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最後的告別
「是呀，等蜂鳥將消息帶回雒都，羽小姐先戰獵旗仙，再挑波月散人的傳奇戰績，必定天下皆知，人人敬仰。」
王縣令不懂關忠和小羽的擔憂，這會兒滿臉都是真誠的欽佩與敬畏。
「誰在用蜂鳥散播消息？」關忠問道。
王縣令怔了怔，道：「飛仙渡大戰的消息，還需要誰來特意散播？無論結果如何，都要立即向雒都稟告吧。
不過，本官能知曉飛仙渡之戰的詳情，卻是從火鴉軍傳令官那兒聽來的。
今天上午，便有傳令官持火牌抵達雞鳴鎮，要本官為烈陽侯與火鴉軍準備一應物資。」
「火鴉軍傳令官.」關忠心裡咯噔一下，面上不動聲色，又問：「飛仙渡之戰，首功當屬烈陽侯大人。
長官應該殷勤接待侯爺和上邦將士才對，為何單獨找我家小姐？」
今天凌晨，宋長青兌現承諾，在火鴉軍開拔前，找到小羽和關忠，讓他們及時跟上大部隊。
傍晚火鴉軍安營紮寨時，宋長青又出來告訴營外的關忠和小羽，烈陽侯和火鴉軍會一直留在城外，但第二天五更天穿過縣城繼續往南。
因為曉得烈陽侯會從北城門進入、從南城門出去，他們才選擇在北城門附近的旅館安歇。
「唉，且不說烈陽侯赫赫戰功，只憑他是中華上邦傑出英豪，本官也要沐浴焚香，第一時間前去拜謁。
可王某官小名微，連火鴉軍大營都沒能進入，便被一位將軍擋了出去，並告誡王某，侯爺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別做多餘的事。」王縣令苦笑道。
關忠心裡很想跟王縣令同仇敵愾一番。
「侯爺軍務繁忙，且趕時間去天門鎮會見上邦欽差，明天又要從五更天開始趕路呢！」他神色真誠、語氣溫和地安撫道。
王縣令點頭道：「本官也曉得，傳令官已持火牌南下綏陽郡，烈陽侯正在急行軍，沒時間應酬。」
關忠想了想，又起身向王縣令拱了拱手，道：「好叫縣尊知曉，侯爺帶著火鴉軍日行數百里，我和羽小姐也一路跟隨。
明天一早，我們會和火鴉軍一起離開雞鳴鎮，最終抵達迎祥府。
所以要愧負縣尊的好意了。」
王縣令驚訝道：「總管和小姐何須如此急切？」
關忠嘆息道：「我家老爺生死未卜，老奴心急如焚，羽小姐孝思不匱，都急著回迎祥府啊！」
王縣令眸光閃爍，問道：「關將軍為何生死未卜？」
——關虎臣不是犯了烈陽侯的忌諱，被活活打死，死透了嗎？
關忠道：「我家老爺受了重傷，幾乎壯烈犧牲在飛仙渡戰場上。
幸而老爺有神駒，一日三千里，關家還有一盒華蕪香，或可救命。」
「唉，關將軍乃大蜀國柱，願上蒼保佑好人一生平安、脫災消難！」
王縣令一臉真誠地祝禱一番，便主動起身告辭，沒再說邀請羽小姐赴宴的話。
不過王縣令離開院門後，立即命差役將一十八個紅木食盒送到客棧。
打開食盒，裡面有熱氣騰騰的珍饈佳肴，也有精緻香甜的點心，還有各色堅果與鮮果。
小羽和關忠大飽口福。
酒飽飯足，用幾句感謝話、外加十多兩碎銀子，打發走衙門差役之後，小羽端起一杯熱茶，低聲道：「忠叔，你覺得是烈陽侯在下大棋，還是某個上邦將軍對咱們關府不滿？」
關忠明白她在說傳令兵宣傳她殺孔瓚、廢周朗傳奇戰績的事兒。
「我不敢想，怎麼想都是大恐怖。」老忠苦笑道。
「不至於，不至於」小羽擺手道：「如果烈陽侯在下大棋，用我這顆過江卒吸引八仙餘孽，他會緊盯咱們周圍的動靜。
他是個磊落英雄，不至於借刀殺人。
若八仙餘孽出現而我不敵，他會立即動手。
如果與烈陽侯無關，純粹是某個上邦將軍看關家不爽，也不用擔心。
烈陽侯是磊落英雄，上邦將軍不敢做得太過分。」
「唉，烈陽侯或許是大英雄大豪傑，可老爺死得不明不白，也是事實啊！
還有赤煙駒.
老爺真該聽老祖宗的，閉門讀書十年，十年後再出山。」關忠嘆道。
「有沒有可能，烈陽侯發現了義父的謀劃？」小羽問道。
「怎麼發現的？烈陽侯當時剛抵達飛仙渡，老爺沒機會露出一丁點破綻，而且即便發現，也——」
關忠愣住了。
虎臣曾跟他分析過，只要影神圖成了，哪怕烈陽侯發現他的謀劃，也只能忍著，或者幫他完成小麗妃計劃。
因為影神圖一成，羽小姐為「小麗妃」的事實，壓根瞞不住人。
一旦人皇曉得某人背著自己，謀害了小麗妃.人皇之怒，誰能承受？
烈陽侯對「小麗妃計劃」頂多有一些不滿，並非不共戴天之仇，甚至沒利益衝突。
為了自己小小的憤怒，惹人皇憤怒，不值得。
所以知道虎臣的謀劃，烈陽侯也會忍耐不發，或者乾脆參與其中，謀取好處。
虎臣的判斷大概沒錯，可虎臣的判斷有個大前提：人皇還活著。
無論「小麗妃」多漂亮，只對懷念麗妃的人皇政有意義。
換了新人皇，「小麗妃」立即失去一切價值。
烈陽侯無需任何隱忍，有怒火就當場宣洩。
「唉，此事還得詢問老爺，咱們早點休息。從明天開始，要更加緊追火鴉軍不放。」關忠無奈道。
「羽小姐，羽小姐」
小羽身體很累，睡得很沉，魂魄卻因為徹底丟失影神圖，越疲累，越不穩固。
這晚她默誦《道德經》數遍後，迷迷糊糊進入夢鄉，不知過去多久，聽到有人在遠處呼喚自己。
「呼呼呼，砰砰砰~~」
接著，屋外颳起陣陣陰風，還吹動門廊外的玉蘭花樹枝，輕輕敲打在窗戶上。
小羽揉了揉眼睛，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
「段老叔，是你嗎？」
「呼呼呼」
陰風更激烈。
小羽將床頭的衣服取來披在身上，又尋到繡鞋，快步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果然見到兩個黑糊糊的影子站在門廊外的院子裡。
「羽小姐！」兩個黑影都做出了下拜的動作。
「哎，段老叔，你這是做什麼？」
小羽想攔，又碰不到對方。
「羽小姐，幸而你今日並未住在軍營附近，我父子能過來與你道別。
唉，此地距離我們的墳塚太遠，差不多到了我們能離開的極限。
若你再往前走一天，我們想當面告別，也沒機會了。」
小羽道：「昨晚我入睡前，曾回到飛仙渡舊址，還喚過段老叔的名字。」
她想知道洪水來襲後，段家父子有沒有遇到危險。
若段老叔安然出現，還能順便道個別。
結果沒遇到鬼。
「昨日洪水暴漲太快太急，眼看就要向我衝過來，我心中著急，往地下一竄，人就迷路了。
一直繞路回到三叉嶺，才再次帶著桂生去化龍關找你。」段玉函很不好意思地說。
小羽鄭重向兩鬼跪下拜了一拜。
這下兩鬼急了，連忙也在對面跪下，拜了三拜。
小羽正色道：「老叔對小羽的恩義，當得起這一拜。況且即將分別，不知何日再相會，小羽有些傷感，真心想拜老叔一回。」
連那群不懷好意的義父，她都拜了，對段玉函這個捨身幫助自己、還多次向自己跪拜的君子鬼，她還有什麼好矜持的？
段玉函道：「羽小姐對我們父子，才是真正的恩重如山，我雖想回報小姐恩情，卻能力低微，沒幫上什麼忙。」
「怎會沒幫上忙！昨天在旗門遁陣內，若非老叔引路，我早喪命在孔瓚的天刀之下。「小羽道。
「小姐，是你嗎？」
這時，對面房子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摸索聲，老忠被驚醒了。
「羽小姐，保重！」段玉函道。
「羽小姐，一路平安。」桂生道。
說完兩個黑影漸漸往北而去。
「吱呀~~~」
關忠端著燭台走出來，驚疑道：「小姐，大半夜，你跪在院子裡做什麼？」
「唉，我遇到兩個好鬼」
小羽從地上爬起來，將自己和段家兩鬼的故事講了一遍。
「人鬼殊途，旗門遁陣對人和鬼影響不太一樣，有他引路，我才能及時回到酒窖，攔住李清王豹他們。後來能殺孔瓚、能避開周朗飛劍，都虧他提醒。」
關忠驚奇不已，「沒想到當日小姐掩埋山中骸骨，竟會帶來這麼大的奇遇。果然是天道至公，善惡有報。」
頓了頓，他又沉吟道：「既然段先生和段公子對小姐有大恩，小姐應竭誠回報才對。」
「怎麼回報？」小羽問。
關忠看了她一眼，想到她剛剛脫蠻，還不懂「中原人」的禮儀習俗，就說道：「入土為安是大禮，落葉歸根也是大禮。」
小羽若有所悟，「我該送段家父子的遺骸返鄉，讓他們在家鄉安葬，他們的魂魄才能得到安寧，從而進入輪迴。
唉，我只知道他們住在廣寧府，具體地址沒問，還得去當地仔細打聽。」
她將求助的目光看向關忠。
關忠笑道：「這事不難，等回到迎祥府，我親自安排得力之人，去廣寧府找段家族人。
若他家人還在，就贈送銀錢，讓段家自己人去三叉嶺迎回親人骸骨。
若段家沒了人，或家庭太困難，就僱傭鏢局，去三叉嶺把棺材護送回廣寧府段家祖墳安葬。」
「多謝忠叔！這樣安排很周到。」小羽心裡歡喜，拱手向關忠拜了兩拜。
「別，別，別！」關忠連忙避開，道：「段先生幫小姐，就是在幫老爺和我。
若非他引路，讓小姐及時回到酒窖，我肯定死定了，神丹也丟了，老爺還得遭受無盡羞辱。
段家父子對小姐、對關家上下都有大恩。
我現在還有些遺憾，剛剛沒能親自向兩位恩人道謝呢！」
——在不涉及自家小命和關家核心利益時，這老忠也算是個厚道人。
小羽心中感慨。
之後幾天，小羽和關忠一直跟著火鴉軍艱苦行軍。
不過小羽也不是白白吃苦，行軍途中，她一遍遍默念《道德經》。
要修煉《雄龍功》吐納之術，得先積累「道氣」。
小羽的目標遠不止練成《雄龍功》內功，她要成仙！
現在積累的「道氣」，在將來修煉仙法時也一定有大用。
所以她背誦《道德經》時，有非常強的主觀能動性。
不僅背誦道德經原文，路上遇到城池，她還會在書店尋找各位「道家大佬」對道德經的註解與分析。
能在古代出書的，基本都是大佬。
「小姐若要誦經，增加道氣，不如誦讀《黃庭大洞經》，據說誦讀一萬遍可以直接白日飛升，成為仙人。」在書店門口問清楚小羽的情況後，關忠建議道。
「誦讀《黃庭大洞經》一萬遍要多少天？」小羽問道。
關忠想了想，道：「聽人說，若日日勤誦不輟，起碼要二十年。」
「以區區二十年換永生逍遙，太值了，那麼現在有多少人因此成仙？」
關忠搖頭。
他活了四十多年，連飛升的傳說都沒聽說過幾次。
「我不曉得，可能大家都沒能堅持那麼久，也可能誦讀《大洞真經》需要特殊的方法。
反正你要長道氣，能成仙，大賺；不能成仙，也不會耽誤誦經長道氣。」
小羽覺得他說的很對，於是她.仍舊默誦道德經。
實在是《大洞真經》的版本太多了。
別說不同城池、不同書店，哪怕在同一家書店，也有四五種《大洞真經》，甚至連書名都不一樣，有的書中帶有「大洞」，有的只有「黃庭」，她分不清真假。
若花個幾年時間，認真誦讀某三流道士編錄的假經，別說長道氣，還要把她本就渺茫的仙緣讀壞掉。
《道德經》版本也有點多，可她至少能稍微辨認，找出最靠譜的。
第四天一大早，小羽剛跨上馬鞍，忽然想起虎臣，轉頭問關忠，「義父這會兒應該回到迎祥府了吧？」
關忠怔了怔，神色擔憂道：「如果路上不遇到意外，昨晚就該到了.希望老爺一路順遂，此時已脫災消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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