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來吧，甜蜜的死亡

  第600章 來吧，甜蜜的死亡

  切利尼娜的上午，本該是平靜到冷漠的時刻，一般在這個時間點，哪怕是劫道的小伙兒和攬客的女郎，都已經開始休息，而那些為了生活，不得不早起上班的社畜，也應該已經身在公司，哪怕是那些不愁吃喝的有錢人，也不會在切利尼娜的街道上閒逛。

  但是今天，一切都已經不同，本應被星環那特有的環境所壓制的夢魘開始成批的降臨，死亡與瘋狂席捲著這本就充滿了墮落與暴力的城市。

  好在切利尼娜常年在全星環犯罪率排行榜的前三位徘徊，居民們有著豐富的對暴力經驗，幾乎就在暴力事件發生的那一瞬間，就立刻躲在家裡，啟用各種防備設施，除了少數使用於神經系統高度連結的輔助義體的倒霉蛋外，倒也沒有產生太大規模的傷亡——嗯，以切利尼娜平時的傷亡率來說，不算太大。

  不過即便是如此，在這個居住面積較小，且缺乏儲蓄習慣的國家，所有人也都明白，這場動亂恐怕不是一味的躲避，就能夠結束的。

  至少，他們得考慮自己家裡的糧食，能不能撐到動亂結束。

  當然，以上情況僅限於切利尼娜的普通刁民，而那些手裡有著槍械的幫派分子，則立刻注意到了這片風口，正所謂好風憑藉力，一舉入青雲，風口來了，豬都能起飛，面對這麼大一片行業藍海，平日裡就不怎麼守規矩的他們又怎麼可能無視？

  在刺耳的警笛聲中，最容易搞定的提款機被暴力拆解，緊接著，防衛系統癱瘓的銀行也成了打擊目標。

  只是，相比於惡黨的數量，切利尼娜的財富終究有限，他們沒敢去搶富人區，因為在星環，富人反而是擁有力量最多的那一批。

  正所謂財可通神，哪怕能夠用槍械克制，但有錢人的槍只會更多。

  當市面上最容易被搜刮的財富已經被榨乾，幫派分子們便開始了捉對廝殺，這不只是因為幫派分子比富人區的有錢人好殺，平日裡因為地盤、人手等利益糾葛積累起來的矛盾，也是這爆發的導火索。

  清晨的時候，還只是被夢魘污染的精神病在暴亂，但到了八點左右，街道上的聲音便已經開始接近鞭炮。

  實際上，此時不少人的實彈都已經打空，但夾雜在大量架構子彈中的那偶發的一兩顆實彈，也總能夠造成相當的殺傷。

  哪怕是在切利尼娜，這樣高烈度的巷戰也是難得一見，而在殺紅了眼之後，混混們卻飛速適應著這份烈度，然後飛速的蛻變成具有實戰能力的老兵。

  不過在進步的顯然不止有自己，在不斷有的交火中，互相敵對的混混們，卻隱約形成了一種動態平衡。

  然而，這種平衡很快就被打破，而他們這短短一兩個小時裡積累起來的戰鬥經驗也很快有了用武之地，因為——更多夢魘，降臨了！

  似乎是死亡和殺戮引發的居民恐慌，又或者是因為大量夢魘次生體營造出的夢魘氣場，總之，整個切利尼娜像是被撕開了一扇通往地獄的大門，來自幻夢境的怪物們開始接二連三的湧出。

  有著巨大雙翼，煽動翅膀便能帶來雷霆的巨鳥。

  四肢著地，生著銳利的獠牙，皮膚如同早產的胚胎般褶皺的吸血狼犬。

  背生鱗翅，頭有觸鬚複眼的亞人種。

  雙足直立，膚色墨綠的爬蟲類。

  身形扭曲，會剝下活人的臉皮戴在自己臉上的怪形偽人。

  ……

  雖然已經打出真火，但在這夢魘的浪潮中，在損失了一批人手之後，他們終於理解到問題的嚴重性，再度攜起手來，開始與這些怪物戰鬥。

  猶如末日降臨般的場景於此刻顯現，但同時，他們也發現，與自己並肩作戰的，並不止有切利尼娜的本地人，甚至，還有同樣從幻夢境中降臨的生物。

  雖然對於這些住民仍舊報以警惕，但至少現在，他們站在同一方！

  有時候，末日的降臨往往就是短短的幾個小時，等到中午時分，人類陣營便已經開始顯出頹勢，比起不斷從幻夢境降臨的夢魘與住民，他們的傷亡無法得到補充，眼見著人類就要因為戰力不足退出主要戰場，淪為只能被動等待結果的看客時，全城所有還能夠開啟的廣播設備，幾乎是同時發出了電波跳動的嘈雜。

  「咳咳，咳咳……」

  並不刺耳的輕咳聲取代了那份電流音，那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力，別說人類、住民和智慧夢魘，哪怕是那些沒有智力的瘋狂夢魘，也在這一刻豎起耳朵，試圖捕捉那聲音的方位。

  「這是一首倡導團結的旋律，只要奏響這支曲子，無論周圍的人再怎麼離心離德，都會重新團結起來，萬眾一心……」

  「這白痴在說什麼胡話？」原本還以為會是什麼宣言或者倖存地建立信息的聽眾在這一刻產生了十分無語的感覺，但下一刻，令人汗毛直豎的聲響忽然炸開。

  那並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樂器，而是類似於手指與玻璃摩擦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顫鳴。

  但那並不似摩擦玻璃那樣刺耳，反而帶著一種仿佛要將人大腦拖出顱骨一般的牽引力，伴隨著聲音微微下降，一聲雄渾的鼓聲隨之盪開。

  咚！

  咚！

  咚！

  這鼓不能說是演奏，只能說是按照特定的頻率去敲擊，去震顫。

  但配合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擦弦高音，卻莫名的有了一種起伏的感覺。

  隨後，低沉的提琴和急促的吉他不合時宜的炸開，但這種不協調，卻在那最為刺耳的頻率中開始統一。

  但聲音，卻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從刺耳吵鬧，到無比平靜，完全沒有任何的過度，就在人們忍不住去揉揉耳朵，並懷疑自己是不是聾了的時候，一個不似人聲的輕音忽然炸開！

  是的，炸開！

  那並沒有任何的徵兆，仿佛一瞬間於耳中轟開的聲音高亢而清澈，不算悅耳，卻異常的抓人，那聲音甚至連超越了人類欣賞極限，仿佛刮擦玻璃一般的噪音都兼容並蓄，而在那吟唱之中，越來越多的樂器，越來越多的旋律，開始匯入其中。

  戰鬥中的人們動作忽然開始減慢，無論是狂暴的猛獸還是狡詐的亞人，全都在這聲音中陷入了仿佛遲滯般的狀態。

  聲音越發高亢，隱隱有重音在曲中盪開——

  「我們都一樣~~都一樣~~」

  那細微如呢喃，不似人聲，不似獸鳴，乍一聽之下，就好似生澀的樂手無意間刮擦出的幾絲雜音，但隨著那聲音的反覆、糾纏、重迭，越發強烈的存在感讓人忍不住去分辨其中的含義。

  然後，那像是空耳、諧音，卻又仿佛本質一般的聲音被語言系統所解讀，隨即，他們的思維也開始發生交互。

  「殺！殺！殺！」

  「好餓！吃！」

  「都得死！都得死！」

  「我要成為王！」

  「面具，更多的面具！」

  「我要成為切利尼娜的傳奇！」

  ……

  各式各樣的思緒紛至沓來，嘈雜，喧囂，但又好似平日裡腦海中閃現而過的一個個念頭，只如蜻蜓點水一般，一掠而過，卻又留下了丁點痕跡。

  短暫的思維過載之後，是異常詭異的變化。

  人類的身體開始扭曲，亞人種與怪物卻反而越發的像人。

  之前還在混戰的生靈開始變得相似，但那份特點卻又將他們徹底的分離。

  歌聲還在持續，刺耳、危險、令人頭昏眼花，但隨著那份變化，他們卻又愕然的發現，這聲音似乎在變得悅耳、清澈、空靈。

  少數擁有足夠經驗的架構師開始意識到問題不對，但他們卻愕然發現，自己的G·I力場已經徹底融入了這覆蓋整個切利尼娜的統合網絡之中。

  那歌聲就如同強制實施的協議一般，僅僅只是聽到這旋律，便已經被動的加入了這片網絡，有限的共享著網絡中所有生靈的淺層思維，卻又維持在一個不至於徹底崩壞的程度。

  樂曲越發的柔和而驚艷，令人忍不住去傾聽，那仿佛最美好幻夢一般，一切夢鄉都能被實現的聲音中，卻透著一股抹不去的哀愁。

  仿佛在哀怨，仿佛在勸說，哀怨聽眾不願意加入這偉大的群體，勸說聽眾成為集體的一部分，共襄盛舉。

  「不，不可以！」意志堅定的架構師破壞了自己的耳朵，但那歌聲卻順著大地，順著空氣，順著光線，順這一切的一切入侵他的大腦。

  浪潮已經捲起，再無人能夠阻攔！

  夢魘的瘋狂被分攤，人類的欲望被沖淡，連幻夢境住民那堪稱執念的存在感也被稀釋，巨大的統合網絡將整個城市覆蓋，詭異的歌聲在那難以名狀的擦弦聲中，不斷的在耳畔迴蕩。

  然後，那已經近乎混做一體的配樂中，忽然突兀的響起一聲如泣如訴的胡琴鳴響，那聲音仿佛一柄從絕望中斬出的希望之劍，將整個世界分開。

  不，並不是分開，恰恰相反，它切開了現實與幻夢的界限。

  原本就因為夢魘降臨而大開的門戶被徹底撕裂，很難說清此時究竟是幻夢降臨到現實，還是現實被拖入了幻夢，在這混沌一片的城市之中，無數的詭異事件開始發生。

  原本的住宅也許下一刻就化作了空曠的廣場，高聳入雲的大樓頃刻間也成為了演出巨蛋，聯排別墅門口的草坪上，突兀出現的牛仔正持槍對決，聳立的電線桿頂端，身穿緊身衣的蒙面人正宣告著自己的到來。

  原本幾近同化的生靈那份均一被徹底打破，幾乎融為一體的生靈再度分散成了不同的部分。

  原本不似人聲的音律驟然一變，化作了一種能夠被人類所欣賞的哀傷旋律——

  「I know， I know I've let you down~

  「I've been a fool to myself~

  「I thought that I could live for no one else~」

  雖然聽不懂構成那歌聲的語言，但被統合架構連結起來的人們卻莫名的開始跟著合唱，不只是人，那披著人皮的怪獸，那穿著奇裝異服的少女，緊接著，哪怕是天上的巨鷹，決鬥的牛仔，立於電線桿頂端的超級英雄，都開始合唱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旋律……

  融合，卻又再次分散，是悵然若失，又或者是慶幸？

  融合的感覺是那樣的舒適，仿佛什麼都能做得到，仿佛一切的一切都盡在掌握，仿佛……仿佛他們已經成為了造物主的一部分，成為了那完整而又唯一的神。

  但那樣的融合，卻又似乎會失去自我，失去可能性，失去一切的一切，那是不可取的，瘋狂的，不可接受的。

  人類的理智能夠清楚的明白這一切，但他們卻又難以忽略那風險之後，那僅一瞬間，近乎全知全能，近乎能將是世界握在掌心的膨脹欲望。

  「Letting me~Letting me~Letting me~Letting me~Down——」

  伴著那歌曲走向尾聲，伴隨著那略顯刺耳的擦弦樂器忽然發出「嘣——」的一聲顫鳴，被那統合架構聯繫起來的人們仿佛如那歌詞一般，墜落，墜落，墜落，墜落……直至深淵。

  聲音戛然而止。

  生靈大夢初醒。

  在這短暫的靜謐中，有人將雙手舉至面前，試圖查看自己是否變成怪物，有人再次拿起槍械，對著不遠處的敵人傾瀉火力，也有人忽然像是著了魔一般撕扯自己的臉皮，在血肉模糊之中，化作奪取他人臉皮的怪物。

  幻夢與現實的界限越發的模糊，整座罪惡之城仿佛化作了修羅地獄，而造成了這一切的人，此時卻端坐於外表已然化作哥德式鐘塔的中央管控大樓頂端。

  「我居然做了這麼可怕的事情！啊啊啊！」

  小孤獨抱著吉他，瑟瑟發抖，手持閻魔胡，斬開了現實與幻夢縫隙的蘇夜璃卻是掛著一臉雌大鬼的笑容，在她的耳邊說著「棒極了！」、「絕佳的演出！」、「完美的吉他！」之類的話語，而黃笙笙則看著面前的大鼓緩緩散去，從樓頂望著下方的眾生百態，蹙眉道：

  「若不是能感應到你在想什麼，我已經對你動手了！雖然我似乎做不到。」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惡魔嘛！」收起單弦豎琴的馮雪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手中卻拖著捲心菜，用平靜的語氣道：

  「我只是覺得，這樣一個混亂的地方，很適合拿來給我的理想國封頂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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