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燒水神

  第12章 燒水神

  在海哥去世的當晚，他就被下葬在了我們屍家灣的一塊墳地里，因為是水神收了他，海哥便沒有尋常人死去的棺材，更沒有停棺桃屋在說法，此時的他孤零零地躺在簡易的木架上，屍體上只蓋了一塊白布就被草草地下葬了。他老娘哭得死去來活的聲音最終也變成了抽噎。

  海哥的媳婦眼神呆滯，沒有哭沒有淚，但是模樣極為可憐，村裡的人們都非常同情她。不過每個人都不敢上前安慰，因為被水神收走的人是有福之人，是不可以傷悲的，不過此福我想無人想要吧。

  這天晚上，天黑得不透。透過木窗上的老油布，能看到些許大樹的倒影。我思來想去睡不著，想著爺爺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的命就是海哥救出來的，我理當救他一命，權當還其情分。

  說干就干，待家裡人都沉睡後，我便拿出手電悄悄地溜了出去。我先在草垛邊將阿旺阿黃的繩子解開。這兩條傻狗興奮異常，好像知道我要去幹嘛似的，發出歡快的嗚咽聲便屁顛屁顛地隨我下了山。

  說來也怪，這天的夜色明明也不是那麼黑，可是山下的路卻因為夾道的參天樹木太多而黑不透光。

  我沒有阿旺阿黃的眼力勁兒，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林子裡偶爾颳起了一陣陰風，嗚嗚咽咽的，似哭似笑，似乎要將我抓入無窮無盡的黑暗裡，我緊張地吞咽著口水。

  所幸阿旺阿黃一路響鼻不斷，聞聞嗅嗅地護我前行。也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路越來越寬闊，一陣水流聲傳來，我心下一陣歡喜。

  記得爺爺曾說，能聽到河水聲的地方就有水神，通常水神被人們安置在一塊奇異石墩上，水神其實是一塊木雕半人像。人們為了祈禱風調雨順，沿河安全，所以時常祭拜。我停下腳步，用手電在河邊尋覓一陣便發現了一處半人像，身長不過半米不到，略有幾分的威嚴，倒也不像我家門神和灶王爺的可怕模樣。

  我趕緊學著爺爺做法事的樣子，雙手合十行了個拜祭禮：「水神，人人都說你是救人的好神仙，不過今天是我第一次見你，如果你能把海哥的命還給他，我就回村告訴大家，你是真正的大神仙。如果你不把海哥的命還回來，那我就說你是騙人的假神仙，你看怎麼樣？」我歪著腦袋等候他的回答。

  「唉呀，老三，竟然來了個傻子要見水神，快看快看。」草眾里突然傳出來陣陣嗤笑。

  笑我？我有些惱怒地看著水神。「嗤笑別人是很沒教養的事情。」

  「天，這個瘋丫頭，竟然和水神討價還價。」老三趕緊揉揉眼睛，仔細看了看，水神面前竟然真有個黃毛丫頭在那裡一本正經地和水神聊著天。

  一陣笑聲又傳了過來，我有些氣惱地將胸口處一幅小黑卦掏了出來，說：「這樣，你要是同意，卦象變顯『陽』。要是不同意呢就，就『陰」好了。

  說完，我非常熟練地將卦拋灑在地，只聽一聲脆響，卦象顯出了『陰』。

  我氣惱地直跺腳：「你這騙人的神仙，還不願意還海哥的命，那我可就對不住你了。」記得爺爺說對付大小妖魔神仙，硬上的唯一辦法即用火。

  我招呼阿旺阿黃給我弄些柴火過來堆砌在水神周圍，將事先藏好的火柴盒子小心地掏出來，嚓嚓兩聲便點著了火，火柴才扔進了柴火堆，柴火便瞬間被點燃，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水神轉眼便淹沒在熊熊大火中。我嘴角輕揚，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突然，草叢裡突然竄出兩個人影嗷嗷直叫，呼天搶地。嘴裡直嚷嚷：「天啊，天啊，救命啊，這瘋丫頭來燒神仙啦。」

  「老三，這可怎麼辦，快救火啊。」乾瘦的長衣人跳腳叫著，聲音又細又尖。

  被叫老三的人撓撓頭說道：「我也是鬼啊，我哪裡敢弄這火啊？」

  我驚愕地看著草叢裡突然蹦躂出的兩個身影，似人非人，說鬼非鬼，衣著與模樣均不是村里人的樣子。

  這兩個傢伙竟然也像看西洋鏡般地盯著我。

  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不甘示弱。

  「瘋丫頭，你能看到我們？」胖老三突然將頭扭了180度看著我，可是他的身體依然還朝向在乾瘦的長衣人處。

  我白了他一眼：「這裡還有別人？」

  「啊，這傻丫頭能看到我們也。」老三突然尖叫著往草叢裡躥去。

  可能因為跑得太猛烈，腦袋不小心掉了下來。

  老四趕緊跑過去，幫他撿起腦袋塞在了老三身體上。

  這兩人尷尬地看著我，有些局促不安。

  看看幾乎都化為灰燼的水神，再看看這兩個怪異的傢伙，我心下也是嚇了一大跳……

  老三恐懼地看著我，故作鎮定地說：「瘋丫頭，你看什麼看，沒看過這麼帥的鬼吧。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

  老四趕緊點頭，結結巴巴地說：「別看我，我也不怕你的。」

  我打量著兩人，隨口道：「一個砍頭鬼，一個勒死鬼，是有點帥。」

  兩鬼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我掏出火柴，用嘴巴吹了一口，輕聲道：「第一次燒神，有意思。如果能再燒個鬼，就更有意思了。」

  兩鬼戰戰噤噤地看著我，小聲道：「瘋丫頭，燒神會有報應的。燒鬼也，也是有報應的。你想幹嘛？」

  我將火柴輕輕放回盒子裡，拍拍手道：「你們怎麼在這裡？要幹嘛？」

  兩鬼趕緊靠在一起，貼耳一陣鬼語。「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本就是住在這裡的，我們是這裡的守山魂魄。但是，你為什麼能看到魂魄，你也是鬼嗎？」

  「既然是守山魂魄，那麼海哥為何會死？」我冷冷地質問。

  兩小鬼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似懂非懂地問道：「你是說昨天在水裡淹死的那個小伙子嗎？我狠狠地瞪了它們一眼。

  兩鬼嚇了一跳，慌忙搖頭道：「我們可不管生死，只管守山，不守人，死不死人不管我們的事。」

  我不再理會他們，看著水神化成灰燼後，便將兩狗叫了回來，準備回家。

  「哎，瘋丫頭，我，我。」兩鬼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在山中，引得一陣山林騷動。想著還要去找海哥，也不想和這兩個奇異世界的魂魄交心長說，便趕緊帶著兩條狗徑直往墓地走去。

  墓地畢竟是新翻過的土，看著並不緊實。我將提前藏好的鏟子掏了出來，又命令阿黃阿旺和我一起將海哥的屍體挖了出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心已經被鏟子磨出了血泡。阿黃阿旺雙腿打著顫，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好在海哥的屍體下葬並不深，不大一會兒，便見屍體上的白布露了出來……

  我大喜，隨即停止了挖掘，只是靜靜地坐在海哥屍體邊，也許是來來去去折騰得太累，我坐著坐著就沉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看到海哥朝我微笑地招手，感謝我救他，並囑咐我要好好活著，我高興得不知如何表達，禁不住咯咯地笑出了聲。

  「你個死丫頭，還在笑笑笑，你給我醒醒。」我陡然睜開雙眼，竟然看見了娘的臉，一張怒氣十足的臉。

  我下意識地往周邊看。這一看，不禁渾身一驚。這哪裡是海哥的墓地，分明是在自己家裡，還是自己溫暖的棺內。。

  「你給我說，你昨晚幹嘛去了？你膽子大了是吧？你半夜敢去刨人家墳？」娘舉起手朝我屁股啪啪就是兩巴掌。

  我一頭霧水，不敢反駁。

  「娘，你別打妹妹了，快去看啊，外面，外面。」哥哥子寓突然衝進來地指著外面。

  「海哥，一定是海哥的家人來感謝我的。」我興奮地爬出了棺，往外衝去。

  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情景。

  當我滿懷希望地衝到院子裡時，看到的卻是個個手拿刀叉的老老少少，大家正叫囂著要我出去償命。

  我爹和爺爺拼命地擋住大家。

  而我迷茫地看著人群中一張張陌生的臉。

  「百天，你個妖女，我男人救命過你，他死了，你竟然去刨他的墳？」海哥媳婦悽厲的哀嚎聲像利劍一樣直穿我心。

  我呆若木雞地看著她。

  「百天償命，百天償命。」其餘的人也跟著叫喊著向我衝過來……

  我知道我好像又惹禍了。

  「都他娘的給老娘閉嘴。」眼看村民就要衝到我跟前時，我娘突然大吼一聲檔在了我的面前。只見她手拿大菜刀，一刀劈在身邊的石頭上，石頭瞬間便成了兩半。

  「我告訴你們，老子珍珠是女孩子時就人稱母老虎。老子誰也不怕，屍家灣也能壓得下去。你們天天叫我家百天是鬼丫，老娘也能照樣把她養活。但是今天我告訴你們這群人，你們天天說我百天是鬼是妖的，我不想忍了，誰他娘的再敢上前一步試試，老娘劈死你個狗子養的，信不？」此時，我娘如天降的神靈，護在我的身前。

  我怔怔地站在那裡，耳邊所有的聲音仿佛都在不斷的消失，我被整個世界遺棄在此時，唯有家人……

  「我壽星在這裡作證，百天丫頭是我家老婆子的救命恩人。她不過五歲的娃娃，她有那麼大的膽子去燒水神，刨墳？你們都不是小孩，你們就不會用腦子想想？」院子邊，壽星叔滿頭大汗地站在那裡，看得出來他應該是匆匆趕來……

  他身邊竟然站著那隻小黑怪，此時它依然無視眾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隨後悠閒地伸了個懶腰，在一塊青石上睡了下來。

  一瞬間，我清醒了過來。

  我不想撒謊，我冷冷地看著大家：「是我做的。因為水神無用，亂收海哥的命，他就該被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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