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工資低、能加班的應屆生不香嗎

  畢竟老公徐洪濤是一家之主，房屋的實際戶主，所以林月初還是要和老公打個招呼。「我媽過兩天會來。」

  徐洪濤有片刻錯愕，很快露出笑意。「怎麼突然……叫媽來了？我是說，她不是要在老家享清福嘛？」

  鄉下的老太太，不愛住城裡。抬頭就是高樓切割的四角天空，住對面的鄰居互不相識，活動半徑基本小區內外一公里。不如回老家自由自在。

  林月初捏了捏額角，疲態顯現，「最近身體不太舒服，讓我媽來幫幫我。」

  徐洪濤繞到沙發後面，幫林月初揉太陽穴，體貼又細心。坦白說，那一刻林月初挺內疚，因為她瞞著他要找工作，不想全職在家帶孩子，而他已經竭盡全力照顧好這個家。

  「媽周末來嗎？我去接她。」

  「不是，趁著最近疫情放緩，可以走動，就訂了最近的車票。誰也說不準過幾天又是什麼狀況。」林月初解釋道。

  穴上的手指一頓，林月初聽見呼氣之聲，徐洪濤說：「那我沒辦法接咯，不好請假，壓著一堆活要做。」

  地產行業有「金九銀十」的說法，他這個時候忙，林月初也能理解。「我媽又不是第一次來，到時候我給叫個車就行了。」

  尋思了一下，林月初試探問一句，「洪濤，你說以後咱們請個保姆怎麼樣？」

  徐洪濤直接坐回了沙發上，目光打量她，他很敏感，「月初你不對勁兒啊，請保姆可不是小事。無形之中每個月得多六七千，而且萬一是個不稱心的，我同事家……」

  他巴拉巴拉一大通，林月初接收到了訊號，不願意。「我知道，那肯定找有責任心的啊，考核之後上崗。我就是尋思啊，也不能一輩子不上班，你壓力也怪大的。」

  「男人養家，天經地義。」他笑了。「壓力，我也得扛著啊。」

  得，順竿子就上了。

  **

  邱桂枝來的第二天，林月初就去面試了。

  為了這次面試，她特意找出了壓箱底的西裝，發現根本穿不上。

  太天真太尷尬了，自己尺碼增加了多少，自己心裡還不清楚嘛。

  對著鏡中這臃腫的身材，林月初捫心自問，就算自己是HR，都不會要這樣的員工。

  「看來，得減肥啊。」

  林月初還記得自己一胎之後瘦身的慘痛經歷，那時候她處於哺乳期，特別容易餓，大白天的能看見星星。好不容易減下來，懷了二胎。

  最後她找出了產後瘦身帶，勢必要把這坨肥肉塞進去，勒得快要窒息，滿頭大汗。

  邱桂枝抱著啃手指的小寶，也心疼自己。「你就穿日常衣服吧，寬寬大大地遮一遮。那好幾十斤肉，放在砧板上都趕上半扇豬了。」

  「媽，不要這樣打擊我嘛。」

  林月初最後的倔強，破產。

  換上了廓形衣服，她提著自己的小包，衝出了社區。

  九月的風灌進身體裡，瞬間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

  林月初要面試的，是一家公關公司，主要做活動發布、事件營銷，還會有一些宣傳策劃。和她以往的工作經驗，契合度還算蠻高。

  HR是個年輕男人，具體來說，是個很妖嬈的男人，左耳朵上還有顆亮閃閃的耳釘。

  她沒有歧視的意思，因為也知道這個行業有些人，和她們普通人，審美不一樣。

  HR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月初半分鐘，蹦出一句話：「坦白說，你的樣子很不公關人哎。看你簡歷說，你在家帶娃……五年。」

  他比了五個手指，「說吧，除了帶娃你還會幹什麼？」

  這一刻，林月初感受到了濃濃的歧視。是的，女人成為媽媽，忍受著高負荷的家務、育娃，在多數人眼中創造了零價值，還要忍受來自職場的歧視。

  這，就是赤裸裸的母職懲罰。

  林月初在HR眼中看到了這種情緒。

  但她還是要爭取。「我擁有五年營銷企劃的經驗，服務品牌覆蓋了地產、汽車、快消、母嬰多個品牌。雖然營銷的環境在變，但本質……」

  沒等她把話說完，HR打斷了她，「那是五年前，你剛入行的時候，還是傳統紙媒大行其道的天下；在你離開時，雙微一抖已經誕生。知道現在市場環境和傳播語境發生了多大變化嗎？在過去的五年裡，公關又發生了什麼？跨界是未來的趨勢，你有多少人脈資源？」

  哦，資源。

  HR的落腳點是資源，林月初還有資源嗎？

  大學同學，前同事，前上司和前下屬？生娃後聯繫次數屈指可數。

  只有一個沈楠，算是她的統一戰線。

  「我希望，貴司給我一個機會，去證明我自己。畢竟，我要的也不多。」

  「大姐，你要的不多嗎？你知道應屆畢業生啥價嗎？五千塊錢，讓加班就加班，說熬夜就熬夜，你行嗎？」

  林月初還想爭取。

  她刷抖音時，看到的95後、00後可不是這樣的。職場上HR敢欺負的，都是那些上有老、下有小，有房貸、有車貸的打工人。換了Z世代，說深一點，人家就要辭職不幹了。

  HR沒有再給她機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公司的，面試給了她當頭一棒，讓她意識到，自己必須走出舒適圈，適應殘酷的現實。

  「林月初，加油。不是你不好，公司招人也要高適配度嘛，總有適合你的。」她給自己打氣。

  後來她又面試了兩家創業型公司，都以失敗告終。

  一個HR直言不諱地說：「我感受到了你對這份工作的渴望、熱忱，以及做出的妥協。但光有這些是不夠的。說白了，假如你是老闆，你願意找一個四五年沒上過班的已婚女人嗎？隔三差五孩子病了要請假，家長會要請假，公婆住院了要請假，參加活動要請假。那工資低、腦子靈活、年輕能使勁加班壓榨的應屆生不香嗎？」

  林月初只有苦笑的份。「我也是985大學畢業，腦子足夠靈活，我能一年做出194道老火靚湯，不信做不好你們的崗位工作。」

  這回輪到HR笑了，「那你應該去面試廚師，我會樂意去你的店消費。」

  不，林月初不想再做飯煲湯了，不想再忍受永無止境的煙火氣。

  離開時，林月初收到了母親的電話，她說小寶森森發燒了，正在醫院。

  HR說得很對，如果林月初現在入職了，也是要請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