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她死在了他最愛她的時候
2024-10-13 08:58:11
作者: 柚子猹
兩個侍衛上前,合力將棺材掀開。
裡面的女屍明顯被整理過,穿著一套壽衣,只露出頭部。
可臉已被燒得如炭一般,連五官在哪都辨不清,更別提能看清相貌了。
謝臨淵單手撐在棺材的邊緣,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張模糊的臉,試圖從中看出破綻。
可是始終是徒勞。
過了很久,他如眩暈般連連後退,順勢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咬著牙道:「來人,把仵作喊來。」
周圍人連哭聲都止住了,大氣也不敢出。
傳仵作,分明是要驗屍。
開棺已是對死者大不敬,還要對屍體開膛破肚,豈非要王妃在地下也不得安寧?
王爺是瘋了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先到的不是仵作,而是程少微。
她徑直衝到謝臨淵面前,也不顧什麼禮節,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眼裡含了淚:「晚寧已經走了!她活著的時候你不肯放過她,死了還要受折磨!謝臨淵,你還是不是人?」
他冷著臉將她推開,內心卻升起一絲希望。
程少微是武將世家的出身,不該對仵作驗屍如此抗拒。
她又與宋晚寧交好,會不會這個屍體有問題,會不會這根本不是宋晚寧,是她們合起伙在騙他!
宋晚寧還活著!
「看在寧兒的份上本王不與你計較,但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謝臨淵掩飾住內心的竊喜,不動聲色警告道。
程少微被兩個侍衛拉著,靠近不了他,只能惡狠狠地瞪過去:「寧兒?你配這麼叫她嗎?」
他自然是不會回答的,連眼神也懶得給。
空閒的那隻手一下又一下敲擊著椅子的扶手,耐心即將耗盡。
仵作姍姍來遲,簡單行了一禮後便俯身查看棺材中的屍體。
謝臨淵不開口,下人們自然也是不敢動的,一個個低著頭恨不得埋進地里。
偌大的正廳里,只迴蕩著程少微不住的叫罵聲。
「謝臨淵,你這麼做,她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得安寧!」
「不光是她,宋老侯爺、宋夫人也絕不會原諒你!」
「你午夜夢回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後悔和愧疚嗎?」
「哪怕你死了,她和她的孩子也不會願意見到你,你活著是孤家寡人,死了也只是孤魂野鬼!」
「夠了!」
謝臨淵抓起一旁的茶杯,用力摔在程少微腳邊,碎瓷片混著茶水四處飛濺。
她被嚇了一跳,到嘴邊的話卡了殼。
他眯起眼睛,眼裡帶了嗜血的怒意:「你當真以為本王不敢動你?」
程少微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真的動了殺意。
但她絲毫不懼,反而嘲笑道:「齊王殿下真是裝得一臉好深情,幾次三番加害她的人你不追究,害她在火場中失了孩子的罪魁禍首你不問罪,如今反倒想殺一個為她鳴不平的人。」
她字字句句直戳謝臨淵心窩,讓他瞬間喘不過氣來。
他比誰都更想置那些人於死地,可他也清楚,自己面對是怎樣一個對手。
小打小鬧根本撼動不了其分毫,反倒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境地,所以他一直在等,等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在此之前,只能隱忍。
「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謝臨淵閉上眼,不欲與她多說什麼。
仵作走過來,打破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回王爺,下官仔細查過了,屍體為成年女子,死因是在火場中吸入大量濃煙窒息而亡,無中毒痕跡,也無外傷。」
這個結論讓謝臨淵的心一點一點沉入谷底。
屍體沒問題,死因也對得上,種種痕跡都證明棺材裡躺著的的確就是宋晚寧。
他還愣在原地,程少微已奮力掙脫了侍衛的桎梏,趴在棺材沿上嚎啕大哭起來。
被她一帶,那群丫鬟們也跟著哭出聲音,場面一片混亂。
忽然毫無預兆地颳起一陣北風,將滿屋子白幡吹得搖搖欲墜,伴著北風而來的是這個冬天的第二場雪。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從漆黑夜空中落下,被呼號的寒風裹挾著往大廳里鑽。
有幾片落在了謝臨淵的臉上,很快便化成水珠從臉側滾下。
他再也維持不住假裝的泰然自若,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發抖,指尖顫顫巍巍,那包拎了一整日的板栗酥終於「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明明坐在原處,可耳畔的嘈雜哭聲卻好似越來越遠。
靈魂像是逐漸抽離身體,急需抓住些什麼東西,證明自己還存在。
他茫然站起身,想往前走,可左腳跘了右腳,以極其狼狽的姿勢跌倒在地。
侍衛們想去攙扶,又不敢。
依謝臨淵平時的性格,自是不願別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的。
可他這個時候仿佛渾然不知周圍這無數隻眼睛,手腳並用爬起來,跌跌撞撞走到棺材旁,卻不敢往裡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乾嘔起來。
除了胃裡返上來的苦水,什麼也吐不出來。
最終筋疲力盡伏在棺材上,閉上眼低聲笑起來。
他笑自己蠢,明明一切早有跡象,卻自欺欺人,沉溺在她給的溫柔假象里。
那些看似甜蜜的日日夜夜裡,他差點以為他們就要相愛了。
可是她騙了他,原來她根本不會原諒他,甚至越發恨他。
恨到故意在他最愛她的時候,毫不留戀地離他而去,留他一個人在這世上苦苦掙扎。
那天晚上,她埋在他懷中,答應他要等他回來一起去看燈會的時候,他早該想到的——他對她食言了那麼多次,她也是時候還他一次了。
越想下去,心越亂。
謝臨淵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血肉都像被人用巨大的石磨緩慢碾壓著、碾壓著,鮮血淋漓,痛苦不堪。
嗓子眼裡突然湧上一股腥甜氣息,他下意識抬手捂住嘴,咳了兩下。
手放下來時,赫然沾了一灘鮮紅色血跡。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他失去意識,緩緩倒了下去。
再醒來時,已是正月十五的中午。
按規矩,宋晚寧死後該在府中停靈三日,這是最後一日,明日就該送出去下葬了。
謝臨淵下令拒絕任何人前來弔唁,並將所有守靈的下人趕出靈堂,把自己鎖在裡面不吃不喝陪著那具屍體。
沒有人知道他在裡面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正月十六日清晨謝臨淵從靈堂出來時,人們驚訝地發現,他不止是看上去滄桑了許多,頭上還明顯多了幾簇白髮。
而他不過才二十三歲。
整個人看上去已經毫無生機,形同朽木。
宮裡的太監傳來旨意,陛下念及宋家為國捐軀的忠烈,特許齊王妃破例葬入皇陵。
送葬的隊伍已候在門外,只等謝臨淵示意便可將棺材運走。
他接了旨,卻不置可否。
宋晚寧活著的時候,半輩子困於不見天日的深宮,如今死了,卻還要被迫做個彰顯皇室恩寵的棋子,葬在那冰冷孤寂的陵寢中嗎?
他不捨得。
「王爺,莫要耽誤了吉時。」太監催促道。
謝臨淵將明黃色聖旨強行塞回太監手中,嗓音嘶啞:「請公公代為轉告陛下,多謝陛下好意,可是本王已定好王妃的安葬之地,無需陛下費心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公然抗旨。
太監沒想到他竟乖張至此,那聖旨仿佛燙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急得直跺腳。
謝臨淵不再看他,轉身抱起宋晚寧的牌位,下令抬棺出發。
城郊有一座荒無人煙的小山,種著漫山遍野的荼蘼,春末夏初會開成一片花海。
他覺得她會喜歡的。
天剛蒙蒙亮,王府周圍已經聚集了許多百姓,自發前來送宋晚寧最後一程。
謝臨淵面無表情騎在馬上,帶著人緩緩往城外去。
行至一個岔路口,剛巧碰見了鎮國公府大公子江淮與其夫人程少微領了一千精兵,護送夏侯璟回西夏。
他自然是不肯相讓的。
西夏一行人倒也識趣,主動停下讓他先走。
只不過夏侯璟與宋晚寧那樣要好,竟也沒下馬車瞧上一眼。
不過謝臨淵已無心管這些閒事,他自然也沒注意到,西夏這一行人中,有道灼灼的目光一直悄無聲息地追隨著他的背影。
西夏隊伍跟在送葬隊伍後面,出了城之後兩隊分道揚鑣。
又往前走了幾里地,直到看不見京城的城樓,夏侯璟突然叫停了隊伍。
他從馬車裡探出半個身子,在隨行的侍女中看了一圈,指向其中一人道:「你,上來。」
被點到的侍女戴著面紗,低下頭似乎有些嬌羞,順從地爬上馬車。
其他人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畢竟路途遙遠,去西夏還有一個月的腳程,血氣方剛的小皇子有點生理需求也是常事。
況且夏侯璟生得又實在是好看,許多年輕侍女早已芳心暗許,只恨上車的不是自己。
不過車上的人卻沒心思管她們這些小九九,車門被牢牢關上,車隊繼續前行。
夏侯璟壓低了聲音,卻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我們終於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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