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非度數不為功！

  海中砥能理解書鋪掌柜的窘迫，任是誰見了一介少年前來賣文，都會懵逼。

  少年人能寫出什麼好作品來，恐怕連書都沒讀過多少本吧？

  海中砥起身道：「在下姓海，名中砥，字元梁。」

  掌柜的頓時一驚，更加結巴了，「你是、是俯仰欣浩蕩，煌煌中興時的海元梁？！」

  海中砥笑著點頭。

  「哎哎！」

  「神童當面，我竟不識，慚愧慚愧！」掌柜的叫了兩聲，連忙道：「諸位請隨我進裡間詳談！」

  眾人跟著他走進一間屋子，夥計迅速奉上茶水退下。

  「請飲茶、飲茶！」掌柜的熱切地招呼道。

  海中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還行，茶香濃郁。

  掌柜的笑著道：「鄙人姓黃名明本，嘉靖年間僥倖考上了秀才，後來舉業不順，乾脆接下了家父的書坊生意，販起書來。

  十幾年下來，由於誠信經營，書坊不敢說做的多大，至少兩京之地都有分店，海公子若是想賣文刊印，大可放心交給鄙店代勞。」

  他沒問海中砥到底寫了一本什麼樣的書，光是海中砥這個名字，就能叫無數人買單！

  試想一下，十二歲考上舉人的楊廷和忽然說要賣書，誰不想買一本來看看這位神童到底寫了什麼文章？

  而海中砥的傳奇色彩比起楊廷和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連堂堂相國的公子都拜他為師，誰不對海中砥好奇？

  『說起來，跟在海公子身後的兩名少年便是張江陵的公子罷？』黃明本瞥了張嗣修和張懋修一眼，心裡猜測著。

  海中砥拿出一本《初等數學》道：「黃掌柜，我所寫的可不是時文八股，也不是小說傳奇，而是實學。」

  黃明本聞言更喜。

  他知道實學，張二、三公子傳言中就是因實學而拜海中砥為師的，這事兒在京城中早就傳遍了，許多人都對這門實學感到好奇，想知道它到底為何能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實學好啊，實學要學、要多多刊印！」黃掌柜兩手都下意識搓了起來。

  海中砥問道：「不知若是將此書交給黃掌柜刊印，需要多久能成書？」

  黃明本拿起《初等數學》大致瀏覽了一番，心中有數道：「本書坊在京中養著近百寫樣和刻工，若是全力以赴加急刊印，月余即可。」

  明代的刊印技術已經比較成熟，從創作到刊印一本書的時間不會太長，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崇禎死了才不到兩個月，市面上就已經出現「剿闖」的小說：

  「京師之變，未及兩月，即有賣剿闖小說一部，備言京師失陷，先帝將國母及公主俱手刃，然後出後齋門自縊於煤山，諸臣有殉難受禍之慘，貪生降虜從賊反遭夾打之辱。」

  妥妥的緊跟時事，發了一筆國難財了……

  「黃掌柜確定月余時間就能完成？」海中砥問道。

  黃明本自信滿滿道：「公子放心，月余必成！」

  「好，那這書就交給黃掌柜你來刊印了。」海中砥道。

  黃明本欣喜之下給了海中砥一個比較高的文價，雖然海中砥並不在乎販文帶來的小錢，但怎麼說也是個正經收入，欣然收下了。

  談好價格後，黃明本說道：「京城士民好奇實學久矣，今實學之數學刊印，海少爺可要請人為之作序，以示隆重？」

  海中砥思索了一下，找人作序？

  找誰，海瑞、王弘誨、張居正嗎？

  如果找他們作序，他們應當不會拒絕，但沒必要，他們連《初等數學》都沒看過，強行請他們作序不太合適。

  「我親自作序罷。」海中砥想了想說道。

  自己給自己作序名為自序，也是可以的。

  黃明本沒有疑義道：「那我便在書坊內等見公子的佳作。」

  「不必等日後，我現在便作。」海中砥道：「可有紙筆？」

  黃明本詫異道：「公子不多思量一二嗎？」

  海中砥搖頭道：「沒甚麼可思量的，想到甚麼便寫甚麼，只要將數學之道說的清楚明白就足矣。」

  黃明本沒話說，當即喚來夥計奉上筆墨紙硯。

  「我來磨墨！」張懋修自告奮勇道。

  「行，你來。」海中砥好笑道。

  等張懋修磨好墨後，眾人圍在海中砥的身後踮足觀看，海中砥提筆蘸著墨水，凝神寫道：

  「唐、虞之世，自羲、和治歷，暨司空、后稷、工、虞、典樂五官者，非度數不為功。《周官》六藝，數與居一焉；而五藝者，不以度數從事，亦不得工也。襄、曠之於音，般、墨之於械，豈有他謬巧哉……」

  一篇自序差不多完成，海中砥思略數息，在文章後面寫下了一段話：「此書有四不必：不必疑、不必揣、不必試、不必改。有四不可得：欲脫之不可得，欲駁之不可得，欲減之不可得，欲前後更置之不可得。

  有三至三能：似至晦，實至明，故能以其明明他物之至晦；似至繁，實至簡，故能以其簡簡他物之至繁；似至難，實至易，故能以其易易他物之至難，易生於簡，簡生於明，綜其妙在明而已。」

  「好氣魄！」黃明本擊節稱讚。

  梁雲龍笑道：「元梁之言，看似是大言，實則未有絲毫誆人之處，此書的道理都是不可更易的真道理，凡能學懂者必引為至理！」

  海中砥將筆放下，道：「黃掌柜將我這自序如實印在書上就好。」

  黃明本保證道：「決不會漏掉一字！」

  作完序後，海中砥等人原路返家，黃明本則將《初等數學》拿去給寫樣和刻工，讓他們以最快速度，保質保量的將其刻印出來，而後便開始對海中砥的新書進行宣傳。

  黃明本吩咐下人做了張巨大的紅紙報帖，貼在書坊的門口，上面寫著：

  「本坊敦請瓊州海元梁先生著實學一冊，下月刻梓以淑諸天下，凡有欲購者，幸認正西坊三條胡同小石橋第一巷內六合齋不誤。」

  貼上這個報帖還不夠，黃明本又做了第二張報帖，將其貼在門口置書的棚前，報帖上的文字正是海中砥最後所寫的「四不必」之言。

  兩張報帖一經貼出，立時在京城引起了巨大的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