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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新政的苗頭

2024-09-23 00:26:40 作者: 冬三十娘
  第165章 新政的苗頭

  縣衙內宅里,翁承俊匯報了這些時日的見聞之後說道:「姑爺,江南剛鬧了偌大風波,今年田賦是不會有大亂子的。如今要緊的,卻是怎麼把縣衙上下都收服。」

  翁承俊雖出身揚州府,但這麼多年卻一直跟著如今十家山西大商之中的常家。

  孟希孔成了常家女婿,翁承俊這個常家最得力的助手就來到了孟希孔身邊做師爺。

  「收服縣衙上下……這卻不容易。以我如今所知……」

  孟希孔介紹著自己初步了解到的一些情況,翁承俊搖了搖頭:「我提前來了樂平,所知更多一些。但過去綁得緊,卻不是沒辦法。治縣先治吏,姑爺,收秋糧時,正是良機……」

  兩人一直商議著,到了這天黃昏前,又有一人趕到樂平縣城。

  他神情體態都十分疲憊,但還是支撐著問到了縣衙所在。

  通傳之後,卻是來給縣尊送信的。

  信送到了孟希孔手上,他十分凝重地對這個送信腳夫說道:「你受累了。我這裡也缺人手,回頭跟信局裡說說,你以後就留在我身邊聽用吧。」

  「小的多謝縣尊!」

  所謂信局,是民間從永樂年間開始出現的送信商號。驛站只遞軍情公文,民間大量的書信需求,漸漸也催生了這樣的商業。最初只在江南富庶地區有,而晉商們事業做大之後,也開始經營這些業務,同時解決內部的需求。

  這個晉商們以東伙制開辦的信局裡,今天趕著送到孟希孔手上的信息十分重大。

  等那腳夫去歇息了,翁承俊已經看完信件。

  「……姑爺,這就更好了!」翁承俊看著孟希孔,「若是先與那陸縣丞、溫主簿交個底,他們自然知道姑爺消息靈通、朝中有人,必定不敢從中作梗!縣裡官吏們的勤職獎廉銀由姑爺來考評,從存留里給付,這就好辦了!擴員,縣衙設公辦銀,這對縣衙上下都是好事。人、財都拿住了,縣衙就拿住了!」

  信局最優先送到孟希孔這些人手上的,正是中樞正在謀劃的地方財計方略。

  孟希孔能在最早一批知道這個消息,確實證明他「非同一般」。

  隨後他就喊來陸新義、溫平,開口說道:「剛才有信送到,事關重大。二位後面也會收到消息,如今須得先與二位商議一下,看看樂平如何應對這劇變。」

  陸新義和溫平聽他說得嚴肅,心裡不由一凜:「縣尊,究竟是什麼消息?」

  「仍是此前大案餘波。」

  孟希孔說的話讓兩人更加心驚,不料隨後從孟希孔口中聽到的卻是好消息——至少對官吏們來說是好消息。

  怪不得說這消息他們兩人後面也會知道,畢竟是朝會上的旨意,還要經過幾個月商議出方略。

  但現在知縣大人顯然言之鑿鑿,仿佛有些舉措是一定會下來的。

  他們不由得驚疑不定地看著孟希孔。

  「地方實情如何,你我也無須諱言了。」孟希孔嚴肅地說,「朝廷允地方設公辦銀,以後諸多開支倒也不用都要鄉紳大戶捐資。但這銀子從哪裡來?朝廷不要地方多解運過去,可以存留地方,但向升斗小民加派肯定是不行的。這事情定下來之後,鄉紳大戶恐怕頗有怨言。」

  「……今年之後,地方官那勤職獎廉銀就由公辦銀里列支了?」

  孟希孔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們:「還有胥吏、雜役的津貼。陛下體恤百官,去年拿了內帑給付,結果今年江南出了那麼大的案子。朝廷這步棋,是要在吏治上下功夫了。私受改為公辦,地方財計想要寬鬆些,自然不能收捐助。予了地方之利,若仍舊吃拿卡要,下一步說不定便是嚴辦了。」

  陸新義和溫平對視了一眼,好消息里隱藏著壞消息啊。

  勤職獎廉銀的數目,與大家私底下拿到的孝敬相差很多。

  但對於地方官吏來說,這確實是恩典,畢竟可以合法多拿不少錢、合法用公辦銀。

  如果仍然額外收受別人的孝敬,那後面再被查辦的話,可就罪加一等了。


  另外,縣衙里能收別人穩定孝敬的,無非就那麼幾人。而這公辦銀還牽涉到吏員雜役們的「津貼」。

  如果不想辦法把這公辦銀收起來、存留起來,到時候怎麼面對他們「鬧餉」?

  「縣尊大人,當真不允加派?」

  孟希孔立刻搖頭:「想也不要想。二位都是前輩,我也是親聆聖訓過的。地方並非無源可開,如今朝廷就是要看看地方官吏究竟是朝廷的,還是地方鄉紳大戶的。何去何從,大家都要想清楚。」

  說罷又深深地看著他們:「恐怕今年賦稅收得如何,收了多少,從哪些人那裡收上來的,也是朝廷允地方多少新品官、存留多少公辦銀的依據。勤職獎廉銀考評結果,支出明細,都是要發吏部審允,再於年中發放的。」

  「愣頭青」的年輕知縣把話說得直白,陸新義和溫平更感為難。

  說到底,最大的一塊肉不就是鄉紳大戶們額外優免的那些嗎?

  「縣尊大人,這隻怕極難。」管錢糧的主簿溫平說道,「本縣魚鱗冊和黃冊,縣尊大人想必也看過了。民田之中,小民不可加派,鄉紳大戶名下田土大多都恰好在優免之內。這要害是官田,縣裡為防麻煩,自然是由鄉紳大戶來耕作,官田的田賦也比民田高,也可以說就是鄉紳大戶每年交了大部分田賦。」

  所謂官田,是繼承了前朝官地,又通過多年來各種查抄、沒收而漸漸越來越多的田,所有權在官府手上。

  但官府自己自然不會去耕種,於是就又佃租出去。官田規定的田賦徵收比例,要比民田高一些。但只要勤快,終歸還是收益不少。

  國初時還有普通百姓能耕種到官田,到現在,地方為了便於管理,基本都是把官田分給鄉紳大戶,讓他們來組織耕種。

  而溫平所說的鄉紳大戶名下田土恰好符合優免政策的規定,這也是實情。只不過民田之中,很多田都是一田二主。田底權給了鄉紳大戶,田面權仍在百姓手上。要徵收田賦時,便說是鄉紳之田,在優免之列;百姓則給鄉紳大戶交上一份「租」,由此來規避賦役負擔,這就是投獻。

  關鍵只不過在於地方官吏願不願詳細去分辨,願不願在收了鄉紳大戶好處之後仍舊去分辨,能不能承擔起他們所租種的官田出現大面積退種的風險。

  陸新義也說道:「即便嚴查額外優免,無非仍是那些投獻之民逃不過賦役了。難道要徹查鄉紳大戶家的實丁,把該攤的役銀也攤過去?」

  孟希孔看著他們:「和過去又有什麼不同呢?這筆銀子,難道比他們過去每年要拿出來孝敬的更多?只要不是攤牌之餘,仍要像過去一樣孝敬那麼多,那麼就不過是把這些銀錢擺在明處罷了,其餘並無不同。」


  陸新義和溫平沉默不語。

  按規矩攤牌銀子,和私底下孝敬所積累的人情,那哪能一樣?

  無非一份銀子有兩個回報,既維持了地方官衙的運轉,又把地方官吏變成了自己人。

  如今要嚴格遵循優免政策的話,鄉紳大戶既損失了一份投獻之民的田租,又要像普通百姓一樣攤牌役銀,還得不到地方官的私人交情。

  「只怕是大勢所趨,想想清楚吧。萬事開頭難,但這個局面只要打開了,以後縣衙上下都是寬裕的,在地方也能一言九鼎。陛下在朝會上是震怒異常的,如今若給了地方這麼大的好處,地方若仍舊畏首畏尾,只怕定有以儆效尤的。二位若猶豫不決,不妨先去信樂平出身在職為官的那幾位,也問問他們的意見。」

  陸新義和溫平心中一動,這倒確實是個法子。

  他們在別處為官,也會面臨這樣的壓力;他們老家的族人、田地,這次願不願意配合?

  「左右還有一段時日,讓你們提前知道,是我一片好心。」孟希孔作了作揖,「後面若能和衷共濟,本官不吝美言保舉你們。縣裡都要增品官,府里、省里自然也一樣。只要這公辦銀能收得起來,地方就能養更多品官,實俸較過去也多不少。地方鄉紳若能俯首聽命,難道地方官的日子比過去更差?二位三思。」

  「縣尊大人美意,我們記下了。」陸新義和溫平看著孟希孔,「我們二人沒那麼大的能耐,這事能不能辦成,還要靠縣尊大人。」

  孟希孔只笑了笑:「這事自然能辦成,二位說靠我,我靠的卻是陛下。」

  他這話說得兩人心頭一震,似乎這批南下的新官都帶著天子的特別囑咐和信重。

  也許其他仍由舊官管著的州縣不會被盯著,但他們樂平肯定會被盯著。

  地方官吏究竟是朝廷的,還是地方鄉紳大戶的,這句話很重啊。

  何去何從?

  江南大案只掀起了地方賦稅實情的一角,皇帝分財權於地方,福禍難料。

  京城裡再不以所謂浙黨、蘇黨、北黨來劃分,人人都看到了新政的苗頭。

  於是自然而然要演變成為「新黨」、「舊黨」。

  內閣、吏部、戶部、都察院仍然要花大力氣商議出皇帝要求的方略,這些商議沒有一次是容易的。

  朝野的議論非常多,財權下放之後的割據之憂被反覆提起。

  這個時候,皇帝再次出宮了,他要去巡閱剛剛編整出來的京營。

  似乎也是向朝野傳遞一個信號:就因為這財權下放有割據之憂,所以皇帝提前就著意了兵權。

  割據一下看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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