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許願林

  「嗯，萊倫先生是個值得信賴的人。」瑪瑞斯特女王站起身，走下王座，笑意盈盈道：「希望勞倫洛倫與您的合作過程中，沒發生過令人不愉快的事。」

  「埃斯萊們都很有誠意，他們也都抱著善意來到我的領土。」萊倫接過話，身材高挑的瑪瑞斯特女王站直身子比他還高出一頭，獨一無二的典雅氣質，讓人與她對話時情不自禁地拘謹：「生活在德拉科男爵領的矮人偶爾會和木精靈發生爭執，也僅此而已，大多數情況下，人類、矮人和木精靈能夠和睦共處。」

  「我聽說了，不過群山子民對待埃斯萊的態度，遠比我們的表親阿蘇爾緩和得多。」瑪瑞斯特女王輕輕點頭，笑容如冬日暖陽，沁人心扉：「勞倫洛倫通過與萊倫先生的貿易，我們進口了大量的矮人武器裝備和木材、礦石、還有最重要的糧食，我們彼此需要。」

  交流過程中，瑪瑞斯特女王可以從萊倫的身上感受到一種天然親近的氣息，驚訝之餘，她更加堅定了勞倫洛倫和萊倫的合作關係。

  瑪瑞斯特女王招手，一名精靈侍女搬來了兩張藤蔓座椅，她示意萊倫坐下：「說起來，托爾-利塔內爾已經很久沒有人類訪客了，一千年前簽訂的葉之條約劃分了人類帝國諾德領、米登領和勞倫洛倫森林的邊界，那一次，有二十個人類使節進入托爾-利塔內爾。」

  「再近一些，要追溯到你們人類帝國的三皇時期，滅鼠者皇帝曼瑞德-托德布林格親自來到這座高塔，與我簽訂盟約，自此之後，帝國軍隊和勞倫洛倫軍隊並肩作戰，耗費七年時間，在如今霍克領境內，消滅了最後一支流竄在瑞克河以北土地的斯卡文軍隊。」

  萊倫坐在藤椅上，用心聽著：「我很榮幸。」

  幾百年時光對於精靈來說白駒過隙一般，尤其瑪瑞斯特女王這樣的存在，更是一本活歷史書。

  精靈女王對萊倫的誠懇態度非常欣賞，她微笑道：「相比起曼瑞德，你總是能讓我感到意外和驚喜，在鄧肯城堡上的那場大戰，你表現出色，是人類帝國少有的英雄典範。」

  「謝謝你，瑪瑞斯特女王。」萊倫由衷感謝，他心裡清楚，眼前這位勞倫洛倫的統治者想和自己交談的絕非瑣事，萊倫開口道：「女王是想要更深層次的合作？」

  「來，萊倫先生，有一個勞倫洛倫秘境，你會感興趣的。」瑪瑞斯特女王伸出手，示意萊倫跟著她一起。

  一根散發亮銀色光芒的樹枝出現在中間，然後勞倫洛倫的統治者和德拉科男爵一起消失在了王座廳中。

  萊倫只覺得自己被一團濃稠的生命能量緊緊地包裹住，在四處的擠壓中飛速前行，這種感覺就像這個人被埋葬在樹幹中，令人不適。

  幾秒之後，他從半空中筆直墜下，即將落地的一瞬間，一隻樹枝似的手臂穩穩地接住萊倫，再把他放在地面上。

  「這裡是？」萊倫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爬起，發現自己仍然身處於托爾-利塔內爾城，只是距離剛才所處的銀之塔十分遙遠。

  抬起頭，一座色彩閃耀的宏偉瀑布橫貫天空，巨大的方尖碑矗立在瀑布兩側，周圍數座倒下的遺骸，遍布瀑布的峰頂，似乎注有魔力的瀑布河水傾瀉在破碎道石堆上，折射出赤橙黃綠青藍紫等諸多顏色。

  清涼的水花濺在萊倫身上，習習涼風吹拂過臉龐，從金銀聖樹樹冠上的落葉正在這裡四處盤旋，一群白鹿在林間躍動，一切宛如童話仙境般。

  目光所及之處，萊倫也注意到許多林木都已經枯萎，盛開的花海不可逆轉的凋謝，像是某種力量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這裡的環境。

  「這裡是許願林，萊倫先生。」瑪瑞斯特女王腳步輕靈地走過來，手握著一柄無毛榆木法杖，鑲嵌在花冠上的綠寶石縈繞光點，笑容永遠溫婉可人，示意萊倫跟著她：「勞倫洛倫的聖地，被天堂神之一的夢神薩里爾賜予神之祝福，聖地每隔十年開啟一次，唯有埃斯萊中的咒詠者才有資格進入。」

  「非常的奇妙。」萊倫跟著瑪瑞斯特女王，一人一精靈沿著立著引路石的小徑向許願林深處前進。

  許願林是一片茂密的冷杉和落葉松林，小徑路途中，引路石的幽藍光芒和金木的落葉照亮了森林深處的黑暗。

  「鐺~鐺~鐺~~」

  遠方隱約傳來敲打鐵砧的聲響，連續不斷。

  瑪瑞斯特女王一邊走在光滑石階上，一邊向萊倫解釋道：「彩虹瀑布的一端是銀木根須，另一端則是精靈鍛造之神瓦爾的神廟，也被稱為瓦爾鐵砧，瓦爾祭司們通過方尖塔引動森林魔網的火焰之風阿克夏，而彩虹瀑布的水會用於冷鍛金屬，鍛造出附魔武器和盔甲。」

  萊倫會意的點頭，難怪他聽到類似於矮人鐵匠工坊的動靜。

  鍛造之神的祭司們一直在瀑布後山洞裡不知疲倦地工作，隨時間推移，雷鳴般的水聲會使已經失明的祭司們雙耳失聰。

  萊倫跟隨在瑪瑞斯特女王的身後，兩個人沿著靜謐的林間小徑一直行走，萊倫回憶著剛進入許願林的場景，開口問道：「這裡的環境，看起來美不勝收，風景如畫，只是為何許願林的林木正在持續不斷地衰敗？」

  「你觀察的很細緻，萊倫先生。」瑪瑞斯特女王點頭：「遠在精靈尚未分裂成三族的時候，許願林被自然精魄守護著，侵蝕凡世的邪惡力量構不成威脅，但是世事無常，萬物不可能永恆存在。」

  「為什麼？」萊倫皺眉問道。

  「勞倫洛倫的魔網正在衰弱。」瑪瑞斯特女王輕嘆一口氣，簡短回答了他的問題，一雙如秋水映月的眸子轉而看向了小徑盡頭：「我們到了。」

  眼前，一座由純白大理石建成的庭院大門孤零零地立在盡頭，漫長歲月中，經過無數精靈踏足的小徑在庭院大門前戛然而止，下垂的樹枝上掛著地衣組成的帘子，內部則是一片沉重的不祥黑暗。

  用三個詞形容，深邃，未知，恐懼。

  萊倫不由自主地凝視庭院大門的後面，一陣寒意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就像是噩夢裡的夢魘藏匿在地衣帘子之下，一道道目光窺探著他這個外來者。

  「恪守本心，萊倫先生，不要被自己內心深處的陰暗所籠罩。」瑪瑞斯特女王在一邊提醒道：「許願林的奧秘就在於此，每一個咒詠者都要經過夢神薩里爾的測試，必須直面內心的陰暗。」

  「倘若成功，通過者將免遭混沌腐化的侵蝕，一旦失敗，虛幻的噩夢與現實重迭，混沌惡魔將趁虛而入。」瑪瑞斯特女王的臉色嚴肅起來。

  萊倫對瑪瑞斯特女王的警告置若罔聞，他雙目無神地站在庭院大門前，右手卻死死按在屠獸者符文之牙的劍柄上。

  虛幻的夢境，更像是一個全新的啟示。

  黑與火的戰場，血腥屠殺之後的混沌廢土，全身赤紅的惡魔，巨大的牛角和獠牙，手持鏈枷和巨斧，憤怒而瘋狂，在一條狹窄堤道中被地獄火圍繞，甚至空氣都被褻瀆火焰燃燒殆盡，全身赤紅的嗜血狂魔從火焰中出現降下更多更炙熱的火焰，而一身漆黑板鎧的混沌神選者用手中浸滿血色的巨劍汲取火焰，終結了嗜血狂魔的瘋狂暴行。

  萊倫透過虛幻，看到前方的一個寶座，一具枯萎的屍體坐在上面，頭戴冠冕，而那個擊敗大魔的混沌神選者取下了冠冕，踢開屍體，三眼之王自己取而代之，坐在寶座上，隨後山呼海嘯的嘶吼聲震徹群山。

  他現在僅差一次加冕儀式，成就真正的受膏者，那混沌的天選之子，那鞭笞世界之人。

  夢境到此就戛然而止了，許願林之中，精靈夢神薩里爾的力量化作光點，庭院大門後依舊深邃，但是萊倫再也感受不到那股真切的寒意。

  「呼~~~呼~~」從幻夢中驚醒的萊倫退後幾步，險些穩不住身形。

  「你居然主動掙脫了夢境？」瑪瑞斯特女王毫不掩蓋眼底的驚訝之色。

  進入許願林的埃斯萊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例外，有的咒詠者甚至被困在夢境世界四十多年，她所見過最有天賦的一位咒詠者，也足足耗費了三天時間才從夢中甦醒。

  瑪瑞斯特女王目光緊鎖在眼前這個人類身上，開口問道：「萊倫先生，你看到了什麼？夢神一定給予了你啟示。」

  平息了有些急促的呼吸，萊倫腦海中在重複著他看到的場景。

  難以想像身處煉獄之中，卻能夠殺死混沌大魔的存在，究竟是以一種什麼樣的意志去抗衡。

  混沌大魔這樣的存在，是混沌邪神的終極造物，或者說它們即是混沌的一部分，實力之恐怖超乎人類對力量的想像，無論尤里克教會還是西格瑪教會，兩大教會的秘典中都記載了混沌大魔出現的慘烈戰爭，一些實力弱小的神明都不是它們的對手。

  「三眼之王。」萊倫只願意吐露出這個稱謂。

  他在得到屠獸者聖劍的時候，也曾看到過類似的場景，甚至知曉了幻境裡的那個混沌神選者的名諱。

  永世神選，艾查恩。

  聽到萊倫的話，瑪瑞斯特女王溫婉的容顏籠上陰霾，握住無毛榆法杖的手甚至顫動，但很快就平復。

  千年之前，木精靈先知維卡里烏斯就曾預言過一則讖語，關乎到勞倫洛倫森林的存亡。

  「北方的天穹宣洩著無窮怒火，群山呼嘯，命運停擺，終焉之主、受膏者、眾神屠戮者身後追隨諸神天軍，依他之願，仗他之劍，勞倫洛倫也將隨著最後一片金銀樹林的消逝而死亡。」

  「讖言成真了，混沌永恆，凡世的堅毅卻短暫無比，曾經的勝利轉瞬即逝，又一位統合著混沌軍鋒的勇士神選降臨在凡世，他將率領廢土軍團，墮落者和無窮無盡的惡魔揮師南下。」瑪瑞斯特女王閉上眼睛，又睜開：「十年前，許願林開啟之際，我得到了天堂諸神降下的預言，一次全新的混沌入侵，這個世界將再次迎來一場可怕的考驗，它會威脅到勞倫洛倫，甚至整個世界的生存。」

  「難道沒有一點辦法提前阻止他？」萊倫忘不了虛幻夢境中所看到的一切，遮天蔽日般的龐大軍隊，裹挾著烈焰和毀滅之力，僅靠人類的力量一定抵禦不了。

  「我不願給你一個令人失望的答案，萊倫先生。」瑪瑞斯特女王面露苦楚，輕輕地搖了搖頭：「得到預言之後，我嘗試過派出埃斯萊的英雄們遠赴混沌荒原，去尋找新一位混沌永世神選的蹤跡，刺殺他，以此終結讖言，但是無一成功。」

  「高等精靈、矮人、人類一定都得到過類似的警告，結果可想而知」

  說完了這些，一人一精靈陷入了沉默，世界就像一個被困在岩洞，無法脫逃的冒險者，明知道死亡隨時都會降臨，卻只能尖叫著、咆哮著、掙扎著、最後安靜地等待。

  「一切都還來得及，萊倫，新一位永世神選需要漫長歲月，去統合混沌廢土的蠻族部落和征服那些存世已久的強大惡魔，」瑪瑞斯特女王安慰道：「根據預言，距離混沌永世神選南下尚有二十年的時間，跨度很長，我們要做的就是積蓄力量，在末日降臨的時刻奮起反擊。」

  「二十年」萊倫喃喃說道，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還有時間。」

  還有時間，讓帝國再次偉大。

  「是的，還有時間。」瑪瑞斯特女王欣賞眼前人類的決心，她的笑容亦如金銀聖樹般奪目：「萊倫先生，請記住我們之間的盟約，即使末日降臨，勞倫洛倫森林的埃斯萊也將與你的軍隊並肩作戰，直至世界終焉。」

  萊倫拍了拍額頭，讓自己發蒙的頭腦清醒一些，他立即鎮定了下來：「非常感謝。」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瑪瑞斯特女王點點頭：「你的軍隊已經紮下了營地，在托爾-利塔內爾安穩地休息一晚，明天，我們再商議斯科格霍姆堡的事宜。」

  萊倫和瑪瑞斯特女王一起原路返回。

  幾分鐘之後，一人一精靈走出了許願林，萊倫趁機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請求：「女王陛下。」

  「嗯，請說。」

  「我想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回去，傳送的感覺有些不舒服。」萊倫可不想再體驗一次被緊緊包裹住，有些窒息的感覺。

  「當然可以，但許願林和托爾-利塔內爾之間的距離不短，需要我派遣精靈侍女幫助你嗎？」瑪瑞斯特女王停止了施法，笑容依舊。

  萊倫禮貌地頷首，然後笑道：「不用了，女王陛下。」

  說完，瑪瑞斯特女王原地消失了，沒有半點猶豫，萊倫收起了笑容，這段不短的距離得自己走了。

  他獨自一人順著台階走下，頭頂的彩虹瀑布掛著銀木的光輝，宛如皎潔月色，遠處瓦爾神廟的敲擊聲悠悠傳來，萬籟此俱寂。

  「萊倫！」台階下，傳來一聲清脆呼喚。

  一道修長的倩影突兀地站在那裡，雙臂環胸，像是在等待萊倫，墨綠色披風迎風拂動。

  一別，許多年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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