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敲山震虎

  第二天，柏家圩子火光沖天，被徹底焚毀。

  樂秀才帶領後勤部隊，攜帶著輜重和在柏家圩子的繳獲，移駐瓜洲。

  樂秀才成了瓜洲最忙的人，派人到處貼安民告示，自己則徵集民夫，去鬼柳城城頭，拆卸守城大炮。

  沒錯，鬼柳城頭是有炮的，還挺多，要是正面攻打，損兵折將肯定不在少數。

  共計紅衣大炮兩門、發熕炮兩門、大將軍炮十門、二將軍炮十二門、三將軍炮二十門、行營炮十五門、弗朗機二十五門，子母炮一門。

  為啥這麼多？大部分都是侯霸天從瓜洲城上拆下來的，一股腦都堆老巢鬼柳城城牆上了。

  這些炮真要都配了炮兵，鬼柳城裡的人都不一定夠。

  不過這都是前朝的炮，好幾百年的古董了，沒爛掉已經是以前瓜洲的守軍保養得力了。

  大多數炮都已經沒有炮彈，就是有，誰也不敢放。估計點火後，炸膛把炮手崩死比打中敵人的概率大得多。

  實際打仗的時候基本使用其中幾門而已，兩門紅衣大炮倒是擦得鋥亮，看來是能用的。

  讓被徵發的民夫們奇怪的是，淮軍自己軍紀嚴格，對徵調的民夫馬虎得很，大張旗鼓徵調了很多人拆炮，管理卻很疏忽。

  給民夫們供吃供喝，卻沒人看著幹活，後勤兵都被樂秀才調去城裡原綠營校軍場參加訓練去了。

  有時候幾個老鄉偷懶，那個樂秀才就從旁邊走過，似乎也沒看見。

  這下誰還幹活？城裡的民夫踴躍報名，混吃混喝，家裡省飯錢了，這拆炮的進度卻是令人髮指地緩慢。

  瓜洲城頭上掛了六百多顆腦袋，非常嚇人。

  營務官吳子義派兵在瓜洲城巡邏，彈壓地痞流氓，維持秩序。

  瓜洲城卻沒有臨時軍管，人來人往，商業在慢慢恢復。

  侯博秋團伙內訌，鬼柳城被官軍收復的消息，和大批民夫被拉去拆炮的消息一起迅速傳了出去。

  還有個有趣的消息，淮軍統領邵全忠在城門口大罵主管後勤的樂秀才，催促他快點拆炮。

  聲稱淮軍馬上要用這些炮去攻打其他私鹽販子的六個圩子，像在鬼柳城一樣，將那些青幫黑社會斬盡誅絕。

  樂秀才當時去拆卸工地晃了一圈，回頭人就又不見影了。

  大家都笑呵呵埋汰邵全忠，你一土鱉沒文化老粗，還能管得了人家讀書人？邵屠夫遇到秀才，只能吃癟。

  埋汰歸埋汰，老百姓對淮軍的軍紀讚不絕口，對邵全忠這位淮軍統領還是非常愛戴的。

  除了在街頭巡邏的士兵，淮軍根本不出校軍場。

  校軍場裡殺聲震天，槍聲陣陣，天天訓練，唱的軍歌周邊老百姓都學會了。

  咸豐十年十二月初一，鬼柳城上的大炮終於全部拆卸完畢。

  要按著最初民夫的速度，這時候是拆不完的。

  但由於淮軍得了民心，老百姓心裡有桿秤，都不好意思再偷懶。沒有鞭子看著，這活也慢慢幹完了。

  當初侯霸天運輸這些炮特製的車子還在，樂秀才雇了大批的牲畜來拉這些炮，每一門紅衣大炮就需要二十頭牛拉。

  牛拉的速度當然快不了，大炮還沒拉出半里地就被叫停了。

  田星急匆匆跑去見邵全忠，「二弟，疾行隊傳來的最新消息，那六個圩子聽說咱們拉著炮要去打他們，已經全部散夥。

  裡面的青幫私鹽販子帶著細軟，大部分去投上海灘的興武幫老大魏老太爺去了，少部分投了海沙幫。」

  興武幫是漕幫的分支。漕運被太平軍和捻軍截斷，清廷從江南往北運糧是不能斷的，被迫改成了海運。

  現在海運技術已經成熟，成本比漕運低得多，本來早就該改。

  但漕幫百萬大軍一旦下崗，就是個巨大的麻煩。

  漕幫這個沒人敢碰的利益團體、清廷的巨大負擔，在太平軍和捻軍的幫忙下，倒是被迫解決了。

  興武幫就是漕幫的人，被轉移到上海灘那部分，改成開海船的了。

  開海船不需要那麼多人，剩下的漕幫分子就在運河沿岸作亂，不斷造成麻煩，侯博秋是其中一個龍頭老大而已。

  青幫就是漕幫，邵全忠不來剿，遲早也要被清廷其他部隊騰出手來剿了。

  他們最終還是要被攆到上海灘那個青幫的天賜之地，早兩年晚兩年而已。

  邵全忠一笑，「好啊，不論興武幫還是海沙幫，乾的都是替朝廷運糧的正經差事，這幫子私鹽販子能走上正途，功德無量啊。」

  田星搖搖頭，「以他們的性子，到了海上估計還是稱王稱霸，碰瓷勒索，什麼都干。」

  「那是海運總局的麻煩了，不關咱們事。

  大哥，按靖江和泰興的規矩，派疾行隊員在瓜洲和江都兩地指導村民建圩子，成立保險隊，守望相助。

  在鬼柳城繳獲的冷兵器、火繩槍都分發到各圩子。

  私鹽販子的圩子全部燒掉拆毀。

  通泰揚三州，保護老百姓老弱婦幼的圩子越多越好，駐軍的圩子只能有邵家圩子一個。

  淮軍負責保護三州，士紳捐助的保護費只能咱們一家收。這三州，要變成咱們淮軍鐵打的根據地。」

  海青一副心疼模樣，「二哥，咱們要是快點拆炮，真的把六個圩子打下來多好。現在他們嚇跑了，手裡的銀子可都帶跑了。」

  「三弟啊，那些炮能用的有幾門？就是嚇唬人的。

  侯霸天吃獨食遭人忌，大部分販私鹽賺的錢都集中在鬼柳城裡。

  咱們打那些圩子，錢搞不了多少，要犧牲我精心訓練的軍官種子，得不償失啊。

  敲山震虎，把他們嚇跑拉倒。」

  向喬大人報捷的信使已經發出，第二天，揚州綠營派了五百士兵來，接收瓜洲城和鬼柳城。

  至於恢復瓜洲的官府、民間保甲，這就是朝廷的事了。

  瓜洲只用了十三天就順利光復，淮軍整裝退出瓜洲。

  淮軍出城的時候，老百姓依依不捨。你們就住這多好啊，我們對綠營一點也不歡迎啊。

  好吧，綠營和馬上要重建的官府再爛，也比侯霸天強。

  至少各路黑社會分子不敢在城裡明著橫行霸道了，老百姓只需要受我大清官府一家欺負，還能湊合過日子，比原來強多了。

  淮軍在著名的瓜洲古渡口上船，一百多艘繳獲自侯霸天和柏家的綠眉毛運鹽船，四十五艘舢板，九十多艘撐篙小船次第出發。

  運鹽船現在改成了運兵船，滿載繳獲的金銀、私鹽、馬匹、糧草、火藥，凱旋迴海陵。

  邵全忠在海陵碼頭一上岸，就見到了蜇園的僕人吳福。

  「邵統領，您先別回圩子，馬上去蜇園。

  喬大人在蜇園設宴，為您慶功。

  先透露給您一個好消息。

  您剿滅了粵匪的兩江兩湖兵馬大元帥，朝廷敘功，喬大人已經保舉您署兩淮鹽運判官，很快您就要升為正牌的從六品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