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亡者之軍

  七面大旗，七支軍團，七位異姓王，阜陽國最精銳的軍隊踏出帝都，向著大劫所在的方向前進。

  古老年代的悽厲戰歌混著原始的戰鼓聲，隨他們的行進響徹四方。

  勇烈的鮮血浸潤旌旗，化作「英魂」的庇護，將他們的力量徹底連為一氣。

  但此刻不同於往日，在祝文的面前，他們再沒有如過去那般行如風，動如火，以力量蹂躪弱者，為秩序的巨樹剪除些許枝杈的暴虐與傲慢，唯有莊嚴、肅穆。

  他們的行軍像是要踏入死亡，用自己的屍骸攔下絕望的浪潮，為身後的其他人多拖延哪怕一分一秒。

  赴死一戰？不知道的，或許還會以為他們才是什么正派人物。

  孕育了這七支軍團的，是從貧民處收繳來的靈魂與靈體，在他們的鋒刃下，是一位位反抗者的屍骸，哪怕「自願」祭旗而死的勇烈之人，也是被這腐朽國度的殘忍制度所殺。

  換了祭旗的材料大概是檢查過戰場後，以為路邊隨便撿的人牲雖是量大可品質不好，結果被斬旗破陣，所以換了更具粘合力的材料。

  這對半天前的祝文來說還有些用處，但對現在的他來說不夠！

  遠遠不夠！

  祝文自上而下，如斬擊一般將自己的右臂升起而後垂落，雷火之中傲立的劍刃隨之亮起一道銀芒。

  「斬！」

  同樣的一聲叱喝，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力量。上一刻操弄天雷的偉力，而現在祝文所要做的，是斬開昔日仇怨與此刻之敵間的距離，將已死的亡魂喚至眼前這片戰場。

  這個世界並不存在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地獄，冥府，靈魂若不是被吞噬，結果往往是逸散於這片天地。

  但因一日屠戮間漸漸流傳起的傳說，【地獄無常之頁】已經擁有了新的特效。微弱，但只要有個基底，就可以將其他力量灌入其中。

  或許如此施展力量的性價比不高，但有的時候，有些事情就是需要些儀式感而非純粹的效率。

  【人們傳唱，你是自地獄歸來之軍的統帥，推開冥府大門，向此世復仇的不滅凶魂。】

  劍光墜落於地，似是將地獄之門切開，一道裂口自大地上浮現，無數骸骨從中爬出，它們向著遠方的阜陽國大軍嘶吼，咆哮，拆下自己的骨骼當作刀劍，迎著敵人開始屬於它們的行進。

  相較於秩序森嚴、行動有序的大軍，這些亡魂的行進甚至稱得上可笑。

  骸骨有高有低，有的骨架纖細而無力，有的骨架粗大卻脆弱。阜陽國所締造的死亡與壓迫從不會因性別，年齡而有所差別，它們一視同仁地殺死需要化作材料的男女老少。

  骸骨們大多殘缺不全，它們生前沒有充足的營養，死前還會因為各部分的作用而被分解，死後也未必能葬到一起。

  骸骨的行動並無理智可言，它們是經由祝文能力讀取後再現之物，連靈體的殘渣都算不上，驅動它們的唯有復仇的本能，甚至連本能都並非源於它們本身。

  逸散於天地間的靈魂如何能化作復仇之鬼？真正的復仇者是那些渴望惡鬼誕生的生者。

  他們是活著的人，是死者的親友，是死者的同類，他們替死者憤怒，亦為自己憤怒，他們渴望復仇，卻無力復仇，直至此刻。

  千年來的壓迫化作骸骨之軍前進的方向，從生者處借來的怒火與仇恨化作它們前進的動力，它們渴望撕開昔日屠殺它們之人的咽喉，品嘗它們的血肉。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最原始的復仇，同樣也是最原始的正義。

  這方世界的規則不支持如此簡單的事情，直至今日，祝文將漸漸興起的傳說化作現實。

  這些復仇之鬼僅憑它們自己也無法勝過前方的軍團，但祝文喜歡成功復仇的故事。

  猩紅的光芒自鐵質鬼面的眼窩處燃起，復仇者的業火隨之侵染了整支大軍，用憤怒將它們點燃，將它們曾經的痛苦化作甲冑，以煞氣覆蓋它們的骸刃。

  軍隊需要秩序，但一群復仇的惡鬼不需要，它們僅需憤怒，僅需仇恨，僅需燃燒。

  它們的戰術唯有一種。

  「衝鋒！」冰冷的聲音響徹戰場，燃焰的骸骨之軍隨著這份命令發起衝鋒。

  不惜一切代價，衝鋒！衝鋒！再衝鋒！衝過山石，衝過平原，衝過它們與阜陽國軍團之間的距離，沖向它們最仇恨之物，最渴望殺死的敵人。

  一股混亂的洪流，這讓異姓王們回想起那些匯聚起來的叛軍，只是那些活著的叛軍尚因生而具備可能，畏懼失去更多，而這支已經死過一次的亡者之軍，它們是真的再無它物，唯有灌入胸膛的憤怒。

  但他們同樣會戰鬥到底。

  「迎敵！」異姓王們傳下命令，阜陽國最精銳的軍隊已經做好了準備。

  從蠻荒時代活至今日，為了延續王朝而無所不用其極的超靈體們用最古老而正統的方式錘鍊自己的軍隊，將之鑄就成無血無淚，不存慈悲的鐵血之軍，純粹為了爭鬥與殺伐而存在的工具。

  他們不會恐懼被他們殺死之人站起來，向他們發起攻擊，他們只會將死者再殺一遍。

  不存在絲毫對弱者的憐憫，不存在絲毫對自己所作所為的悔恨，昔日改寫時代者的意志，就算已經腐朽，也不可改變，唯有將之徹底碾碎！

  自然，我會將你們碾碎！祝文望向即將交撞的兩支軍團，那些異姓王矗立在隊伍的最前方，準備迎擊浪潮。

  但，這些老東西是不是忘了什麼？他雖然呼喚出了此等軍團，可從未說過自己要袖手旁觀啊！

  在復仇的亡者之軍與阜陽國最後精銳交戰前的幾息，劍氣長龍帶著撕裂大氣的呼嘯，如隕星般自天而墜，落向異姓王們所在的方向。

  雷火中的劍刃陡然一動，落入祝文手中，而後彌散出數十米劍光。

  一劍，斬向七位異姓王。

  他們用盡全力，勉強沒有被這一劍斬殺，只是原本森嚴的隊伍被打穿，亡者們順著缺口沖入軍陣之中，七人被頂撞著升入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