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烏鴉與騎士

  1916年6月，陰雨連綿。

  一隊軍用運輸車從工業重鎮亞眠開往十二公里外的前線。

  引擎的嗡鳴在耳邊縈繞不散，運輸車上下顛簸，回過神來的江禾嗅到了濃郁的泥土味，雨滴正敲打著上方的皮蓬，眼前一片漆黑，他雙手輕微用力遭遇了阻滯。

  「老式手銬。」

  半個小時過去，運輸車突然停下，車廂里頓時人仰馬翻，引起了罵罵咧咧的交談。

  眼前的黑布被摘走，江禾迅速打量周圍，算上自己坐著的一共72個人，擁擠不堪，而且盡數帶著手銬，按照初始身份，應該都是死刑犯。

  「渣滓們，你們雖然罪該萬死，但姑且還是個男人，我知道你們當中絕大部分都是為了逃避死刑，才選擇在獄中報名參軍，不過沒關係，歡迎來到普魯士人的地獄，接下來你們要去最危險的地方，干最危險的工作，這一切都是罪有應得！」

  頂著中尉肩章的男人大吼大叫，緊接著一隊身背步槍的憲兵沖了上來，粗暴地解開了手銬，押送眾人下車。

  江禾隨波逐流，跟著人群來到了營地，門口佇立著一塊刻有「伯明罕」的木牌。

  英吉利目前還處於志願兵制，以營為單位，根據郡屬範圍進行募兵，中校擔任營長，正常情況下，一營兵力在一千上下浮動，下屬四個步兵連。

  「嘿，老兄，我怎麼沒見過你。」

  隊列旁邊，一個高大青年擠眉弄眼，主動湊近道：「我可是從小在伯明罕長大，黑炭街的小姐們都接待過。」

  江禾不咸不淡道：「所以你找上了我抱團，因為知道你的人都不屑於和你為伍，事實上，我從小就去了外地。」

  隊列里爆發鬨笑，眾人都願意看樂子，負責押送的中尉點了根馬霍卡捲菸，完全不在意眼前的喧鬧。

  高大青年臉色漲紅，「你根本就是個外地佬，我們伯明罕的隊伍不歡迎你！」

  江禾懶得自證什麼，繼續道：「謀殺、縱火、海盜、叛國，如今只有這四種死刑，叛國罪你早就死了，上一個被吊死的大海盜是在幾十年前，你要麼蠢到不小心失了火，要麼殺了老人或者婦孺，畢竟這裡貌似沒人怕你。」

  高大青年低下頭，惱怒和不甘混雜，一塊石頭砸中了他的額頭，很快溢出鮮血，他死死捂住傷口，依舊盯著泥濘的腳面。

  甩出石頭的死刑犯大喊：「懦夫！一個燒著自己家卻不敢進去救弟弟妹妹的懦夫，你這樣的人就該儘早下地獄，快滾去當普魯士人，連你那個酒鬼老爹都你強一萬倍！」

  「真讓人恥辱。」

  「他也配跟咱們一起判死刑?」

  「酒鬼亨利只是人品差勁，怎麼生這麼個傢伙。」

  江禾故意疑惑道：「人怎麼可能懦弱到這種地步，我不信。」

  高大青年神色忿忿，卻猛然抬頭，「我叫查理，是不是懦夫，以後自然會證明給你看！」

  「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就突然死了，這種廢話毫無意義。」

  「那我就死跟著你，上了戰場好好瞧，你這個外地佬！」

  隊列進入營地，中尉和一名士官簡單交接之後就徑直離去。

  這名士官身材精瘦，蓄著一蓬黃褐色的鬍子，眉眼陰鷲，卡其色野戰服松松垮垮，渾身洋溢著不淺的醉意。

  「下士亞瑟，你們這群該死的令人想念的混蛋，可別說不認識我。」

  「混出息了啊，亞瑟！」

  「湯米呢，你弟弟從小就是塊好料子。」

  死刑犯們熱鬧起來，伯明罕人口幾十萬，本地人闖蕩出名聲，相互之間都有耳聞。

  亞瑟嗤了一聲，吼道：「來了就聽長官的命令，現在所有人去領軍需，不想讓你們的腳爛掉，就多拿幾雙襪子。」

  死刑犯們聞言趕忙來到軍需倉庫，周轉各處領取列兵的必需品。

  江禾速度最快，率先轉完了一圈，英軍主要列裝的點303李恩菲爾德步槍鼎鼎大名，生產量僅次於尚未誕生的AK系列，有效射程八百米以上，十發裝彈，支持瞄準鏡配置。

  除此之外，刺刀、皮靴、野戰服、工兵鏟等加起來重量不輕，還有最重要的鐵盔，六個月前才開始大規模裝備步兵，這是死了無數人才吸取到的教訓。

  高大青年查理一步不離地跟在某人身邊，他興奮地拉栓，感覺聲音無比美妙。

  亞瑟偷偷灌了口酒，見眾人列裝完畢，喊道：「都跟我走。」

  一群人踩著泥土進入塹壕線，士兵們正在用頭盔舀出地面的積水，互相之間尚且有說有笑，盧斯戰役之後，英軍已經有八個月沒有發動大型攻勢了。

  來到最前線的塹壕，連級軍士長湯米將快要燃盡的捲菸懟向地面熄滅，藍色眼睛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乾淨的地方，他開口說話，聲音卻並不大。

  「很不幸，接下來一周，你們將有一多半的時間作為地道兵生存在這處戰場，那裡的環境比你們所能想像的還要惡劣，白堊土隨時都有可能坍塌，還有不知何時出現的敵人，從現在開始，你們由我負責，死後我會真誠的禱告。」

  湯米重新點燃一根索姆河牌香菸，開啟自己的超凡能力，然後伸手點了三名列兵。

  「你們三個命硬的跟我來。」

  查理轉頭看向江禾，見對方邁步，自己也跟著出列，另一人則是向他甩石塊的死刑犯。

  亞瑟安排這批新來的列兵，這段塹壕駐紮一個連，因為即將展開的大動作，兵員飆升到了將近三百人，而他的弟弟湯米則是連級軍士長，二級准尉軍銜，平時負責地道，協調和後勤工作。

  另一邊，湯米掐滅香菸，直言道：「上面下了命令，從明天早晨開始，戰線後方的炮兵集群將以飽和式火力覆蓋普魯士陣地，連續不斷的轟上七天，摧毀敵軍的鐵絲網和機槍陣地，而當轟炸結束，所有一線部隊都要發起衝鋒，咱們連的任務是挖通地道，在對面145號陣地下埋放並引爆炸藥。」

  「時間不夠，這也是你們到來的原因，普魯士人同樣在挖掘地道，碰上就是近身廝殺，我需要人手兩路並進，新來的人里你們三個命最硬，原諒我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我有吉普賽人血統。」

  查理喊道：「交給我們吧，長官！」

  江禾沒有發表意見，這不是協商，而是通知，只是對方說得委婉而已。

  湯米遞出了自己的鋁製煙盒，煙支在前線可以充當貨幣，跟戰友兌換酒水等軍需品，理一次頭髮大約需要三根煙。

  查理和死刑犯都看向某人，湯米見試探有了結果，說道：「現在你是二等兵了，三人小組交給你負責，流程我今晚補上。接下來是晚餐時間。」

  「明白。」江禾回答，接過鋁製煙盒，耳邊響起提示音。

  [提示：陣營聲望+10點]

  [提升：你已成為二等兵（10/100）]

  ……

  傍晚，塹壕中簡易的篝火燃燒，木棍搭建的支架上吊著幾個鋼盔，裡面是逐漸沸騰的熱水，菸酒茶糖是軍隊中不可或缺的副食品，其中英軍對茶有著難以想像的虔誠。

  至於軍糧，江禾咬了一口名為四號餅乾的「木板」，硬得硌牙，唯一的優點是防潮。

  天空響起一聲鳴叫，一隻大號烏鴉盤旋而下，落到篝火旁邊，他將抓到的野兔丟進火中炙烤，蹦到近處低聲說道：

  「這是見面禮，搭檔，別啃這能當板磚的餅乾了。」

  江禾不由得側目，他想過自己的專屬情報員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唯獨沒想到是一隻大烏鴉。

  烏鴉自我介紹道：「玩家等級LV6，沒什麼戰鬥力，只會逃跑和搜集情報，嘎嘎嘎，我的名字是烏合，旁聽了計算機科學和技術，業務能力手拿把掐。」

  不遠處，查理和死刑犯正在煎培根和四號餅乾，江禾伸手，讓烏合蹦到自己肩膀上，嘴唇微動，問道：「普魯士逆樹之劍是什麼東西，我這邊顯示違規者在裡面身居高位。」

  烏合痛快回答：「目前我只知道它是普魯士的官方情報組織，裡面有不止一位超凡者，這個殘生世界的古代鍊金術士們在靈魂領域取得過重大突破，他們研究出來的鍊金矩陣以動物靈魂為基礎，化作鎧甲保衛靈魂，並將其命名為騎士·靈魂武裝，賦予人超凡之力。」

  「比如你現在的上司湯米，我探查到的情報顯示，他的靈魂武裝是角馬，也叫角馬騎士，具有吉普賽人的自由遷徙傳統和對家族的熱愛，體質優於常人些許，且面對危機時可以靈光一閃，化險為夷。」

  「還能加持基礎屬性?」

  「是的，但幅度不大，相當於兩個自由屬性點，重點是源自動物的能力。」

  江禾聞言有些意動，說道：「查一下對面普魯士戰線上的老牌貴族，他們應該有穩定的傳承，你和我得到靈魂武裝，實力可以提升一截。」

  烏合點了點頭，他的資源都集中在專業領域，沒有正面作戰的能力，有所收穫後的第一時間趕來匯合，就是為了合作。

  臨走前，烏合說道：「搭檔，你可以多找幾個頭盔塞進權限玩家的十個裝備欄里，這樣疊加頭部防禦，子彈就很難爆你的頭了，另外，先加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