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五十章 獻寶
2024-10-16 10:26:33
作者: 沁紙花青
曾劍秋冷冷一笑:「那你就試試看!」
「哦。」李無相對薛寶瓶點點頭,「去找我師父吧,就說我抓了個他的仇家。」
薛寶瓶將刀一丟,起身就走。曾劍秋冷冷地看著李無相,等聽見薛寶瓶打開院門,才趕緊喝了一聲:「回來!」
李無相沒作聲,曾劍秋就又聽到院門關上了。他也不說話了,只瞪眼看著李無相先撿起自己的刀還入鞘中系在腰帶上,又走到屋外忙進忙出地收拾剛才被攪亂一地的灶房。
這麼等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喂!你是哪個門派的?你可想好了,趙奇難對付!你知道他的手段嗎?」
李無相走回到屋裡撿了塊抹布又走出去:「差不多吧,這幾天他跟我說了好多師門的事兒呢。」
「差得多了!你不知道他的本事——」
李無相從門外探出半張臉來:「那你可以現在跟我說說。她走去陳家再回來得……哦不對,趙奇的功夫也還可以,可能就不到兩刻鐘,趕緊想想兩刻鐘能跟我說點兒什麼,怎麼能叫你在趙奇手裡保命。」
曾劍秋閉眼猛吸一口氣:「好了!你小子心腸比我硬!你聽著!尋常人用符都得慢慢騰騰地起咒,他們然山派用符手一晃就得了,千萬別叫他用符!再有,他身上可能還有個法寶叫金纏子,那是他們然山的鎮派之寶、下了法帖的,那東西能藏魂魄、聚靈氣、尋常兵器哪怕灌注了真氣精氣也難傷,趙奇可能把它穿在身上了——」
李無相整個人進了門:「寶貝?這麼厲害?什麼樣的啊,還能穿在身上?還有什麼用處?」
「據說像是件金絲織的貼身衣物吧,我怎麼知道還有什麼用處,我說了是然山派的鎮派之寶!」
「哦,好好。再有呢?」
「再有的就要隨機應變了!誰知道他身上帶了什麼符?再有……再有……算了,算我倒霉!跟你說不通道理!」曾劍秋沉默片刻,將牙一咬,「你過來,把我手腳筋給挑了!」
李無相一挑眉:「認真的?」
「別廢話,你對付不了他!你要是不放心先挑我腳筋,再挑我右手筋,但是先把我左手給留著,一會兒再說。」
李無相抽出腰刀走到他面前,蹲下來:「我剛才還想問你的是,趙奇之前狠餵我丹藥,是不是因為要叫灶王爺降下來的人需要靈氣充沛,那麼一來你就能當這個人,能暫時保命。其實要是你有什麼法子能叫他覺得你沒威脅了,也沒必要把自己弄殘。」
「你想的前半截倒是對的,趙奇要是不用你,肯定用我。至於後半截麼,我要是抓到一個鍊氣的對頭,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給廢了,哪有什麼覺得沒威脅的法子?用不著你來虛情假意,我自有辦法!算我倒霉——嗯!!!」
李無相一刀拉斷了他的左腳跟腱。
曾劍秋咬牙瞪著他:「你倒還真能下手!」
「啊?你剛才要是玩鬧的話咱這玩笑可開得有點兒大啊?那我是繼續還是?」
「快點吧!」
李無相立即又斷了他另一隻腳的跟腱,趁他咬牙閉眼時將手在腳腕上一摸,捆綁著他的那些白須就鑽入體內。
他又將曾劍秋的右手也斷了,出一口氣:「現在怎麼說?」
「你……給我解綁,先出去。我叫你你再回來。」
李無相點點頭:「行。」
他慢慢將白須解了,握在手裡:「好了叫我。」
李無相走到門外站下。原來自己體內這東西叫金纏子……能藏魂魄?怪不得自己活下來了。只不過他知道這是一件寶貝,可沒想到是然山派的「鎮派之寶」,還被「下了法帖」。趙奇跟他說過法帖的事情,就是能證明是所謂三十六派正宗的東西。
雖然趙奇也說過從前的三十六派如今有不少已然衰落,可然山派即便衰落,也還有山門宮觀和弟子的,趙傀放著一個好好的宗主不做、帶著鎮派之寶跑出來做什麼?就為了「成仙」?
成仙在這個世界似乎是極難、難到了教區之外的大小宗派都覺得是在痴心妄想的程度,趙傀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孤注一擲?不至於是因為那部廣蟬子吧?可在外邪留下的模糊認知里,那東西似乎又並不是什麼很了不得的玩意……
等等。自己眼下這狀態……不會就是趙傀所認為的成仙了吧?廣蟬子裡說的「青囊仙」?
這時聽到曾劍秋在門內咬牙喚他:「好了,你進來吧。」
剛剛還底氣十足,此時這聲音聽起來則有氣無力,似乎忍受了極大的痛苦。李無相走進去,見地上都是斑斑血跡,不知道他剛才幹了什麼。但想來該是他的什麼獨門手段,也不想問,就嘆了口氣:「你不該用別人來威脅我。不然咱們未必要搞成這樣。」
曾劍秋臉色煞白,搖搖頭,對他遞上左手:「反正總有個人要倒霉,就算我倒霉!」
李無相撿起來將這隻手也切斷了。等依著曾劍秋說的,將他腳上的淤泥抹了些到傷口上、又用尋常的粗麻繩捆了,才走出門揚聲說:「寶瓶,去吧!」
曾劍秋倚著牆,嘿的笑了一聲:「嘿,我栽在你手裡倒不算冤。可是你記著,要是放跑了趙奇,咱們倆可也沒完了!」
李無相也嘿的笑了一聲:「第一次見到當人質的脾氣這麼大。」
……
如李無相所料。一刻鐘之後,他聽到主屋屋頂輕輕一聲脆響,似乎是有人落在了上面。
曾劍秋說得的確沒錯,趙奇的輕身功夫比不上他。他之前把深藏淤泥里的那些武器丟在院子裡時,自己完全沒留意,而此刻卻又像那晚一樣,聽見趙奇的動靜了。
但他只握著刀、跨著門檻站著、靠著門框盯著曾劍秋,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隨後屋頂又輕輕響了幾聲,那該是趙奇撥開了瓦片,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聲音,該是他輕輕弄開了瓦片下面混著稻草的灰層。李無相幾乎能想像得出趙奇的樣子了——面色凝重、趴在屋頂,小心翼翼地從弄出的小縫隙往屋內看。
隨後是極輕微的衣袂晃動聲,再過片刻,前院門被推開了。趙奇身後負劍,左手執拂塵,右手背在身後,飄然而入。
李無相立即長呼一口氣,緊張地低聲叫:「師父……」
趙奇面無表情,微微一點頭,大步走過來:「薛家小姑娘說,你捉到個人?」
「是,我早上——」
趙奇一擺手,跨進屋內,目光盯在曾劍秋身上。看了片刻才問:「怎麼捉到的?」
「天還沒怎麼亮的時候這人闖進來的,渾身是血,想要脅迫我。但他沒想到我從前也學過些功夫的,我也沒想到他還有重傷在身……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幾下子就跟寶瓶把他給制伏了……啊,最後是寶瓶用門栓把他敲暈的。」
「門栓?」趙奇飛快笑了一下,又板起臉,噌的一聲抽出背後長劍,走到曾劍秋身邊。
他瞧見此人是昏迷過去的,身上都是血痕泥污,就將劍鋒向下、飛快在他腳腕上一挑——
一個傷口綻了出來,鮮血重流。他看得出這傷似乎是新傷,該是一兩天前留下的,有些已經癒合了,甚至還混雜著泥污膿水……腿腳竟是幾乎被廢掉了。
曾劍秋轉醒過來。
趙奇就將劍往身後一挽,踱了兩步:「朋友,我認得你?」
曾劍秋含恨一唾:「呸!妖道!」
「看來你認得我。」趙奇點點頭,「我這弟子的小朋友說,你逼迫他們對我下毒,又說我無惡不作?現在當著我的面說說,我都做了什麼?」
曾劍秋對他怒目而視:「你自己不清楚嗎?!我家人就是叫你害死的,我、我、我……你在我們鎮上,你、你……呸!狗賊!大小一對狗賊!小子你等著吧,你們這兒也要遭殃了!反正他會妖法!」
好啊。一個笨嘴拙舌的蠢東西。趙奇點點頭,看李無相:「他都說了什麼?」
「他……」趙奇看到李無相的目光在自己與曾劍秋身上稍一游移,才低聲說,「說師父你做法害人……叫我毒殺你,又說,你吸人陽壽。」
趙奇心裡微微一跳,盯著李無相:「你信麼?」
「不信,我立即不聽了。」
趙奇沉默片刻,看著李無相。
真是晦氣,就要收尾,來了這麼個麻煩。不過也是慶幸。昨晚對這弟子已經很失望了,沒想到竟然是自己看差了……他這聽話原來不是因為狠心手辣,而是個愚忠愚孝?
思忖片刻,他嘆了口氣,輕聲道:「愚哉世人,明明生也,而以為死!繼業,他這話說對了一半,為師一路經過幾個村鎮,倒的確算得上是吸了人的陽壽。」
他看見李無相霍然抬頭,眼裡全是迷茫:「啊?!」
「但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別人。」
曾劍秋怒喝:「你放屁!」
趙奇搖搖頭,走到屋內的凳上坐下、將劍橫置膝頭,又無奈笑笑:「繼業,為師問你,你們李家灣每到耕作農忙的時候,青壯吃什麼,婦孺老幼吃什麼?」
李無相愣了半晌,才說:「我們……我不大清楚,可我聽說,青壯要吃些好的,老弱婦人會把口糧省下來些,再……再有多的,喂喂孩子,大概是這樣吧。」
趙奇點了下頭:「是因為青壯要下地耕作,吃不飽,就耕作不好,耕作不好收成不好,全要餓死。一座村鎮,要是老弱多些、青壯少些,過不了多少年再去看,就會瞧見個斷壁殘垣的悽慘景象,這是因為負擔太重,無法供養了。」
「因此有些鎮主,會求我做一件事——起咒、做法、請神,以老弱的壽元去補足夠青壯的壽元,又叫那些嗷嗷待哺的幼兒成長得快些,好能儘快掙得吃食。這樣,老弱可能會死,但更多人因此而活,這鎮子最終也就不至於淪落到個衰敗的慘境,這個道理,你能懂麼?」
換做尋常賤民,趙奇覺得或許很難想得清楚,而會僅有一種牲畜般的本能同情。可自己這弟子既然從前是世家出身,那應該就用不著多費口舌了。
果然,他瞧見李無相只略一皺眉,立即釋然地吐出口氣:「我懂了,師父,我父親從前對我說過類似的話……掌權一方,要有權衡取捨,無論怎麼做都無法叫人人都滿意的,可要往大處和高處看。」
曾劍秋雙目圓瞪,聲音嘶啞地怒罵道:「一對沒人性的畜牲!尤其你這小畜牲!心狠手辣!早晚一天輪到你!你、你、你們!」
趙奇心中一片舒暢。除了舒暢,竟還有些稍稍動容了……他知道自己和師兄師弟們對師父來說並不算什麼頂好的弟子,要不然師父也不會拋下山門、毫無牽掛地獨自走了。可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得到這樣的徒弟,聰明妥帖、忠誠孝順……真是前一世修來的福分。
他就長出一口氣:「這個蠢物說得倒也有一點道理。繼業,你我這樣的修行人,將來未免也會遇到更強者,而這天下,又只有弱肉強食才是真理。所以我們所要做的,就是不要讓自己淪落到成為弱者的地步。」
「今天你做了一件很對的事,為師很高興。所以從今日起,我用心教你修行。」他說到這裡時,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抬眼一看,是薛寶瓶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又怯生生地站在院門口。
又瞧見李無相看了她一眼,略鬆口氣。但又張了張嘴,朝自己看過來了。
趙奇心中瞭然:「想問什麼就問吧。」
「師父,那她……算老弱嗎?」
趙奇笑了一下:「你沒發覺她這幾天姿容更加秀麗了嗎?為師只是叫她成長快了些而已。」
李無相皺了皺眉:「師父,會有多快啊?」
「哦,你是怕她老了,你們不般配了?」
他瞧見李無相臉上一陣飛紅。要平時他得板起臉來好好指教一番的,可現在看這弟子怎麼瞧怎麼歡喜,又想起自己從前所受的斥責,就把聲音放柔和了些:「築基之前,你知道該怎麼做吧?築基之後,到了鍊氣時,你也得警醒!你要真心隨我修行,就不能一直留在金水的,懂嗎?」
李無相垂了下眼:「我……我懂。我只是……」
哼,多情。不過多情未必是壞事,師徒之情也是情,倒用不著因為這種事叫他在心裡留下芥蒂。
略一想,趙奇對薛寶瓶招了招手:「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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