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苦中作樂

  不同於其他店鋪的忙碌，那家店裡空無一人，只有一個繫著圍裙，白髮蒼蒼的老頭在工作檯前忙忙碌碌。

  餛飩鋪的招牌是一個爛大街的名字，孫記餛飩，遠遠看過去，飽經風霜白粉牆，已經有幾條裂痕的黃瓷磚，再擺上幾張搖搖晃晃的摺疊桌和幾張很有年代感的紅色塑料凳，店內的布置似乎還停留在十幾年前。

  但不知為什麼，韓向東就冒著沾上一身油煙味的風險鑽進了那家店裡。

  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白髮老頭似乎沉浸在清理工作檯這件事情上，並沒有注意到店裡來了客人，韓向東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這麼看著老頭忙碌著的背影。

  直到老頭將工作檯收拾得一絲不苟，幾乎照得出人影了，才滿意地後退了兩步，轉身就看到手撐著下巴，滿臉頹然的年輕人，愣住幾秒後笑著搖了搖頭，又轉回去，揭開了湯鍋。

  韓向東正愣神，忽然面前升起一縷白氣，伴隨著陣陣肉香，他低頭看去，是一碗撒著蔥花的餛飩擺在他面前，韓向東有些驚訝，抬頭看向湯鍋邊上的人。

  老頭手裡正抓著收拾台面用的抹布，看到韓向東的視線，內斂地笑了笑，揮了揮手，示意他趁熱吃。

  「老闆，這……」

  「吃吧孩子，吃飽了才有力氣接著努力。」

  見韓向東還在遲疑，遲遲沒有拿起勺子，老頭似乎突然反應過來什麼，連忙開口說道。

  「孩子，別擔心，這碗餛飩，是免費的。」

  聞言，韓向東才明白，餛飩店的老闆這是把他當作工作不順，失業吃不上飯的年輕人了。

  看著老頭一臉期待的目光，好不容易盼來這麼一個客人，老頭心裡估計是想著自己做好事了。

  韓向東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便索性決定一會將錢塞在碗底好了。

  想到這，他連忙回應老頭一個感謝的笑，低頭吃起這碗熱乎的肉餛飩。

  原本韓向東對於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店不抱什麼希望，可一口下去，卻出乎了他的預料。

  坐在一邊的老頭，看著狼吞虎咽的韓向東，臉上也是藏不住的笑，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韓向東聽的。

  「我呀，來盛安待看了大半輩子了，這餛飩店也開了大半輩子咯。」

  聞言，韓向東從碗裡抬起頭。

  「難怪，您這手藝可真不錯！」

  聽到韓向東的誇讚，老頭靦腆地笑了笑，接著說道。

  「我年輕時候家庭和睦，夫妻恩愛，膝下一兒一女，就是我和我妻子靠著這餛飩鋪子給供出去讀了大學的。」

  提到兩個孩子，老頭一瞬間，滿臉驕傲，但很快就低落下去了。

  韓向東一眼就注意到了老頭情緒的變化，連忙問道。

  「您有這麼優秀的孩子，您不高興嗎？」

  「如果是替他們的人生，我高興，可如果是在我這，我又沒那麼高興。」

  這有些矛盾的話，讓韓向東有些不明所以，而老頭接下來的話，讓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這孩子養大了就忘了爹娘咯！」

  老頭的話裡帶著點自嘲的意味，聽得韓向東有些心酸起來。

  「老闆，您孩子那麼優秀，怎麼會忘記您的付出，也許他們只是太忙了，沒時間來看您吧。」

  韓向東的話瞬間勾起了老頭的回憶，回憶里只有兒女不斷拒絕自己唯一的願望。

  見見自己的孫子孫女和外孫，一家人三世同堂好好聚聚，吃一頓團圓飯。

  老頭苦笑著搖搖頭。

  「我的妻子，她也這麼想，總是勸我諒解諒解他們工作忙，還是不要打擾他們了。」

  韓向東聽到這句話，仔仔細細看了看店裡店外，並沒有看到第二個人，也就是老頭所提及的自己的妻子。

  「她不在了，因為一種罕見病，一個全盛安也只有這一例的病，她在十年前永遠的離開了我。」

  老頭抬手指了指自己滿頭的銀髮緩緩道。

  「這就是我老婆離世的那一天，一夜之間全白的。」

  這也是韓向東所沒有想到了，連忙沉聲說了句抱歉。

  老頭搖了搖頭，似乎是想到了令他心痛的往昔，聲音也沙啞了起來。

  「可我那個兒子，那個女兒，一直到他們的母親離開，都以為她是到了時候了走的，可又有幾個人是在五十多歲就壽終正寢？」

  「我很想說出來，想看他們倆會不會因為之前沒有多陪陪母親而感到愧疚，可我的妻子對我說，不要讓孩子擔心，不要給孩子添麻煩，叫我不要為了她的離開而悲傷，這些是她唯有的遺願，我沒法拒絕她。」

  「一開始我也想不通，我猜他們一定直到我妻子的情況，他們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可那又能怎樣，他們到底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叫他們擔心，也不能給他們添麻煩，最終我成了我妻子這樣的長輩。」

  韓向東看著滿臉痛苦的老闆，心裡也跟著隱隱地痛著，可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這樣一個人生履歷遠多於他地老人，只能沉默著，用目光給予他安慰。

  「沒有了相互扶持的妻子，我一個人的日子變得越發難熬，很多次我幾乎要堅持不下去，很想跟著她一塊去了，可每當我有這個想法，就會想起妻子對我說得那幾個字，不要悲傷，因為她很愛笑，也喜歡看我笑。」

  老頭似乎是想起來和妻子那些甜蜜的過往，臉上變得更加柔和起來。

  「她有時候也會託夢給我，我向他傾訴，說我堅持不下去了，她就會告訴我她希望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精彩。」

  老頭緩緩站起身，伸手輕輕拂過那一把久經風霜的漏勺。

  「由於失去妻子的痛，我原本打算把餛飩店關了，但就算是為了她，我也要精彩的活下去。」

  說完這些，老頭臉上帶上了輕鬆的淺淺的微笑，他看著韓向東認真地開口。

  「所以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苦中作樂，懂得了和苦難作伴，你會有不一樣的感受和收穫。」

  韓向東看著老頭，此時眼裡已經滿是敬佩，後者卻擺了擺手，笑了幾聲。

  「吃了這碗餛飩，你就當聽我發發牢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