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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泰爾斯與詹恩(上)

2024-09-25 17:07:40 作者: 無主之劍
  第51章 泰爾斯與詹恩(上)

  當泰爾斯被基爾伯特和姬妮用嚴肅的表情請出閔迪思廳時,他還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二十幾天來,泰爾斯第一次踏出閔迪思廳的杉木大門,看著那架熟悉的深色馬車,他一臉疑惑。

  「基爾伯特會跟你解釋。」姬妮不苟言笑的樣子讓他心裡緊張,她一甩手上的馬鞭,輕盈地躍上駕座,簡短地回答:「你所要做的,就是立刻上車。」

  泰爾斯懵懂地轉過頭,中年貴族不知從何處掏出來一個登車凳,輕輕擺放在地上。

  「請吧,小先生。」

  「姬妮女士不喜歡坐在車內。抱歉,您得忍受像我這樣的老頭子與你同車。」基爾伯特試圖釋放幽默的努力徹底失敗,連兩匹馬都能感覺出他的心事重重,有意地避開他。

  這是……怎麼了?

  懷著不安和忐忑,泰爾斯踏上登車凳和馬車踏板,回頭看了一眼閔迪思廳的護衛們,只見他們並沒有要隨他離開的意思。似乎感覺到泰爾斯的目光,以喬拉為首的劍士紛紛垂首示敬。

  「他們不會跟我們走——一駕馬車,這樣更低調些。」基爾伯特淡淡道。

  泰爾斯看看兩人無比凝重的神色,忍住刨根問底的欲望,僅僅問了一句:「我們這次出發……還會回來嗎?」

  「取決於陛下的意志,」基爾伯特的語氣有些沉重,「恕我無禮,但我們必須儘快出發。」

  事情居然這麼嚴重?

  泰爾斯不再多話,乾脆地坐進馬車,緊隨其後的基爾伯特輕輕關上車廂門。

  昏暗的車廂內,依然是二十幾天前的深紅色沙發,瀝晶點綴的玻璃,九芒星紋章裝飾的車廂,以及微微發光的夜明塗料。

  姬妮的馬鞭輕快而有節奏,然而車速卻比上一次基爾伯特駕駛時快上許多,當然,也顛簸許多。

  馬車的上下顛簸中,基爾伯特看著月色下的閔迪思廳漸漸消失在窗外,肅穆地看著泰爾斯。

  「時間緊迫,我揀選重點說。」

  除了在密室里的談話,泰爾斯從未見過基爾伯特如此嚴肅,這讓他心情忐忑。

  「埃克斯特王國使節團,預定在新年前後到訪星辰。」中年貴族認真地看著泰爾斯。

  泰爾斯眯起眼,努力回憶著這二十幾天的大陸史地。

  埃克斯特王國。

  終結之戰的人類英雄,耐卡茹·埃克斯在北地所建立的國家。

  北方巨龍,英雄之國,西陸之刃,星辰的北部強鄰。

  基爾伯特嚴肅地繼續道:「北境傳來急報:三天前,埃克斯特使團在南下中央領的路上……被盡數劫殺,無一倖免。」

  泰爾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遇害者包括六名埃克斯特貴族,以及……摩拉爾·沃爾頓王子。」基爾伯特嘆出一口氣:

  「他是埃克斯特國王兼龍霄城大公,努恩七世的獨子,沃爾頓家族的繼承人,下一任龍霄城大公。」

  男孩倒抽一口涼氣。

  西方大陸第一強國,國王的獨子,及領地繼承人。

  被劫殺在星辰境內?


  「包括隨行的星辰貴族在內,現場沒有活口,線索全無,只有以遇害者的鮮血,在地上澆灌而成的一行血字……」

  基爾伯特直視著泰爾斯的雙眼,面帶憂色地微微點頭道:「星辰若在,帝國永存。」

  璨星王室的家族格言?

  泰爾斯一怔。

  「這種拙劣、幼稚,明顯就是嫁禍和挑撥兩國矛盾的手段……」泰爾斯仔細思考著這件事的性質,但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問:「真的有用?」

  「很不幸——有用,而且很糟。」基爾伯特低聲道。

  很糟?泰爾斯心中一凜。

  馬車駛出了暮星區,進入國王大街,向著中央區駛去。

  國王大街是永星城最大的街道之一,人流僅次於中央區以北作為交通樞紐,各國商人店鋪雲集的星聚廣場,以及西城門側下層居民們聚集的大集市。

  與下城區和西環區還以火把和動物油燈照明的道路不同,國王大街上點亮的,都是僅次於DC區規格的不滅燈,路上漸漸多了許多行人,從賣藝的吟遊者,輕聲吆喝的店鋪商賈(有些做夜晚生意的店鋪,如成衣店和鐘錶店還開著門),到貴族們來去匆匆的家僕,往來應酬的官員,甚至也有真正的貴族乘馬車或步行經過。

  在這裡,他們的馬車毫不起眼。

  坐落在暮星區與中央區的交界處,國王大街上非富即貴的階層比例極高,相比起泰爾斯見過的星聚廣場和大集市,這裡顯得較為保守和安靜,少了前者的那股人聲鼎沸的嘈雜熱鬧,和後者的那種本地市儈的粗魯俗氣,但即使在這裡,道路的兩邊還是時不時能看見衣衫襤褸的乞丐和流浪漢,呻吟著向路人伸手。

  幸好,馬車所裝的是單向玻璃,不虞被外面發現車裡的動靜。

  但泰爾斯的心神此刻都在基爾伯特的話上,對這些街頭景色都是匆匆一眼掃過。

  前外交大臣的話語繼續在耳邊響起:


  「關鍵在《要塞和約》。」

  「血色之年的尾末,埃克斯特入侵,斷龍要塞淪陷,從北境、崖地、西荒到東海,大半個星辰陷入戰火。兵少將弱,王國幾至絕境,剛繼位的陛下甚至考慮,要徵召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入伍。」

  基爾伯特長舒一口氣,目光出神,似乎想起當年的烽火歲月。

  「出於西陸諸國對北方巨龍的恐懼,以及東陸夙夜和翰布爾兩國對西陸事務的關注,我們在外交上全力斡旋,爭取諸國干涉,最終逼得埃克斯特的兵鋒不得不原路退回,簽訂和約,埃克斯特甚至被逼迫著吐出了在血色之年以前,在星辰所占領的一塊荒地。」

  「我是當年《要塞和約》的簽字人,對此再清楚不過。」

  泰爾斯眼睛一亮:「我們輸了戰爭,卻贏了談判?」

  基爾伯特點點頭,臉上卻不見輕鬆:「這才糟糕——與其說這是一份和約,毋寧說是一份屈辱記錄。」

  馬車又往前駛出一段,路上多出了不少乞丐,有的甚至向著身為馭者的姬妮伸出手,但冷著臉的宮廷女官一概不理,馬鞭越發輕快。

  「在節節勝利,土地財富觸之可及的時刻,被諸國聯合逼迫休兵甚至割地,這種失敗比輸掉戰爭還可恥——埃克斯特的不少領主們,特別是南部與星辰接壤的大公們都憤怒不已,以至於《和約》甚至一度動搖努恩王的統治。這十年間,巨龍與星辰的關係一直在冰點之下,加上北境新發現了大批瀝晶礦藏,東海又有著富蘊油源的深海鯨群……」

  基爾伯特嘆出一口氣。

  埃克斯特,一個仍在形成中的國家和民族——泰爾斯在心底道:需要戰爭來磨礪出整個國家共同體。

  「埃克斯特的領主們,至少與我們接壤的三位大公,都在虎視眈眈地期待著戰爭——他們渴望著十二年前唾手可得,卻最終失之交臂的大批土地、資源與財富。」

  基爾伯特搖搖頭,看向窗外,眼裡透出悲哀:

  「所以才有埃克斯特使團的來訪,他們對重修《要塞和約》一事勢在必得,更想重訂兩國邊境線。」

  「而現在,使節團在到達永星城之前,就被劫殺在半途——你能想像,當消息傳回埃克斯特時的景象嗎?」


  馬車顛過一塊不平的路面,整個車廂震動了一下。

  泰爾斯眉頭一皺:「你認為是埃克斯特國內的領主們,策劃了這起劫殺?就為了——挑起戰爭,爭奪領土和資源?」

  基爾伯特抬起頭,他的目光在這一刻非常嚇人。

  「比這還糟。」前外交大臣冷冷地道:「埃克斯特採取的是選王制度,由大領主投票,共舉國王——最近數十年裡,沃爾頓家族已經在王座上坐了足足三代的時間——而努恩七世絕非人見人愛的美人。」

  泰爾斯恍然道:「所以,這是埃克斯特部分領主們,對外索求資源,對內爭取換王的共同需求?」

  「近了,小先生,再往前一步,往前一步。」基爾伯特悉心引導著王國唯一的璨星血脈,淡然道:

  「在使節團遇刺到產生後果的這段時間裡,這件事的壓力,將全部負荷在凱瑟爾陛下的肩上。如何決斷,怎樣回應,是戰是和,方式如何,強硬軟弱,光榮屈辱,一切的責任都由陛下承擔——從現在開始,星辰所有的貴族,都會把目光牢牢盯死在復興宮。」

  「你的意思是?」泰爾斯疑惑地問著——哪怕再天才,他也並不在貴族規則的情境裡,不能理解這件事情的意義。

  那一瞬間,基爾伯特的眼神突然變得複雜而深刻,讓泰爾斯捉摸不透。

  「首先,這件事的處理雖然複雜,但無論是戰是和,陛下都逃脫不了冷血無情、不恤民眾,或軟弱可欺、辱沒星辰的指責,這會極大打擊陛下以及璨星王室,在國內的聲望和權威。」

  泰爾斯的瞳孔猛地縮小——他開始理解「比這還糟」的意思了。

  「其次,要處理這件大事,無論軍事調動還是國家決策,都需要遠超王室直屬領地的力量,需要整個星辰的上下協作,領主配合,這意味著——陛下必須獲取領主們,特別是六大豪門和十三望族的全力支持,而這絕非毫無代價!」

  代價——泰爾斯心神一震——比如,星辰至高國王的下一任人選?

  「再次,戰爭有利有弊,不僅僅帶來危機,也帶來星辰國內的權力重洗——經過戰爭的洗禮,弱者淘汰,老朽失位,強者得生,生者更強——部分領主們迎來末日,另一部分,則得到新生。」

  在基爾伯特的灼灼眼神下,泰爾斯呆呆地坐在馬車裡,感受著顛簸和震動。


  「最後,王室無嗣,星辰已經十二年沒有繼承人了,」基爾伯特的聲音陡然升高:「有什麼會比一場迫在眉睫的王國危機,更能逼迫著陛下提早選立繼承人,為可能的戰爭,留下後路呢?甚至,一旦在此次危機中,某個德高望重的家族做出了順服民望的舉動,凝聚中小貴族的支持,誰知道他們能不能成為下一個璨星,下一個王室?」

  沉默。

  泰爾斯雙眼無神地望著窗外。

  他聽懂了基爾伯特的意思。

  只是他被燒腦而細思恐極的事實所震動,久久不能釋懷。

  基爾伯特看著他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

  但願,這種數千年來,殘酷而血腥的遊戲,不會把這位聰明而具有天賦的小先生嚇退。

  過了好半晌,泰爾斯才啞然地開口

  「所以,這不僅僅是埃克斯特方面的意願:戰爭和換王。也是星辰國內許多人的意願:角逐王室。」泰爾斯艱難地補出最後的結論:

  「使節團遇刺,是諸多政治因素合力的結果……是在兩國野心家們的默契下,必然發生的事情……」

  「是吧。」泰爾斯吐出最後兩個字,用的是肯定句。

  基爾伯特擔憂地看著他的狀態,猶豫間眨了眨眼,還是開口道:「鑑於目前王室的態勢,您的存在和亮相,無論在國內面對眾領主,還是在國際上面對埃克斯特,都會成為眾矢之的——為您的安全所計,我會向陛下建議,推遲承認您的……」

  「值得嗎?」泰爾斯沒有在意基爾伯特的話,他輕輕地出聲,打斷了中年貴族。

  基爾伯特眉頭一挑。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會期待並盼望戰爭的到來?」泰爾斯無力地問著。


  「這不是什麼棋盤上彼此吃子計數的遊戲,」泰爾斯緩緩地閉上眼睛,捏緊拳頭:「這可是戰爭,是兩群活生生的人,面對面站著,合理合法地,彼此剝奪生命,直到一方被剝奪殆盡的……戰爭啊。」

  「他們經歷過血色之年的災難,為何還是有人期待著戰爭?」

  「就為了一頂王冠?為了在殘破枯朽的王國里,在貧瘠餓殍的土地上,在麻木不堪的人民中享受權威與權力?然後艱難慘澹、提心弔膽、疑神疑鬼地統治上二十幾年,再把同樣的不幸,強加給自己的後裔?」

  「值得嗎?」

  基爾伯特想要回答,卻一時語塞。

  沒有答案的泰爾斯神情低落地搖搖頭。

  然而,這大概就是歷史。

  人類行為的歷史。

  車廂內又是一陣沉默。

  馬車駛離國王大街的繁華,車外的乞丐越來越多,姬妮不得不動用馬鞭嚇走他們。

  「這不只是戰爭,」基爾伯特面有憂色地看著他的學生,輕聲道:「這是政治。」

  「我們都是以權力為目標的賭徒。」

  「土地和人民,不過是可以用來交換的籌碼。」

  「勝負之間,不過是籌碼的轉移。」

  「這就是貴族與國家的遊戲。」


  泰爾斯抬起目光,無奈地輕笑一聲:「是啊,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權力的遊戲,群鴉的盛宴。」

  但我不喜歡這樣。

  他的內心,一個聲音小聲地道。

  泰爾斯的餘光轉移到車窗外,那裡,一個乞丐臉色愁苦地伸出手,摸向車軸。

  看看這群王都里的乞丐,泰爾斯低沉地想道:這已經是一個殘破不堪的王國了——

  等等!

  馬車路過一盞明亮的不滅燈,泰爾斯雙目聚焦,瞬間看清楚了那個乞丐的手。

  那是一雙粗糙而布滿繭子的雙手。

  但繭子不是均勻地分布在他常見的,勞動者和乞丐們手掌慣常觸摸和負重的區域,反倒是——集中在拇指和食指,以及虎口附近。

  他的大腦馬上轉動起來。

  他在另一個人的手上也見過這樣獨特的繭子。

  婭LS里頓。

  泰爾斯一驚,轉向另一個乞丐,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基爾伯特!」

  中年貴族疑惑地看來。

  只見泰爾斯不動聲色地道:

  「不對勁。」

  「這些人不是乞丐。」

  男孩深吸一口氣:

  「他們……他們是……」

  約德爾嘶啞的聲音自虛空中幽幽傳來,接過他的話:

  「是刺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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