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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天下不疑皇貴妃而誰疑

2024-09-23 00:19:40 作者: 冬三十娘
  第16章 天下不疑皇貴妃而誰疑

  京城不知多少人難以入眠,沈一貫已經熬出了黑眼圈。

  王德完……那是內閣題本上去,皇帝難得沒有不報而得以增補的一批官員之一。

  他沈一貫擬的票,能不救?

  不為科道言官秉公直言,他又要被圍攻了。

  【臣仰信皇上彝倫建極,萬無可疑。今德完有此奏,正為謗傳滿街,欲明皇上之心。臣竊恐皇上偶未下察,致動宸威……】

  第二天開始,朝堂亂成了一鍋粥,各種奏本題本紛至沓來。

  鄭國泰請先行冠婚禮,被禮部尚書等領著一幫御史、科道言官狂噴。

  謝廷贊被姚繼可勸住了,但仍然有人噴戶部包藏禍心,附逆推動廢長立幼。

  鄭國泰又辯奏稱那奏本不是他本人所上,是有人冒他之名,想要加害國戚。

  但天亮之後更熱鬧的,當然是王德完的光速入獄,和那道「妄議宮禁是非」的疏。

  吏部尚書李戴帶著許多人連連上本為王德完說話。

  撞了上去之後的結果,是朱翊鈞再被氣到。

  除了李戴這大天官,其餘人奪俸一年、八月不等。

  這一次,皇帝的反應很快!

  沈一貫急匆匆地來到了承天門外的「天街」,這裡五府六部諸衙齊聚。

  端午節前驕陽已如火,沈一貫到這裡時,只見不少官員都齊聚天街上商議著是不是要一起去哭午門了。

  「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沈一貫大聲喊道,「適才,陛下已遣文書官傳諭內閣!」

  實際上的「獨相」趕了過來,其他人倒是給了個面子,暫且靜聽。

  各部的門裡,隨後又有人陸續出來,包括李戴等幾位尚書。

  一一見禮之後,沈一貫語重心長。

  他先轉述皇帝傳諭內閣的內容。傳諭內閣,不就是要內閣再說給百官聽嗎?

  皇帝的意思是:

  王德完不講武德!

  皇后,那是太后為朕選的原配。

  多年來侍候朕,就算稍有過失,朕都是體貼包容。

  有證據!

  她弟弟,朕還不是讓他襲了伯爵?

  是!有時候她稍稍悍戾,朕因事教訓過幾句「務全婦道」,她也表示會悔改。

  但哪裡談得上憂鬱成疾?

  王德完這「畜物」,「狂肆妄言、惑亂觀聽」。


  你們是朕的輔弼肱骨,這個時候該有君臣一體的大義!

  就這。

  百官看著沈一貫停了口,頓時愕然看著他:就這?

  「閣老,中宮何時稍有過失、稍稍悍戾?」禮部尚書余繼登不樂意了,「陛下此言,恐怕朝野更為謗言所誤!」

  他服了皇帝,現在還在到處抓姦賊查問流言因何而起呢。

  現在倒好了,「奸賊」自己跳出來了嗎?

  「悍戾」這種評價,您怎麼能就這麼給中宮定性了?

  沈一貫跑到這裡來廣而告之,又居心何在?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沈一貫看著他,「好叫大宗伯和諸位知道,陛下另有諭旨,令禮部儘快擇吉日,皇長子月內移居、開講!」

  余繼登一愣,卻有人開了口:「正月里、二月里,都有過諭旨,令擇吉日。月內、明年……這種話,陛下已經講過幾回了?」

  一時譁然,議論紛紛,眾人皆以為然:皇帝在這個問題上已經沒有信譽可言了。

  又說中宮有過失、略悍戾,又在國本一事上畫餅安撫眾臣,什麼意思?

  「又有諭旨定了時日,那如今卻是不能聒瀆了,是也不是?」

  謝廷贊像是恍然大悟,勃然大怒:「王子醇還在詔獄受苦,這是要臣下們兩難嗎?上章搭救便會誤了皇長子開講移居;不上章,則王子醇如何能脫罪?」

  「正是這個道理,閣老……」


  沈一貫總算也感受到了前輩們的待遇:我方主力輸出一下場,頓時群情洶洶。

  「中宮伉儷陛下二十四年!」沈一貫雙手猛壓,嘶聲說道,「陛下加厚中宮之心可示之天!我也有回奏:萬一自今而後優厚稍減於昔,則天下見影生疑,日滋多長!」

  他痛心疾首地看著眾人,尤其向著蕭大亨使眼色:「萬代瞻仰在此一舉!列位,我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要如何?」

  謝廷贊也閉了嘴。

  這話確實說得狠,堵了皇帝的嘴。

  反正都已經有流言了,今後你對皇后不好了,那更加助長流言。

  百年萬代之後,陛下,您也不想您的聲名觀瞻因為這件事大動干戈、大興冤獄而一團糟吧?

  蕭大亨頓時捧哏:「若王子醇有罪,我刑部安能置身事外?如今情勢,何事為要?皇長子移居、開講,若月內辦不成,大家再紛紛進言不遲!」

  在蕭大亨等人的幫腔下,在沈一貫再三保證會繼續上本營救王德完之後,眾人總算平息了一下憤慨。

  因為皇帝有諭旨,皇長子走向太子之位又有了明確時間節點,眾人再次給了沈一貫一個月時間。

  移居完成就開始啟動三禮,那可是皇帝之前諭旨明說了的。

  詔獄之中,王德完確實在「受苦」。

  但有過田義的關照,無非一直高強度詢問,沒有用酷刑。

  「本官是剛剛才入京,但秉公直言,還需要有主使之人嗎?」

  王德完被連夜訊問到現在,儘管很疲憊,但還是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萬曆二十一年,陛下諭禮部並封三王以待嫡,朝野沸然。當時六科給事中齊赴首輔家宅質問,王太倉避而不敢相見。那一年朝野流言四起,廠衛難道不知道?」

  王德完冷笑一聲:「『天下不疑皇貴妃而誰疑?皇貴妃不自任以為己責而誰責?』這可是太倉公題本所言,一字無差!」

  「流言是流言。但聽信流言,揭帖妄議宮禁是非,終究是把命搭著才敢做。王大人此言,是說這回也是閣臣指使,這才甘冒天險?」訊問之人似笑非笑。

  「昨日迎我入城之同僚,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那麼我入城之後行狀,你們又豈會不知?」王德完嘲諷地看著他,「若說指使我的,只是公心罷了。閣臣也好,其餘在朝諸官也罷,凡有公心者,皆是主使。」

  「……你莫要胡亂攀咬。」

  「是你因我引述太倉公之言,想攀到如今閣臣那裡去。」王德完好整以暇,「你非要攀過去,我倒樂見其成。不妨都拘來,大明朝堂開在詔獄,不失為青史奇觀!若能因此讓陛下知道民心所向、早定國本,我雖死何憾?」

  對面之人聽得無語。

  紫禁城裡,朱常洛跪在朱翊鈞面前。

  「你宮裡的狗奴婢,私自跑到那等腌臢所在,禁宮秘聞不知說了多少!」

  朱翊鈞把這段時間以來被查出私自出宮的太監名單摔到朱常洛面前,而昨晚被抓現行的李進忠赫然在冊。

  再加上之前的趙進教等人。

  朱常洛抬頭看著他,克制著怒火。

  講不了理,這傢伙也不是來跟他講理的,就是抓住這理由找回場子,順帶壓壓他的「氣焰」。

  「還在皇貴妃面前大言不慚,說什麼自會管束宮中奴婢。」朱翊鈞指著他,「護住了那王安,底下人的膽子一個個就都大了!這李進忠剛到景陽宮當差,聽了你的威風,就敢出去說什麼富貴前程!」

  朱常洛微眯了眼,不多看他。

  難道他不知道景陽宮上下當差的人,除了當初非要選個在內書堂讀過書的伴讀和王恭妃當年的老人,其餘人都是什麼貨色、誰安排的嗎?

  「這幾個奴婢犯了宮規,父皇從嚴懲治便是。」

  朱常洛這回卻不會保護他們,這些人被趕出宮去還是被打殺了,都是好事,雖然後續再添補的恐怕也都差不多。

  沒有明確地位之前,這些事都由不得朱常洛做主。

  「管束不力,讓奴婢在宮外口無遮攔,以致流言四起,謗朕德行!」朱翊鈞寒聲說道,「罰你禁足三月,閉門思過!」

  朱常洛深吸一口氣,再次抬起了頭:「父皇此言,兒子不敢苟同!宮外流言謗君,這罪責,兒子擔不起!」

  「……反了天了!」朱翊鈞見不得他強勢反駁,「不是你宮裡的狗奴婢在外胡言亂語口無遮攔?」

  「禁宮內外,消息往來何止兒子一宮幾個德行不佳的奴婢?」朱常洛撿起身旁那個名冊,「這麼多人,父皇為何說得流言源頭便是景陽宮?」

  他剛扔過來的東西,能抵賴嗎?

  上面那麼多的人,都是景陽宮的?

  朱翊鈞表情一僵之後,仍舊咬牙切齒地說:「你就沒有半分過錯?」

  朱常洛氣得肝疼,這是「拋開事實不談」大法了?

  我刀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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