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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清幽空寂神秘》

2024-09-19 22:45:56 作者: 杏子與梨
  第651章 《清幽·空寂·神秘》

  顧為經坐在二樓小畫室的窗邊。

  他收到樹懶先生的消息時,時間已經過了中午。

  太陽升起來後,氣溫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升高,雨卻還沒有停,時下時不下的掉著點。

  陽光將窗外一小部分水泥地面炙烤的發白髮干,緊接著又會有新的雨水將它打濕,然後雨水蒸發,再次帶走空氣的溫度。

  這場陽光與雨雲的持久僵持,目前還看不出分出勝負的影子。

  它只是讓窗外的水汽似乎變的更重了,更加繚繞朦朧,像是一座巨大的迷霧森林。

  房間裡放著宮崎俊的電影配樂。

  宮崎俊的電影總是帶著典雅、清新、自然的氣韻,像是在平滑的鏡面上用畫筆信手塗抹上的流雲,很有印象派的韻味。

  仔細去看的時候,又總是有著那種說不出的神秘的、清冷的、淡淡的空寂感覺。

  他用鮮亮的色彩所刻畫出的近乎於悲憫,又分外頑強的情調。

  一種混合著自然清幽的冷香。

  畫室里的背景音樂是酒井勝子選擇的。

  她正在畫著的作品,也是一幅森林色調的印象派作品——《清幽·空寂·神秘》

  這個名字看上去就很有著那種先鋒主義繪畫作品的抽象感了,乍聽上去像是某種純粹藝術元素在紙面上的抽離與堆積。

  不過與這個走「高概念」流的名字相比。

  勝子所畫的畫,畫面本身卻一點都不抽象。

  幽綠的森林環繞著畫面,陽光從高的好像是《傑克與碗豆》的故事裡,能一直連到雲上去的喬木和藤蔓間滲了進來,把畫布照的半明半暗。

  密林原始又幽靜,仿佛隨時都會有虎、鱷甚至棕熊從林木搖曳的縫隙間慢慢爬出,用審視的眼光盯著你,又仿佛這裡除了樹木之外,根本空無一物,沒有鳥獸,甚至連昆蟲都沒有。

  它不是森林。

  而是一座巨大的,空寂的森綠色殿宇。

  畫面的側方的枝葉間露出了池塘的一角。

  那像是一座巨大的翡翠玉石切面的一部分,水面上連一絲風吹過的波紋都沒有,連反射的陽光似是無痕。

  從斑駁繁密樹葉藤蔓交纏的森林,到平滑如鏡的池塘,畫面風格在此快速的過度變換。

  筆觸從極繁到極簡。

  從凹凸變換到光滑流暢。

  這種畫面的過度太迅速,以致於像是像是畫面一下子從三維塌陷到了二維,形成了一種空間上的缺失,氣質上的空寂。

  從搖曳的森林到空寂的湖面,兩者只有一個實質的交點——

  一位女人坐在池塘邊的樹枝上,腳尖輕輕的點點著湖面。

  她恰好處於這幅畫的視覺分界點,整個人一半暴露在陽光中,一邊隱藏在陰影中。

  赤裸的腳趾輕觸水面,點出了這個湖面上唯一的漣漪。


  她側臉的初看嫵媚,細看則清冷。兩種氣質感覺在她的身上交錯,就像照在她身上的光與影、四周環境中的簡與繁,在她的身上倒影染出了不同的色彩。

  女人的整個人像是鑲嵌進了樹葉與湖水之間的背景之中。

  幽綠色的樹木,如鏡的白金湖光。

  肉粉色的人。

  這幅畫的視角似是迷路的旅人從遠方的搖曳樹影中,看向湖邊的驚泓一瞥。

  所以由於角度原因,那人影也是在林木和水波之間,半遮半掩,看不真切。只依稀覺得,她身上的衣服也是由極簡到極繁。

  女人的頭臉、小腿,脖子,甚至半個背身的肩膀都是完完全全的赤裸的。

  肉紅色的肌理曲線完完全全的壓過了四周的樹木和湖水的點綴,那是絹薄畫的一點提金描紅,吸引著四周所有的視線。

  側臉、頭髮、纖長的小腿,圓潤的肩頭、玲瓏的鎖骨……畫面的筆觸飽滿,極其富有體積感,不放過人體任何一絲細節的塑造。

  以筆觸的光滑去對抗森林的斑駁,以筆觸的質量,去中和湖水的空虛。

  和此間明艷的筆法比起來,四周的風景就變成了素色的絹薄。

  但到了鎖骨以下,小腿以上的部分。

  身體卻又被極為複雜的色彩所籠罩。

  飄動的幽綠、晶瑩的青、鮮花的嫩紅,湖面陰影中的幽藍……

  陽光的環繞在她前伸的手臂上,像是一隻晶瑩的鐲。


  由於蒙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所以會有兩種錯覺。

  畫中的主角像是穿了一件極為華貴的半露肩的宮裝禮服,又仿佛是直接不加任何修飾的,把四周的湖光山色「穿」在了身上。

  不知哪一種是真實的,亦或都是錯覺。

  如果觀眾願意足夠的發揮想像力的話……甚至,可以把身側籠罩著她的朦朧的水汽,想像成蝴蝶仙子所張開縹緲的光羽。

  陽光穿過水煙,不清楚是被水珠還是女人的細膩的皮膚打散。

  變成了七彩的光。

  古往今來,畫妹子一直都是繪畫領域的重點項目。

  名畫裡以漂亮小姐姐為主題的作品,絕對要比以英俊小哥哥為主題的作品,多上個幾倍不止。

  但過度去的強調模特身體的塑造,去強調肉體色澤的表達,那麼作品裡,多多少少就會帶上情色、低俗的意味。

  唐伯虎的春宮圖就不說了。

  魯本斯、馬奈、早期的讓·米諾和後期的雷諾瓦、因女性寫實水彩畫被喬治六世封爵的英國皇家水彩協會主席SIR William Flint,當然還有那一大票洛可可畫派成員里的所有人,對,所有人,對本來就帶有肉慾屬性的洛可可畫派來說,甚至都沒必要加上幾乎。

  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

  考慮到不同的歷史背景,他們筆下的作品到底算不算是低俗的藝術品,幹的事情算不算是和上世紀40、50年代的美國好萊塢商業電影與下城區的歌舞劇院一樣,是赤裸裸的對女性模特進行身體剝削……這個問題有待商榷。

  但講道理。


  就算藝術有一顆包容的心,把羅浮宮里的那些作品歸類到色情、低俗的行業中,是不公平的。

  可這些畫上到底有沒有始終存在的一種「男性凝實」的視角呢?

  客觀上講。

  這些畫家自有自己的偉大之處,這是不容置疑的,但在這個問題上,其實也很難去說「不」的。

  未必是畫家們本身的私人品德的問題。

  但是人們是很難逃脫時代背景的局限性。

  整個時代的藝術氣質就是那樣的。

  在那個年代,整個西方社會會出現畫家筆下的女人,往往就只有兩種人。

  要不然是王候將相家的貴婦千金,剩下的幾乎就全是些芭蕾舞女、歌劇院女演員、漂亮的兼職小職員,以及大量的身體工作者……這些人又可以被統一歸納為一種群體——

  「上流階級的消費品。」

  當然了。

  西方的男性畫家們,他們本身也同樣是上流階級的消費品。

  畫家、詩人、劇作家,他們一個個在布歇、弗拉哥納爾等「楷模人物」的帶領下,前赴後繼的向著巴黎上層階級的貴婦千金們發起英勇的衝鋒。

  八仙過海、各顯身通。

  該去沙龍講段子的講段子,該排查伯爵夫人的老公什麼時候出差的排查出差,該研究怎麼像於蓮(注)一樣爬梯子鑽進侯爵千金的閨房的研究爬梯子。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註:《紅與黑》男主,靠著爬梯子溜進貴婦人留的窗戶,完成了逆天改命,進入了上流社會。)

  反正他們一個個都身懷絕技,一個賽著一個跑的快,準備把其他的狂蜂浪蝶同行們全部都用力拍死在沙灘上。

  獲得貴女們的青睞,或者在某些沙龍上大出風頭,是那個年代藝術界最重要的進入上流階級的門路。

  可能甚至是唯一的。

  巴黎某些著名女主人的沙龍,弄的都跟上班簽到一樣,排出每周的日期表了。

  每周一三五的晚上是給畫家們開沙龍的時間,二四六輪到劇作家們打卡上班,星期日則專門留給時髦的詩人們。

  他們兜里揣著新寫的詩歌,昂首挺胸的走入莊園。

  藝術家們就算沒有布歇這種,贏得了蓬帕杜夫人的賞識,從而瞬間成為整個法國上流社會的頭號明星、當紅炸子雞的好運氣。也至少會像是巴爾扎克一樣,在年少踏入社交界時,就懷抱著「老子這麼牛逼,怎麼也能釣上個富婆」的宏偉志向。

  不過。

  這就是另外一碼子事了。

  王爾德說,世界上的一切都與性相關。

  唯有性,性本身只與權力相關。

  真正的上流階級,他們消費畫家,消費詩人,消費交際花這樣的的「半上流階級」。

  而半上流階級,又去消費平民階級的漂亮女孩。


  男男女女。

  等級分明。

  很多畫家筆下的女模特,她們不是一個人,她們唯一的意義就是承載情色的載體。

  富家公子出身的德加經常有事沒事,就喜歡去法國芭蕾舞團的後台轉悠,他一生畫了不少相關題材的作品。

  早在當年就被評論界陰陽怪氣的噴過——

  採風!他這是采的甚麼風啊!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他跑去幹什麼去了,藝術?臭狗屁,他去芭蕾舞后台時,心裡裝的是畫畫嘛?

  狗東西,拍拍良心問問自己,他敢說當他走進練舞室,看著身材窈窕的漂亮妹子們在那裡壓腿伸肩,陽光照在她們的小腿上的時候,腦海里的第一反應是藝術的莊嚴與神聖麼?

  這就和當代文科大學生上大學時,要求父母買4080顯卡的筆記本,非說自己是「為了徹夜好好學習,刻苦用功,努力提高個人思想品德建設」一樣。

  都是糊弄鬼呢。

  德加他那分明是準備釣妹子準備和情人Happy去了!

  「臭流氓!」

  但酒井勝子的這幅作品,就沒有這個問題。

  它明艷又不妖媚。

  瑰麗又不裸露。

  她的性感來源於她的漂亮,她自然一樣深邃神秘的氣質,而非是大筆大筆赤裸的曲線。


  看著她。

  就像看到了森林裡長著翅膀的精靈公主。

  潭水叮噹,清泉作響,潭水叮噹,明媚女郎,潭水叮噹……它是一幅明艷的印象派畫作,卻帶著那種老式浮世繪仕女畫式樣的莊重與典雅。

  所以。

  酒井勝子給她筆下的這幅畫還取了另外兩個名字。

  除了暫定下的《清幽·空寂·神秘》以外,還有《樹影·潭水·女郎》,這是分別將「清幽」、「空寂」、「神秘」這三個抽象的意象直接具象化了。

  也可以說。

  《清幽·空寂·神秘》這個名字,是將「樹影」、「潭水」、「女郎」這三個具象的意象給抽象化了。

  酒井勝子還準備了一個更加簡單直觀的名稱——「森林公主」。

  她準備在新加坡雙年展上,從這三個名字中任意選擇一個名稱,當做畫展上最後的正式名稱。

  沒有錯。

  這張畫,便是繼《為貓讀詩的女孩》以後,酒井勝子為新加坡雙年展所準備的第二張參展作品。

  藝術節的策展人制度,就決定了藝術節說好聽點叫「很人性化」,說不好聽點,叫做「草台班子」也行。

  各種靈活調整的空間賊大。

  只要策展人願意,很多事情都有可供商量的餘地。

  從展台的位置,到展覽作品的數量。

  別說新加坡雙年展了。

  歷史上像是威尼斯藝術節,或者柏林、坎城這個量級,全球矚目的超級大展,其實也挺草台班子的。

  很多規矩都跟開玩笑一樣。

  什麼都已經過了參展截止日期了,忽然又有某部重量級作品宣布即將登錄競賽單元啦、什麼學會主席一邊宣稱展覽的原則是不會給同一個作家頒兩次獎,來年就自己破了戒啦、什麼展覽名單都公布了,結果有的導演在哪裡反覆橫跳,一會兒說退出,一會兒又回來……這些看上去就很扯的事情都反覆出現過。

  科波拉帶著《現代啟示錄》去坎城那年,一會兒製片商不讓去,一會兒導演要自己去,甚至藝術節上映的版本還是個未製作完成的「半成品」,和最後電影院公映的版本剪輯的都不一樣。

  頂級大導和頂級大展,搞的像是一出鬧劇。

  唯一的原則就是沒有原則。

  或者說。

  所有的參展規則概括起來,就只有一樣,就是這樣你的腕夠大,你的作品夠重要,那麼所有一切事項都能和策展人商量著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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