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吻

2024-10-23 00:50:46 作者: 恬可可
  陳肆燒還沒完全退,不能進食,但需要少量餵水,保持口腔濕潤。

  宋昭用棉簽浸濕,沾到陳肆的唇上。

  她沒有照顧過人,動作有些僵硬、小心,生怕戳到他。

  一晚上的高燒,將陳肆的嘴唇燒得得乾裂、蒼白,水沾上去,沒有任何反應。

  他斜長鋒利的長眉緊皺著,像做了什麼不好的夢。

  儘管心底如死水一般平靜,宋昭仍舊不受控制地伸手,用柔軟的指腹,將那摺痕撫平。

  時間很快就到了,護士進來催促她離開。

  宋昭心臟緊縮,手腳麻木地往外走,一邊忍不住回頭。

  年輕男人安靜地躺在布滿儀器的病床上,眼前閃過,她親眼目送父母蓋上白布的屍體,被推進停屍房的場景。

  宋昭坐在醫院清冷的過道上,低著頭,雙手緊握放在腿上。

  宋大小姐一向驕傲的脊背,此時竟有些略彎。

  越發纖瘦的身姿坐在那裡,孤寂、單薄,好事只需一陣風,就能將她吹散。

  但她始終沒有掉一滴眼淚。

  就像當初父母去世,她也沒掉過一滴眼淚。

  張睿看見這一幕,心疼得很。

  大小姐真是他遇見過的最不容易的姑娘,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母,一個人獨自面對那麼大個集團,鬥爭那些不懷好意的狼豺虎豹。

  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作伴的「弟弟」,如今又發生這種事。

  誰受得了這種打擊啊。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宋董,您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

  「小少爺這裡,我來守著。」

  「他醒了,我第一時間通知您。」

  宋昭搖頭,聲音都有些啞了,「沒事,你去休息吧。」

  陳肆一天沒醒,她就不放心。

  張睿實在勸不動,還得去盯著國內的情況。

  第二天,陳肆再一次發燒,醫生緊急又搶救了一次。

  宋昭又簽了一次病危通知書。

  她站在ICU病房外,手腳冰冷得都快不屬於自己。

  他每天都會鍛鍊,身體素質那麼好,為什麼還沒好起來?

  是不是她逼他得太緊,他不願意醒來面對?

  此時,張睿突然急切地找到宋昭,「宋董,宋氏亂套了,您趕緊先回去吧!」

  「小少爺這裡,留幾個信得過的人守著,不會有問題的。」


  宋昭透過玻璃,看了一眼ICU病房裡面,一群搶救的醫生擋住了床上的年輕男人。

  她閉了閉眼,輕聲道:「你先回去,儘可能穩住局面。」

  張睿欲言又止,要穩定,也只能讓宋找親自回去,才能穩定住那群狼子野心的傢伙。

  但此時此刻,小少爺在裡面搶救,他再繼續勸說她回國,多少有些殘忍。

  張睿嘆了口氣,點頭回答:「我會盡力穩住他們。」

  這一次搶救,醫生暫時穩住了陳肆的情況,但他依舊沒有醒。

  從父母去世,宋昭都有條不紊地解決所有宋氏的難題,第一次面對讓她手足無措的問題。

  腦中只有茫然,不知道到底要怎樣,他才會醒來。

  短短几天時間,男人的身形,肉眼可見的消瘦。

  宋昭每天給他餵水,從最開始的手生,到已經可以熟練的將水一滴不撒的餵進他嘴裡。

  餵夠了今日所需的水,她抬起頭,對上男人毫無反應的臉,腦子深處的某些數據,終於抵達臨界值,瀕臨崩潰。

  她臉色突然變得冰冷,毫無預兆的將杯子往地上一砸,目光冷冷地盯著床上的男人。

  「陳肆!你到底行不行?」

  「你要是實在不想醒來,就直接去陪你的爸媽吧。」

  「我會找人再次聯姻,克萊德也好,傅弋深也好,誰都行。」


  「等宋氏完全穩定後,我就交給信託管理,把宋氏是每年的利益捐給國家軍事,和扶貧的項目上。」

  「陳肆,我也不是非得需要你!」

  宋朝堅持到現在,不過是骨子的驕傲告訴她——

  病房的動靜,引起了監管病房護士的注意,連忙帶著人趕進來。

  看著滿地的狼藉,他們嚇了一跳。

  護士警惕地看向宋昭,被她的臉色嚇得膽寒肝顫。

  在醫院裡,她見過太多,因為親人救不回來,絕望、麻木的面孔。

  卻從未見過,如此冰冷、毫無情緒,仿佛她才是害死病人的死神。

  身體強壯的白女護士瞬間感到渾身發涼,忙不迭吩咐保安,將宋昭帶出去。

  宋昭並沒有掙扎,平靜地跟著他們走出去,沒有再回頭一下。

  一行人剛走出病房,留在裡面的護士突然跑出來,用很快速的英文急喊:「快叫醫生過來,別人快點兒醒了。」

  宋昭驀地停下腳步,用力甩開控制她的保安,一頭衝進病房。

  陳肆一直沉靜在那個夢裡,分不清那是夢還是現實。

  或許,他知道自己是在夢裡。

  現在看見宋昭從他眼前消失,他下意識想要掙扎著醒來,去見她,看見她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有一道聲音卻告訴他。

  不要醒,醒過來,她就真的會離開你。

  不要醒,就這樣。

  漸漸的,陳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被困在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不能醒,醒了她就會離開。

  覺得他感覺自己的存在感越來越弱勢,倏然聽見,熟悉但冰冷無情的聲音。

  「我會找人再次聯姻,克萊德也好,傅弋深也好……」

  「不是非得需要你!」

  不行,絕對不行!

  她是他的,絕不能再跟別人聯姻。

  她只能是他的!

  病床前,主治醫生在檢查床上年輕男人的情況,掰開他的眼皮,用光照射他的瞳孔。

  宋昭緊張地等著旁邊,剛剛那一閃而過的極端想法,早已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

  她緊緊盯著床上的男人,眼睛酸澀,都不敢眨一下。

  下一秒,宋昭眼前似乎恍惚了一瞬,忽然開口:「醫生,他動了,他手指動了!」


  陳肆放在床邊的右手,因為幾天的發燒,指節更加分明,手指長得幾近罕見。

  宋昭看見了,他的食指輕微地翹了下。

  隨後,動作的弧度越來越大,從一節指尖,到整根手指。

  再到寬大的手掌,很緩慢地摸索,仿佛在尋找什麼。

  宋昭立即將手遞過去,將他的手掌放在她的手背上,握住。

  陳肆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

  醫生驚喜地叫了聲:「哦我的上帝!這真是個奇蹟!」

  他拍拍宋昭的肩膀,笑眯眯地道:「美麗的小姐,您的弟弟沒事了,很遺憾,您暫時沒辦法獨吞家產了。」

  宋昭根本沒心思理他,只緊緊盯著陳肆的臉龐。

  醫生識趣地招護士離開,將病房交給他們倆。

  陳肆剛醒來,眼睛有些不適應燈光,眼前出現短暫的白光。

  一瞬間,他陷入絕望,以為夢境成為了現實。

  下意識用什麼說是尋找,直到手心裡里出現了熟悉的,柔軟的。

  終於看見模糊的人影,陳肆聽不見穿著白大褂的洋人在說什麼,只死死盯著那張夢裡回憶過無數遍的臉。

  生怕在下一秒,又會消失。


  熬了這麼多天,終於盼到人醒了,宋看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反應,甚至有點手足無措。

  面上依舊端著平靜的表情,語氣沒什麼波瀾地問了句:「你醒了?」

  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希望陳肆沒有聽出來。

  眼前的臉變得清晰,還是那樣美。

  陳肆開了開口,幾乎發不出聲音。

  「你想說什麼?」宋昭低頭將耳朵湊近他唇邊。

  陳肆極力發出很沙啞的音節:「幾......天了?」

  「三天。」宋昭平靜地回答。

  這三天,她一秒一秒地數過去。

  今晚,是下達最後通牒的時間。

  如果他再不醒來,醫生便會宣布他成為植物人。

  宋昭會將他交給醫院,即刻回國。

  陳肆盯著她的臉,目光執拗,甚至偏執。

  空氣安靜的片刻,宋昭輕輕嗤地嘲笑了聲:「你平時都鍛鍊到哪兒去了?一個發燒,就成了這樣。」


  陳肆扯了扯唇,又開口:「我是不是......耽誤......你時間了?」

  都能想到,他們出了這種事,一直沒回國,公司會有多亂。

  宋昭一怔。

  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劇烈地抽了一下。

  悶悶的、如細密的針扎進心口的疼,緩緩蔓延開來。

  父母死後,這是宋昭頭一次,感受到這麼清楚的疼痛。

  她無意識地收緊五指,握緊陳肆的手,低聲呵斥:「閉嘴!」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思擔心這種事。

  是不是說明,她的確對他太過分了。

  看著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卻黑亮得驚人的男人臉龐,宋昭艱澀地開口:「你剛醒,不要說話了。」

  宋昭用蜂蜜兌了一點溫水,再用勺子餵給陳肆。

  陳肆卻抿著唇,拒絕喝水。

  宋昭皺眉,放下杯子,問:「怎麼了?你不喝蜂蜜水?」

  她兌得很淡啊。

  因為陳肆剛醒,暫時還不能沾太甜的東西,但她又怕他輸這麼久的點滴和營養液,嘴裡會發苦。


  陳肆搖搖頭,目光緊緊盯著她的唇,手摸索著握住她撐在床邊的手。

  食指輕輕在她手背,緩慢地、橫平豎直地寫了一個字。

  是一個口字。

  宋昭瞬間明白他想要表達什麼,當即瞪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你在想什麼呢?」

  口是吻的偏旁,也是她的唇。

  陳肆不動了,只是看著她。

  小狼崽子病殃殃的時候,就變成了一條失去攻擊力的小狗,讓人無法忍心拒絕。

  宋昭眼尾輕輕一揚,端起杯子,喝了小口蜂蜜水,俯身,低頭。

  兩人皆乾涸的唇碰在一起,甜絲絲的蜂蜜水,從宋昭唇間渡到陳肆口中,浸潤了兩人的唇。

  停頓幾秒,宋昭起身,淡淡地道:「行了,只能喝一口。」

  分開時,陳肆很明顯地往前追了一寸,隨即視線有些欲求不滿的落到她臉上。

  宋昭好整以暇地瞥他一眼,紅唇勾了勾:「差不多得了,還想要多的,等你什麼時候好了再說吧。」

  陳肆眼神肉眼可見地暗了暗。

  一口微甜的蜂蜜水,讓他幹了許久的喉嚨好似久逢甘露。

  他突然開口:「我夢見你了。」


  宋昭一頓,不著痕跡地問:「夢見我什麼了?」

  陳肆直直看著她,一字一句緩慢地說:「我夢見你......從我眼前消失了。」

  「宋昭昭......」他的嗓音格外地沙啞又低沉,像生吞過無數碎石似的。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宋昭嗤笑:「瞎想什麼呢?別說話了,小心嗓子廢掉。」

  「我可不會跟一個破鑼嗓子上床,叫起來多難聽?」

  陳肆漆眸中閃過不甘心,卻乖乖的,沒再說話。

  不知是不是被宋昭那句「什麼時候好了再說」刺激到,陳肆自從醒過來,就恢復的很快。

  沒過多久,就被告知,可以出院回家靜養。

  一出院,宋昭就帶著陳肆,馬不停蹄趕回國。

  這段時間,張睿已經催過她無數次。

  到了江市機場,張睿來接機,看著宋昭推著陳肆走出來,慚愧地地下頭。

  「宋董,抱歉,我辜負了您的期望。」

  在他回國沒幾天,楊敬業就夥同一群高層,指責他這是出差沒好好跟著宋昭,還提出他當宋聞禮助理的時候,也是這樣。

  所以,他們用他工作能力不足的理由,將他踢出了宋氏。


  宋昭點頭:「我知道了,先不回宋家,直接去公司。」

  當宋昭推著陳肆,走進宋氏大門的那一刻。

  前台小姐震驚地揉了揉眼睛,旋即喜極而泣:「宋董,您沒事!」

  「太好了,您總算回來了!」

  這段時間,Y國的一條槍殺案被傳得沸沸揚揚。

  宋昭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遭遇不測。

  宋氏內部打得熱火朝天,都快改姓了。

  宋昭微微一笑:「別哭,妝花了。」

  前台小姐連忙抽出紙巾,小心擦眼淚。

  看見輪椅上的年輕男人,她的眼神又微妙起來,開了開口,又閉嘴。

  這些事情,不是他該說的。

  進入電梯,陳肆很不爽地抬頭睨了眼宋昭,不陰不陽地開口:「宋董還真是對誰都春風入沐。」

  宋昭哭笑不得:「你跟一個女孩子吃什麼醋?」

  宋昭突然回來,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楊敬業胖臉僵硬,還要裝出一副驚喜的模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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