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降臨

  傭兵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遠處的高塔。

  那是一座未經登記，不被公開的建築，無法從任何渠道找到是誰建起了它，那些建材也不知道從何而來。

  若是平常，他多半會當作有隱居法師自行完成了它，然而某些陰影中傳播的流言與他的親身經歷讓他有了一種恐怖的猜測。

  這座塔，可能是由「靈魂」製成的。

  他還記得上個月和自己一起喝酒的老朋友，在一個雨夜後，就再找不到他。

  上周和他一起獵殺魔獸的傭兵，再一次看到他的名字時卻是在陣亡傭兵欄目，死於一個簡單的任務。

  曾賣給他優質裝備的黑市商人，前天突然消失，沒給老顧客留下任何消息。

  他們這種人，死了也不奇怪，就算有段時間死的人稍微多些，也不是什麼大事，傭兵曾經想要如此安慰自己，直到他遇到了一個不經過傭兵工會，直接向他發布任務的神秘人。

  自從傭兵團隨著時代變革被徹底取締，傭兵的數量與可接受任務受限後，傭兵們大多過著不理政治，得過且過的生活，他也因此沒怎麼關注國際時事，然而神秘的委託人卻向他揭露了陰影下的暗流。

  一個恐怖的勢力滲透了各個國家，一群不死的噬魂怪物正在獵殺著強者，並將他們的力量化為己用。

  就如同古老神話中得到邪神助力的眷屬們，但又更加恐怖，更加強大，無人能夠阻擋它們的力量，甚至各國高層都已被洗腦，併入它們之中。

  而它們的領袖，委託人不敢說出她的名字，擔心那墮落者發覺他們的存在，但他們都對她是誰心照不宣。

  如今，她的力量已經抵至巔峰，邪神的污染已經傳遍世界，最後的儀式即將開始，即使只是個小小的傭兵，沒有力量也不想擔負責任，可為了能夠活下去，傭兵還是選擇了探查，並尋找阻止它們的機會。

  可他們察覺的時間太晚了。

  儀式，已經開始了。

  神聖而空靈的詠唱聲從遙遠的地方傳入傭兵的耳中，讓他忍不住跟著哼唱，甚至從隱藏的地方走出來，不由自主地向著高塔前進。

  他清楚地看到了高塔，看到了那些「磚塊」的表面。

  那是一張張銘刻著死者最後驚恐與絕望的人臉，他們如此渴望掙脫束縛，幾乎要從「磚塊」的表面鑽出來，可逃脫的可能早已被抹去，它們被永遠地定格了。

  而現在，伴隨著詠唱聲，那些「磚塊」正在翻開，露出「臉」下方的東西。

  不對，那不是「磚塊」，那是「書」，幾乎與人等高的書！但哪怕與人等高，想要用「書」搭出這樣的高塔，又需要多少的生命？

  幾千，幾萬，還是幾十萬，幾百萬？即使沒有一滴血，那因想像而沖入鼻腔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也幾乎要淹沒人的理智。

  傭兵努力地想掙脫聲音的控制，可隨著儀式的進行，來自遙遠之地的目光垂落，影響他的力量也變得越發強大。

  直至突破一個節點，讓那座塔，讓那諸多的書發生可怖的變化。

  封面是人臉的書被翻開之時，展露的究竟是腦中的記憶還是被囚禁於此的靈魂的吶喊？傭兵不想知道那種古怪的問題的答案，但他現在知道了。

  他看到了那些絕望的靈魂，那些本已定格，被予以終結的生命，如今又被可怖的存在吞吸。

  它們哭嚎著湧入天空中悄然浮現的巨洞，就如同吸管里的木薯，那接連不斷的上升倘若從遙遠的地方看，就像抵至天空的灰色巨柱。

  傭兵此刻才數清，原來不止一座高塔，而是足足七座！

  七座高塔，不知多少萬靈魂才接引來的恐怖之物，對於世界來說將是何等的災難！

  傭兵為此感到恐懼，可突兀地，他察覺到令他恐懼之物少了幾分。

  在今天之前，那幾個驅使他前來此地的原因，那些被奪取了靈魂的可憐人是誰？他們與他有什麼關係？不對，好像根本沒有人？

  矛盾感幾乎要將他逼瘋，但在此之前，天空洞開了。

  無法以語言形容，不應該去看的色彩從吞噬了無數靈魂的空洞中浮現，緊接著，似乎有什麼東西試圖從洞裡鑽出來。

  無形的肢體壓在空洞兩側的空間之上，它緩緩的發力，某種無法理解，唯有以「質量」來形容的東西正在增長。

  它……祂正在進入他們的世界！

  莫名的哀傷從傭兵的心中升起，它迅速變作痛苦，又發酵為絕望，壓在他的心上，與先前早已成形的情緒一同，幾乎要將那顆跳動的紅心碾為粉塵，然而他念誦的東西正在阻止著他的死亡，甚至將詭異的力量注入他的身軀。

  象徵凡人最終安眠的死亡被剝奪，血肉與靈魂又被賦予新的意義，偉大者進入世界的餘波正將他化作更完美的形態，一種遠勝於舊生命的形態-祂的眷屬。

  安心，一種不應該於此刻出現的安心迅速地掃清了其他一切情緒。

  抗拒在此刻沒有了意義，反抗在宏偉的力量面前如同孩子的玩鬧，祂的慷慨與仁慈不容拒絕。

  仿佛無窮無盡的「墨」從孔洞中墜落，滴於大地之上，化作巨浪，它穿過群山，流過江河，將所有事物覆蓋上屬於它的顏色。

  同樣，它也會穿過人群。

  傭兵張開雙臂，睜大雙眼，迎接這神聖的恩賜，享受改變的瞬間。

  他終於明白了先前所說的語言是何種意思，憑自己的意志高聲歡呼。

  「七座高塔，七種罪孽，七重命運，以七百七十七萬個聲音，我們呼喚您的降臨。」

  偉大者回應著他們的呼喚，祂的聲音在每一位昄依者的耳畔響起：「我已聽到，我已到來，我將庇護你們。」

  祝文感受著數以億計指向他的狂熱信仰，略一遲疑。

  他好像做得有點過火，就算沒有再編當地人的人格，但過於浩大的聲勢與免費贈送的司書化也讓一些當地人產生了他不太喜歡的想法。

  不慌，反正他會編纂歷史。

  現在要做的是在星球結界之外的東西污染本地人之前，帶著他們跑路。

  真正抵達正確的時間後他才意識到，末日的倒計時恐怕要比預期快得多，這一次結界破碎，熄滅群星者的力量滲入此間必然比上一次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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