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閱卷，富民與愚民
安伯正寫下最後一個字，放下筆，小心的捧起試卷吹了吹，隨後看了幾眼，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用鎮紙小心的壓上試卷，隨後看向了一個方向。
那裡是號舍的牆壁，什麼也看不到。
昨夜的騷亂，他聽到了。
因離得有些遠，聽不真切，但結合後半夜巡視官員全部換成錦衣衛來看，怕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他在心中默念：『大皇子可千萬不能有事咯！』
鏘~！
這時，一聲鑼聲響徹整個貢院。
緊接著，一排排錦衣衛順著號舍開始收繳試卷。
不一會，他的號舍門口便走來了一名錦衣衛，將他的試卷收了上去。
安伯正開始將自己的物品收入籃子裡，隨後便坐在那候著。
直到鑼聲再度傳來，他才翻開身前的桌板，出了號舍。
他隨著人流到了廣場，轉身看向明遠樓。
三樓，一道身影依然矗立在那裡，他才鬆了口氣。
「看什麼呢？」
這時，一道聲音自他的身邊傳來。
安伯正搖了搖頭。
「安兄，你還別說，咱們這位大皇子真不簡單！」
「怎麼？」
「方才我聽人說了，咱們這位大皇子這三日一直站在窗口瞧著我等呢！
你說他一位皇子，為何如此上心？是否是做給人看的？」
「哼！」
安伯正聞言一聲冷哼，隨即不理此人，抬腳跟上了人流，向著貢院門口而去。
「哎？安兄......」來人一臉錯愕，隨即輕笑一聲。
「嗨~！還生氣了！安兄莫不是得了癔症，真覺著他能入的了大皇子的眼不成？」
來人名叫呂安芳，跟安伯正一樣，同是平民出身，同窗關係，二人平時關係極好。
因此安伯正此時的態度，也沒有令他氣惱。
他整了整身上即便穿了三日還整潔如新的衣裳，急忙追了上去：
「安兄，等等我......」
安伯正的身影，明昊看在眼裡。
此時的他一臉疲憊，目視著所有考生出了貢院，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之後的糊裱、謄抄工作已經交給於遷、辰龍二人帶著錦衣衛去做了，該出不來紕漏，他也能好好休息休息了。
明昊低頭聞了聞身上的味道。
還行，沒啥味道......
他滿意地點點頭，走進裡間倒頭就睡。
......
至公堂。
一堆堆糊裱、謄抄好，被送過來的試卷被送了進來。
有了數十位監考官被抓，這些閱卷官變得極其謹慎，均在認真地批覆著各自分到的考卷。
閱卷的工作很簡單，共分六組，每組挑出前十名的卷子，送呈副考官，再由副考官按各自的眼光進行排序，報呈主考官。
待主考官全部過目之後，再確定上榜人員以及名次。
閱卷工作的自主性非常強，也正因此，吳士奇等人才想將主考官的位置牢牢掌握在手中。
此時於遷跟鄺野二人分坐在堂上，邊喝茶邊等著閱卷的結果。
啪~！
「異端邪說！異端邪說！」
這時，忽然有一官員拍案而起，嘴中怒罵連連。
其餘官員頓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紛紛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鄺大人，您來看看這份卷子，簡直......此人簡直膽大妄為！胡言亂語！」
官員捧著考卷，急沖沖地走向鄺野，臉上儘是憤怒。
鄺野皺眉接過試卷，只掃了一眼，臉色就變的凝重起來。
啪~！
他將試卷拍在了案上，沉聲道：
「哼！此等異端邪說，何必呈於本官？你自去了他的名便可！」
「是！」
「等等~！」
「怎麼？於大人有何異議？」
於遷拱手：「可否容下官看看？」
鄺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喜。
於遷本就是他兵部的官員，按理來說他都否了的卷子，對方不該提出如此要求的。
但對方是大皇子提拔起來的......
「於大人要看便看吧。」
說著他將考卷遞了過去。
於遷小心接過試卷，放在案上碾了碾，將試卷鋪平，隨即認真的看了起來。
入眼便是『國強何為？唯民富爾！』。
於遷的臉色亦變的凝重起來，臉上的神色變的更加認真。
良久，他才放下手中的考卷，長舒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這篇策論的觀點非常犀利，亦令他大開眼界。
這位考生的觀點很另類，也很大膽。
他說大魏想強盛，必須讓百姓先富裕起來。若不然國強便是空中樓閣。
難怪會被說成異端邪說。
自先秦以來，天下一統始。
主流的觀點都是：民弱國強，民強國弱，何人敢說『民富國強』？
但此人的論據卻又邏輯清晰，令人挑不出任何漏洞。
於遷想了想，沉聲道：「鄺大人，下官以為，此篇策論可為上佳！」
「什麼？胡鬧！」
官員聞言勃然大怒：「此等狂徒不懂，難道於大人也不懂嗎？」
於遷嘆了口氣：「此人論點雖然驚世駭俗，但論據充足，邏輯清晰，確可為上佳！」
「哼！
論據充足，邏輯清晰？
譁眾取寵罷了！
於大人莫非真不知道其中道理？」
官員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輕蔑。
「商君言：民弱國強，民強國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為何？
民，善之則親，利之用則和。用則有任，和則匱，有任乃富於政。
民貧則力富，力富則淫也！
這段話，此狂徒不懂，於大人莫不是個草包，也不懂？」
官員侃侃而談，眼中的鄙夷之色更甚。
於遷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這些道理他都知道。
商君這段話的意思便是如果百姓富裕了，必定貪圖享樂，那這些百姓便失去了戰鬥力，失去了進取心，進而讓國家無人可用，國家自然也就弱了。
但此一時彼一時。
「這位大人，話雖如此，但商君所處的年代，與如今不同......」
「放屁！」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粗暴打斷了：「天下還是這片天下，天下還是君臣、帝王的天下，有何不同？」
「大魏跟先秦所處地......」
「於大人！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
官員再次打斷了他的話。
「百姓若富裕，何人願意從軍？
人人能讀書，何人司生產？
若不然，於大人辭了這官，為你口中的富民讓路如何？
你捨得嗎？」
於遷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說到底，這才是這些人的真實想法！
若百姓都富足了，讀書人也就多了，到時候必定擠壓他們這些世家之人的位置！
若百姓富足了，便不會出現吃不飽飯而去從軍拼命之人了！到時候，外敵入侵，何人為他們這些世家拼命？
若百姓富足了，想法便多了，他們這些人還怎麼控制百姓？
說到底，他們還是要愚民！只有愚民才最符合他們的利益！
難道為了他們的利益，非要讓百姓過得困苦嗎？
眼睜睜地看著天下愚民為了生計奔波，累死、餓死？
這天下，本可以不用如此的啊......
「於大人，你可想清楚了？」
於牧的眼神變得堅定，他深深看了對方一眼。
「本官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