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道無情，人有情

  即便是七十年過去了，可她依舊一眼認出了這是當初那個男人。

  想不到他依舊風華正茂，丰神俊朗，而自己卻滿頭白髮，兩隻腳都踏進了棺材。

  葉玄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最終抬手在虛空布下一道禁制，隔絕與外界的聲音。

  「鳳柔，沒想到七十年過去了，你還記得我這個負心漢。」

  葉玄幽幽一嘆。

  這一聲嘆息包含了太多情緒。

  沈鳳柔輕聲道：「你千萬別這麼說，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配不上你，跟不上你的腳步。」

  「你雖然當初拋棄了我毅然離去，卻給了我一生都不能忘記的美好回憶。」

  「你走後，他們都逼我嫁人，給我介紹了很多所謂的青年才俊，但都被我拒絕了，只因選擇了他們，便意味著要忘記你，所以我寧願孤獨終老。」

  此言一出，葉玄心中輕輕一顫，他上前抓住沈鳳柔的手，面帶柔色：「值得麼？」

  自己拿此女當紅塵過客，她卻把自己當做一生。

  念及至此，葉玄感到自己對此女充滿了太多的虧欠。

  「當然值得。」

  沈鳳柔目光溫和的看著他：「因為你曾經留給我的美好太多，足以治癒我一生。」

  葉玄的心不由刺痛。

  他心念一動，一粒青色丹藥出現在掌中：「鳳柔，將這枚丹藥吃了，應該能替你續命。」

  「不用了。」

  然而沈鳳柔卻是微微一笑：「我的身體我知道，恐怕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無濟於事，你不要為了我費心思，我只想你陪著我說說話，我的時間，不多了。」

  葉玄緊緊握著她的手，將丹藥融化為靈氣輸入她體內，試圖強行為她續命。

  但很快他便失望了。

  進入沈鳳柔體內的靈氣，馬上又從她的頭頂散了出來。

  這說明，此女的身體情況已經糟糕到了極點，連丹藥靈氣都無法吸收。

  這就是凡人的宿命。

  哪怕如葉玄這樣的修行者，看似強大，其實也不過是在與天爭命，讓自己活得更久一點。

  「長青，我能靠靠你的肩嗎？」沈鳳柔面帶央求的道。

  葉玄微微遲疑，還是坐在了床上，任由沈鳳柔將腦袋枕在自己的肩上。

  沈鳳柔睫毛微顫：「長青是你的假名吧？」

  葉玄輕聲道：「不錯，我真名叫葉玄。」

  「葉、玄。」

  沈鳳柔輕聲念叨，雙眼痴痴：「沒有長青好聽，我還想喜歡叫你長青。」

  葉玄道：「你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

  沈鳳柔微微一笑，原本因為迴光返照而變得紅潤的臉龐，開始浮現出一縷死氣。

  「鳳柔，你還有什麼心愿未了嗎？」

  事已至此，葉玄只能在自己能力範圍上對她進行彌補。

  沈鳳柔扭頭看著葉玄，眼中充滿了不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臨死前能夠看到你，現在已經實現了。」

  「其次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沈家。」

  說到這裡，沈鳳柔眼中浮現一抹央求：「長青，我知道你不是凡人，在我死後，你能替我照顧一下沈家嗎？尤其是萱儀那個丫頭。」

  「這丫頭很像我年輕的時候，每次看到她，我都會想起你。」

  葉玄不願插手世俗之事，但在迎上她的目光後，還是道：「好，我答應你。」

  此刻，沈鳳柔身上聚集的死氣越來越多。

  她似乎也預感到了，強忍著不舍從葉玄肩膀上離開，轉過身去道：「你……出去吧，替我把他們叫進來。」

  葉玄深深看了她一眼，毅然起身走了出去。

  天命難違。

  哪怕他也無能為力。

  直到葉玄走出去後，沈鳳柔這才轉過身來，怔怔望著門口。

  這時，沈家眾人走了進來。

  沈鳳柔虛弱道：「人豪，萱儀。」

  「姑奶奶。」

  「太奶奶。」

  沈人豪與沈萱儀連忙走到床邊，眼中儘是悲色。

  沈鳳柔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分別抓著兩人的手，不舍的看向門外：「他……他叫葉玄，是我的一個故人之後，本事不凡，我死後，沈家務必要善待他。」

  「姑奶奶，我知道了，我回頭就把他接到家裡去，視他如己出。」沈人豪落淚道。

  「太奶奶，您別再說了，躺下好好休息吧。」沈萱儀雙眼通紅，充滿了不忍與心疼。

  「好、好、好。」

  「我……死而無憾了。」

  沈鳳柔說完，生命走到了最後一刻，身體輕輕倒下，落在床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的眼角流下眼淚。

  淚水緩慢滴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長青，當年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哪怕被整個世界拋棄，只要能陪伴在你左右！

  長青，如今我依舊願意為你放棄一切，哪怕永墮黃泉，永不超生，只要別讓我忘記你！

  「姑奶奶！」

  「太奶奶！」

  「老太君！」

  整個病房瞬間爆發出陣陣痛哭之聲，哭得最傷心的莫過於沈人豪與沈萱儀了。

  沈人豪是私生子，當年不被身為沈家家主的親生父親喜歡，惡毒繼母更是經常虐待他。

  沈鳳柔得知後，將他接到自己身邊撫養，悉心栽培和教育，並且在沈家群龍無首的局面中，力排眾議推他為沈家家主。

  可以說，沒有沈鳳柔的話，他沈人豪不可能活到現在，也不會有今日的一切。

  沈萱儀哭得雙眼通紅。

  放眼整個沈家，只有太奶奶最疼愛自己，三年前，她生了一場大病，太奶奶在佛堂里不吃不喝，向菩薩為她祈福三天，她這才轉危為安。

  沈萱儀顫著手，從身上拿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玉佩。

  這是太奶奶守護了一生的物件，視若珍寶，與一個叫陸長青的人有關。

  雖然太奶奶不願吐露過去，但聰明的沈萱儀還是能猜到這個叫陸長青的人，必然是太奶奶年輕時候的摯愛，否則她不可能終身不嫁。

  「太奶奶，您放心，萱儀一定替您找到這個叫陸長青的人。」

  這一刻，沈萱儀擦了擦眼淚，在沈鳳柔面前暗暗許下承諾。

  病房之外，走廊上。

  葉玄負手而立，當聽到裡面傳來痛哭之聲時，他便察覺到沈鳳柔已經離開了人世。

  即便早有準備，可當真正來臨時，他古井無波的心還是刺痛了一下。

  「罷了，終究還是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葉玄輕嘆一聲，抬起潔白如玉的手，對著病房內隔空一攝。

  沈鳳柔體內頓時飄出一道紅色的光影，這道光影常人根本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