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謝道韞
2024-10-05 06:46:53
作者: 雪落憶海
皇宮大內。
昭明帝收到了信息,得知柴安帶著戶部的人,去天香樓,一口氣將七個楊門寡婦全都抓走的事情。
「黃錦,你剛剛嘴裡在嘟囔什麼?」昭明帝感覺自己好像,隱隱約約地聽見黃錦在喃喃自語地罵什麼,類似於:柴安你個小王八蛋,又坑你祖宗什麼什麼的……
「啊?沒有啊,老奴是想夸靖安王,是一個純孝之人。主子爺,您想呀!靖安王聽說您不喜歡琅琊王氏,就不顧後果地去找琅琊王氏的麻煩。」
「這回,您下口諭,讓靖安王跟獻王搞好關係,他就敢跟號令百萬雄師,殺人如麻的鎮北王,當面羅,對面鼓的叫板。何其孝?何其勇啊?」黃錦笑著,擺出了一根大拇哥說道。
昭明帝輕笑一下,搖了搖頭:「老滑頭,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靖安王那叫勇嗎?他那是虎!居然敢當著蕭武穆的面兒,那般出言不遜。」
「他倒的確是對第四境武尊的修煉者,沒什麼概念。他殊不知,如果將蕭武穆惹急眼了,蕭武穆只需看他一眼,他就死無全屍了。」
黃錦附和道:「估計靖安王殿下,天性純良,孝心使然,想說就說,想做就做了,壓根兒,就沒考慮那麼多。」
昭明帝白眼一翻:「傻,就是傻,什麼狗屁的天性純良?不過呀,朕就缺這種傻大兒!」
「你們這些奴才,一個個的,都圓滑世故的,跟個人精兒似的。朕需要有人唱白臉兒的時候,你們爭先恐後,可是,當朕需要有人當紅臉兒,當愣頭青,去做干點兒得罪人的活兒,一個頂用的都沒有。」
黃錦絲滑跪地,一臉愧疚的強顏歡笑,認同道:「奴才們,以後一定以靖安王殿下為榜樣,加強學習。」
說完,黃錦不露聲色地咽了一口唾沫,提心弔膽地看著昭明帝怡然自得的表情。趁著昭明帝不注意,趕緊擦了擦冷汗。
黃錦不敢想像,如果跟前的這位主子爺,有朝一日,幡然發現,一直以來,都以為缺心眼兒的傻大兒靖安王。
其實不但不缺心眼,反而靖安王的那顆心,像篩子似的踏馬的,密密麻麻,全是心眼兒,又像癩蛤蟆似的,每個心眼兒都壞得流湯兒。
屆時,主子爺的表情,會變成什麼樣兒?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
獻王府內。
一名容貌不俗的美婦,衣著青衫,外披一件白色透明絲綢,正襟危坐。
一手端著茶碗,另一隻手,用茶杯蓋,撥弄著茶水上漂浮的茶葉,神色淡然,有一種泰山崩於前,而面如平湖的感覺。
柴泓在這美婦面前,不但沒有絲毫飛揚跋扈,反而像個孝順的晚輩一樣,態度禮敬有加:「謝老師,對於柴安做的這件事兒,您怎麼看?」
「聰明。」美婦只說了兩個字。
「老師是說柴安?他這一口氣,將吳王一派得罪了個徹底,也叫聰明?本王怎麼感覺,他這是自絕後路呢?如果咱們琅琊王氏不接納他,這天地之間,可就再沒有他容身之處啦!」
「糊塗。」美婦失望地看了柴泓一眼。
柴泓的態度,瞬間老實了許多,拱手道:「請老師教導。」
這位美婦,出身陳郡謝氏,是大周僅次於琅琊王氏的世族。
三十年前,十五歲的她,女扮男裝,參加科舉,竟然進士及第。
事發之後,不但沒被治罪,反而名聲大噪,年紀輕輕,就被譽為天下第一才女。
當時玉京城內,都流傳著一個八卦說,如果才女謝道韞,能放下世家嫡女的架子,像赫侖公主那麼主動,肯定能把天下第一才子蘇山海拿下!
還有不少人,都在磕蘇山海和謝道韞的CP。
誰能想到,現實永遠能超過所有人的想像?後來,赫侖公主被拒後香消玉殞,少年天子為了證明自己,又差點兒將大周國祚葬送,北燕鐵騎兵臨城下時,沒人還有心情去聊什麼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
再後來,奪門之變,昭明帝復辟,扶危救困的大周賢臣,自此也化身成了,負責在暗夜中殺人放火的太監頭子。
三十年,彈指一揮間。
一個轉身,已經是物是人非。
謝道韞嫁入琅琊王氏,按輩分,是柴泓的妗子,在獻王府內,擔任出謀劃策的幕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鎮北王的兵權,本來就是陛下的,然而,鎮北王卻跟老國柱一起,到陛下面前,用手中的兵權,跟陛下做交易。你認為陛下心裡,能不對鎮北王窩火嗎?」
「柴安竟能掐准了這個時機,鬧這麼一場,讓鎮北王顏面掃地。雖然手段簡單粗暴,像個愣頭青,但是,如果你是陛下,現在能不暗爽嗎?斷了吳王一黨這條路,卻換來了聖心眷顧,這還不聰明嗎?」
「而且,你原本讓他去吳王陣營,搜集吳王通敵叛國的證據,這其實是極為危險的一項任務。經過他這麼一鬧,跟吳王陣營徹底鬧翻了,這任務,也就順理成章的不用再幹了。」
「你居然還覺得柴安虧了,你說你,糊不糊塗?」
聽完謝道韞絲絲入扣的分析,柴泓終於恍然大悟,但是,內心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也許老師說的是客觀事實,但,就柴安那個廢柴,能想這麼多嗎?」
「事到如今,你還把他當傻子?即便他是傻子,他背後的那個男人,卻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謝道韞的目光,展露出了一絲懷念的光彩。
「老師是指,蘇山海?」柴泓問道。
上次,王鳳凰將柴安殺王嬤嬤時,東廠天字號密探秦毅,暗中保護柴安的事兒,告訴了皇后。
皇后很快,就將這個關鍵信息,同步到了獻王府。
「你還不是太笨。用不了多久,柴安跟吳王陣營決裂的事情,就會盡人皆知。柴安這個人,對我們的價值也許不大,但跟吳王陣營決裂,這個標籤,對我們來說,卻很重要。」
「我們要賣給柴安一個天大的面子,從而,讓吳王陣營里,原本就人心浮動的成員們看到,跟吳王陣營決裂,即便是個廢柴,也會得到我琅琊王氏,最頂級的優待。」
柴泓認同地點了點頭,露出了敬佩的笑容:「老師這招『千金市馬骨』,實在是高啊!這樣我琅琊王氏,必將會對吳王陣營呈摧枯拉朽之勢。」
說完,柴泓叫來下人,吩咐道:「傳本王口諭,發動朝內百官,一齊寫摺子,給關在詔獄裡那些錦衣衛求情。」
「是。」下人領命,轉身準備去辦差。
「慢著。」柴泓露出一臉得意的壞笑,繼續說道:「你再給禮部尚書去一個信兒,告訴他,以朝廷的名義,大力宣傳,高度讚揚,楊府為了兩國和平,獻出七名遺孀,給北燕當貢品的光榮事跡。好好噁心一下蕭家,哈哈哈!」
柴泓心情大好,順手從袖子裡拿出一兩銀子,扔給了下人。
「是。謝王爺賞,小的這就去辦!」下人驚喜地拿到了賞錢,立刻幹勁兒十足地說道。
謝道韞氣質雍容的,走回她種著一棵大柳樹的別院。
一陣清風吹來,柳條隨風微微擺動。
別院內,一股腦跑出來二十多名丫鬟,有的拿溫暖的濕毛巾,有的拿麒麟炭小火爐,有的拿兔毛披肩……全都踩著小碎步,趕到謝道韞身前伺候。
「三十多年一枝柳,如今已亭亭如蓋。」謝道韞失神地喃喃道,思緒回憶起了自己十五歲的那個夏天。
狀元樓上,玉京城本地的世家望族的考生,寫了一句上聯:「東鳥西飛,此地鳳凰難下足。」
暗諷外地考生,就像是不知方向的飛鳥,根本不配來玉京城這種鳳凰的棲息地來落腳。
跟隨父親進京陪考的蘇山海,見了這上聯,當場揮毫潑墨,寫出下聯:「南麟北走,滿山禽獸進低頭。」
表示外地考生來到玉京城,就像是麒麟進入北方的森林,玉京城本地的考生,就像是普通飛禽走獸一樣,見了外地考生,只配低頭認輸。
屬於是將玉京城的子弟全罵了。
謝道韞扶了扶儒冠,來到蘇山海桌前,一拍紙扇:「喂,你很拽啊?」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蘇山海。第二,我不是拽,我還很謙虛,我的才學比山還高,比海還深,這是事實,我不想承認,也無法改變,我有什麼辦法?這位小兄弟,你叫什麼呀?」
「我?我叫柳宗元!我學的是知識的祖宗,參悟的是道理的真元!」謝道韞也有樣學樣,用吹牛的方式,介紹自己的名字。
「哈哈哈!柳兄弟的腰,倒是像柳條一樣細。」蘇山海說著,一把摟過謝道韞的小蠻腰。
「啊!」
謝道韞十五年來,第一次與外人男子有肌膚之親,當場就尖叫了一聲,頭上的儒冠滾落,如瀑青絲順流而下,露出了滿面緋紅的女子姿態,落荒而逃。
那是謝道韞此生,最狼狽的一段記憶,也是她最不願忘記的一段。
……
兩天後,蘇山山拿著一封公文,來到了靖安王府。
「因為獻王一黨的一眾官員集體求情,陛下赦免了除劉徳化以外的所有錦衣衛,這是三法司的判決書,本該送去北鎮撫司的,我不願意去,反正你也算北鎮撫司的人,交給你也一樣。」
「你拿著這封文書,去詔獄提人就行了。」蘇山山將公文,遞給了柴安。
「放都放了,為什麼要留一個劉師父?」
「不論真實情況是怎樣的,這案子終究是牽扯到了破壞兩國和談,這種不能碰的底線,那就必須要有人死。劉徳化從秋後,改判成斬立決了。」
「啥?」柴安一聽,心中咯噔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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