僵在了那裡。

  昨天聽說，喬松年已經給邵全忠捐了個從七品京官，邵全忠身份大漲，文夫人一下子慌了，把文小姐又派來犒軍了。

  臨來囑咐文貴，邵全忠可以不入贅，只要婚後，讓第一個孩子姓文，繼承文氏家業，就可以娶進士家小姐過門了。

  文縣令殉國，吳小公子病死，已經有人悄悄在傳文秀克父克夫，文夫人開始急了。

  「報！容慧小姐從上海灘乘船過來，已經到了港口。」

  「我親自去迎接！」

  邵全忠一下子不淡定了，「斯文，把我那套呢子軍裝拿來，我這就換上，還有呢子大衣——別忘了白手套！」

  邵全忠緊急捯飭，力爭維持個最佳形象，一時半會沒忙開。

  兩伙來圩子拜訪的客人，已經到了圩子大門外。

  文小姐高貴典雅，容慧青春洋氣，都在各自的群體裡分外突出，鶴立雞群。

  兩人在圩子門口相遇，立刻都注意到了對方。

  兩個少女四目一對，立刻火星亂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