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代都市> 光宗耀明> 第121章 一條漕河,吞金噬銀

第121章 一條漕河,吞金噬銀

2024-09-23 00:24:33 作者: 冬三十娘
  第121章 一條漕河,吞金噬銀

  田樂沉默了片刻,回話道:「臣估算,只怕不到兩成。這兩成里除了百戶以上漕官,也大體都是從漕軍諸衛軍戶里僉補的戶丁罷了。」

  朱常洛點了點頭:「那便是不到三萬人,再加上數萬靠漕船討生活的黎庶了。」

  外圍的利益圈子自然是影響更大的,但兩萬多普通的軍戶民壯,實質隨船醞釀的僱傭船工、力工、水手,一樣是朱常洛要考慮的。

  田樂慎重地說道:「陛下既咨臣兌運輪派方略,臣便只能說,京營未成、遮洋總未成,漕河也好、江南也好,都不宜輕動。百姓固然已經苦了這麼久,陛下要起沉疴,也非一日之功。陛下新君臨朝,雖只能多懲治些貪官酷吏,總算也是為百姓做了一些事。兌運輪派,閣臣所擬方略大體還是合宜的。」

  朱常洛點了點頭:「好,先練兵,先辦案。」

  一手為畢其功於一役考慮,一手為削弱他們的力量考慮。

  而後又說道:「會試在即,這主考,希智有哪些人要舉薦?」

  度過了一個冬天,趕考的舉子們終於要迎來科舉路上最後一關了。

  而在紫禁城內宮正司六尚局的院子裡,秀女們不久後才要面對入宮後的第一關。

  范思容看了一眼王家大小姐,低著頭不敢吱聲。

  繞著院牆,王珣的嫡幼女眼裡儘是恐懼和絕望地走著端正的步子,不能快也不能亂了儀態。

  而她的手平舉著,提著一個鈴鐺,每走幾步就要搖一搖。

  隨後,她還要以悅耳的聲音悠長地喊上一句話:「天~~下~~太~~平~~」

  提鈴之罰,看似寬仁,實則殘酷。

  她既然已經被責罰要一直提到深夜,那麼自然已經確定了在第一輪就將淘汰,以後就只宮裡最卑微的宮女。

  可是爹爹為什麼要把她送來啊!

  夜深後,從鍾粹宮被召了前往乾清宮的齊悅蟬隱隱聽到那太平聲,不禁恍惚想起多年前的歲月。

  如今已是不一樣了。

  ……

  「沒什麼不一樣!」

  淮安城的漕運總兵府內,王承勛直接的手下里,長期在淮安的只有六個人:兩個參將、兩個堂上僉書、一個經歷、一個照磨。

  後面四個都是搞搞文書工作,王承勛現在回答的是兩個參將。

  「自去年七八月以來,各總就紛紛來遊說兌運輪派之事,難道還沒有定論嗎?」參將韋海賢有些急了。

  「朝廷若有定論,便有旨意來。」王承勛搖著頭,「如今漕船已陸續啟行,你們二人還是分南北巡河吧,防有盜匪。」

  另一個叫崔勝的只是抱了抱拳:「末將領命。」

  韋海賢跺了跺腳,也離開了。

  王承勛這才喊來兩個堂上僉書:「是漕台過來,命你們先把旗牌頒下去的?」

  每一艘漕船,都要有一個圓圓的旗牌掛在人的腰間;五船構成的同一個旗甲「甲長」那裡,還有另外四船負責人的年齡、相貌描述等。

  這既說明了他們的任務,也便於他們途中魚貫聯絡。

  鬍鬚已微白的一個堂上僉書段允修諾諾道:「運期將近,伯爺久久未歸。漕台大人以漕糧大事勒令卑職,不敢不從……」


  王承勛也不怪他:「把僉派的名冊都給我拿來。」

  「是。」

  「我的信,孟叔應當都收到了吧?」王承勛又問另一人。

  「收到了,總漕。」

  回話的另一個堂上僉書名叫孟傳飛,他是王承勛信得過的人,是祖父王守仁晚年時跟著求學、後來又做了他父親幕僚的。

  「李漕台安排,有何異樣?」

  孟傳飛說道:「因時間越拖越緊,漕台因時制宜,改了些衛所運軍領兌水次?」

  王承勛沉著臉:「那就是實則已經改了些輪派了!」

  「這不是緊要的。因為總漕耽誤了時間,漕台發了話要參劾總漕。」

  「……我是去朝賀陛下登基了!」

  「他自然知道,但以漕運事重、總漕擅離職守為由,總有說辭。況且是陛下留總漕,他也可以裝作不知道。」孟傳飛搖了搖頭,「不僅如此,自正月初五一過便離了淮安去各水次巡漕了。我以為,他是要去找些漕軍冒名、超帶土貨的罪狀。」

  「他為何不參劾那些徵調、占用運軍去營造、應役的人!」

  孟傳飛看了看他,沉著語調說道:「伯爺,您信中雖有喜意,如今卻不可一改常態。往日如何忍氣吞聲的,後面還該如此。」

  王承勛沉默了片刻,而後點了點頭:「夜裡再細說吧,先讓我搞清楚哪些水次兌運改了。」

  那段允修已經讓總兵府里的吏員把僉派名冊搬了過來。


  看了一遍之後,他又細細想了想,而後看了看孟傳飛。

  見孟傳飛微微點頭,王承勛知道韋海賢為什麼那麼急了。

  被臨時改去領兌那些難辦府州的,大多是與崔勝關係不錯的一些漕軍把總、指揮。

  南糧難運,韋海賢何必急?

  希望就此成為定論,因為李三才既然這麼改,就說明他之前呈上去的兌運輪派方案是這樣。

  王承勛之前雖然不太敢頂李三才的氣焰,但在漕軍這麼多年了,麾下諸總的情形還是比較熟悉的。

  到夜裡之後,他才對孟傳飛說道:「孟叔在城裡留意著,什麼時候有家叫昌明號的商號東主上門拜訪你,徑直見一見。」

  「昌明號?」孟傳飛沒從信里聽過這個。

  王承勛並不多說:「他送什麼,你就收著。然後請他辦一件事。」

  孟傳飛看著王承勛,心想大概是伯爺舊識。

  「老崔踏實,要保一保他。」王承勛吩咐著,「請那淮安昌明號的東主在通州備上三十萬石新糧,長江南面那些府的漕糧,必定是會出問題的。今年漕糧如數入庫,就無大礙。」

  孟傳飛嚇了一跳:「三十萬石糧?那昌明號東主究竟是何人?」

  「孟叔以後總會知道。」王承勛只說著,「告訴他就好,他有辦法。」

  而後王承勛笑了起來:「陛下焉能不知漕運之重?留我在京,便是請漕台出手而已!」

  范元柱此時還在路上,他不知道自己還沒開始在淮安啟動「上下打點」的準備工作時就有了新任務。


  在漕河一切為漕糧船隊讓行的這個時節要備上三十萬石糧,還是新糧,這似乎是個難以完成的任務。

  但北京的王珣已經收到了從寶和六店那邊傳來的皇帝口諭。

  「陛下口諭:漕河事,文臣欲總督管之,則必定計陷漕軍。朕與大司馬早已議過,漕糧不容有失……」

  有田樂這種轉任各地又明實務的人,有三個已經各打算盤但必須真正明哲保身的內閣大臣,那麼對漕運諸事的長遠計劃已經可以先埋個伏筆。

  王珣聽完口諭之後就說道:「煩請回稟:保新建伯無有大過,臣能想到辦法。漕糧北運之際,本就是江南新糧往市諸邊之時,臣等原本就是大買家,陛下勿憂!」

  提督寶和六店的是王安,在宮正司六尚局那邊繼續主持選秀的他得報之後就到了乾清宮呈稟。

  朱常洛聽完只是點了點頭,繼續看著萬曆二十年八月的奏疏。

  這個月,漕運總兵官懷寧侯病退,朱翊鈞想讓當時的魏國公徐維志去任漕運總兵官,言官郝世科彈劾,最終阻止了朱翊鈞的這個想法,換成了王承勛接任。

  這個月的奏疏里有件有趣的事情:

  當時的總理河道衙門舒應龍、總督漕運陳於陛、南直隸巡按御史彭應參等人一起題奏漕河清口一帶淤積,今年又多雨,河水倒灌到上游,恐怕會危及在泗州的朱明祖陵。要清沙、分流,總共要三十六萬餘兩銀子,一年足可完工。

  而後月底時,彭應參又說:水位退了二尺七寸,今年祖陵大概不會有事,河工可以暫停,馬上就要到來的漕糧啟運要緊。

  於是暫停了。

  朱常洛感興趣起來:那麼這三十六萬多兩銀子是不是已經撥下去了?後面暫停的河工有沒有啟動呢?

  這就是翻舊帳的好處了。

  一條漕河是個吞金噬銀的無底洞。

  攤開來看,平均每年花在維護河道通航上的費用要五六十萬兩。若遇到治河、治淮這種大工程,那便是一次性數以百萬計的開支。

  每年造船修船要二十餘萬兩。

  每年要按名冊支付十二餘萬漕軍的俸糧、運糧行銀總計過百萬兩,這是分攤在地方。

  每年要修建、維護漕軍過程中的倉、閘、關等官方設施,這筆費用其實過兩百萬兩,分攤在沿河地方。

  而維持漕河河道的勞力消耗,因為大多是地方徭役,根本沒計算進來,也無法真實計算。

  所得只是一百萬兩金花銀、二十一萬多石白糧、四百萬石漕糧、七大鈔關加起來三五十萬兩稅銀罷了。

  但這條貫通南北的大運河,真的只能產生這麼點效益嗎?

  不,看看淮安、臨清、揚州這些沿河城市,流動人口已經直逼百萬。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大明這條河,到底是為誰修的、為誰維護的?

  (本章完)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