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怪物巴士與胭脂會

  早上他急於關掉肉鋪，應付那些變態客人，雖出了院門也不曾好生看一眼外界。

  此時他認真去瞧，原以為會瞧見預想中的，髒污街道、陋巷、低矮木屋、衣衫襤褸行屍走肉般的平民等等古代城池內畫面。

  事實上，原身記憶中那些模糊畫面，還真就是如此。

  然而此時映入他眸中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讓他頗有些瞠目結舌的景象：

  這條老街左右兩側還都是青瓦木屋、布幡招牌、包子饅頭煙火氣等等古代市井模樣，可視線往高處抬，很快就見到了一棟棟風格各異，但都高聳著的大樓，或是怪異建築。

  雖然高度層數還無法與前世現代社會相比，但種類，以及風格，卻又要複雜多了。

  李漁只是掃掠了一眼，便瞧見十幾層的宮樓、青銅材質的巨樹、落於高樓頂部的古廟、突兀端坐於城中的石制觀音雕像、碩大無比的霓虹招牌……。

  若再仔細一點去看，就會發覺這些「奇觀」的各處都有著諸如齒輪、蒸汽管道、金屬滑軌等細節。

  而更驚人的，則是各處緩緩升空的一個個飛行物。

  機械飛艇！

  蒸汽樓船！

  仿佛前世小說、影視等作品中才會出現的東西，就這麼悍然闖入他的眼中。

  這一瞬間，李漁頗有種恍如隔世之感，腦海中浮現出前世幾座城市的景象來。

  同時，又想起如今自家院中那一隻青銅報曉雞。

  似有所悟，回憶起了焦青、孫三娘曾經的一些對話：

  「天工教的東西太可怕了，這才多少年，萬福城變得讓我們都不認識了。」

  「何止是萬福城？聽說外界也一樣抵禦不了這大勢，各處都生了巨變。」

  「天工教這麼擴張，其餘五大正神教派受得了？」

  「當然受不了，除了離國南部作為其大本營沒有波瀾外，其餘地界，尤其是乾、景二國，都掀起了對天工教的驅逐，已完全禁止天工教的【傳教士】入境。」

  ……

  「既是正神教派，想來這天工教也掌握著某種神之途徑，也有相關修行方式。」

  「若有機會，不妨窺視過來，看看是否適合我。」

  李漁一邊心頭嘀咕著，一邊則抬腳出了老街，往目的地而去。

  他來自現代社會，對於天工教掀起的浪潮有著強烈既視感，當然也明白，一般在這種變革中，主動去接納新勢力才會更有前途。

  更何況相比禁神途徑菜人那樣詭異噁心的修煉方式，天工教的畫風，明顯好了不知多少倍。

  可惜，原身父母要麼惦記著「菜人」，要麼就惦記著「劍俠」，全無天工教的神之途徑和秘藥配方記憶，甚至連一個序列名都不曉得。

  在欣賞、吐槽之間，李漁走出老街，又繞過幾條陋巷、舊街。

  很快，前方豁然開朗。

  這剛踏入的新地界，商業氣氛明顯要濃厚許多，不管是街邊建築，還是路上行人，都異常時髦。

  這裡，是南區八大坊之一的天機坊主街。

  兩邊皆有各式高樓，各種店鋪一眼望不到頭，色彩斑斕，七繞八繞。

  青磚牆外嵌著一根根銅製管道，偶見一些蒸汽閥門，檐下所掛的也不再是燈籠，幡布招牌，而是色彩各異的霓虹燈管，各種花哨字體，讓人眼花繚亂。

  煙火氣消散，熱鬧程度超越想像。

  其中一些建築內傳出的叫嚷聲，也讓李漁大感荒唐。

  瞧著外觀像極青樓模樣，靡靡之音不絕於耳，想來就是讓孫三娘深惡痛絕的所謂銷魂會所了。

  而很快，真正吸引他目光的物事出現了。

  伴隨著蒸汽轟鳴，利爪扒拉的動靜，一大團紅黑影子硬生生從李漁面前躥了過去。

  一頭怪物？

  還是一輛交通工具？

  哪怕親眼見得，李漁也不好來形容。

  其外觀像極了一輛巴士和一頭大蜘蛛的合體，八條覆著血肉毛髮，但內核分明是機械的利爪，馱著巴士，並轟出一股股血紅蒸汽，完全避開街上其餘行人，鬼魅一般沿著主街，駛向不知何處。

  餘留的尾氣，聞起來像是鮮血和煤油混合而成。

  李漁瞧的分明，那巴士內，赫然有著十幾個衣著各異的乘客，面色淡然的端坐著，有幾人手中甚至還拿著報紙書籍，正在觀看。

  「那就是天工教的蒸汽巴士？」

  「車費二兩銀子，就可乘坐來游城一日？」

  李漁又嘀咕時，目光也看向街道盡頭處。

  那裡有崗亭、長椅、路燈，豎著個牌坊，上書幾個大字：天機坊停靠站。

  此刻正有不少邪修，匯聚過去，似是等待著下一輛怪物巴士。

  身上還揣著十幾兩銀子的李漁，頓時心動不已。

  不過很快他就忍了下來。

  人生地不熟，不可冒險，游城之事押後。

  另外，他此時要辦正事的目的地，就在這主街之上，幾步路罷了，沒必要再浪費二兩銀子。

  念頭落下時，李漁已是混入日漸多的人群。

  一邊隱晦打量著旁人，一邊則是腳步匆匆，來到主街一家似乎是剛開門的華麗店鋪外不遠處。

  那店鋪極大，既豎著一個霓虹牌坊，也掛著古色古香的匾額。

  霓裳胭脂鋪！

  這鋪子，乃是主街上的人氣店鋪。

  雖是大清早剛開門，卻已經有許多不同年紀的女子入內，挑選胭脂等各類化妝品。

  從她們的衣著，倒也能一窺萬福城南區的風俗之複雜。

  不管是凸顯身材類似旗袍般的裙子，富貴之極的綾羅綢緞，還是若隱若現的輕柔薄紗，古拙老派的大袖寬衣等等，應有盡有。

  而讓李漁感覺自己沒找錯的是，光顧的女賓客中，有少部分是超凡者。

  禁卵的食慾感知，當不會出錯。

  腦海中，孫三娘所記錄的一條條從舊到新的帳本信息，浮現佐證：

  「買美人膏一盒，十兩銀子，用完一大半，老娘根本沒變美，又是死騙子，要不是傳聞這鋪子背後是天機坊一霸【胭脂會】，老娘非去砸了她們家店不可。」

  「再買瘦臉胭脂一盒，二十兩銀子，全用完，一丁點用都沒有……這回終於告訴我，說是我肉有毒，抵消了藥效？老娘信個大頭鬼，再不會上當了。」

  「售【不羨羊血】一桶給霓裳胭脂鋪，得五十兩銀子，嘿嘿，老娘很滿意。」

  「再售十張美人皮給霓裳胭脂鋪，得三百兩銀子，爽快。」

  「辛苦攢下吸脂滌蟲一百條，賣給胭脂鋪，得五百兩銀子……這群騷娘們背後果然是那胭脂會，據說她們會長最近成功晉升到了序列七，已經籌划去隔壁和合坊開分店了，呵，也不怕被人把胸脯都錘爛了去。」

  從這些信息不難看出，這家霓裳胭脂鋪，歸屬於天機坊中，一家名為胭脂會的組織。

  這組織內，皆是女性超凡者。

  修行方式暫時不知曉，開店的盈利方式：應當是為天機坊，乃至於南區的女人們，提供各種正常以及不正常的美容。

  為此，她們常年收購相關奇物。

  孫三娘，曾是她們的原材料供貨商之一。

  李漁此行，是為了將那「活化血腸」賣出去，這胭脂鋪是他選定的第一家去處，也是最可能出高價的地方。

  至於說這家店鋪噁心詭異？

  實際上，昨夜李漁就選定了不止一個有可能的買家。

  比較起來，這霓裳胭脂鋪，已經是裡面最無害的了。

  李漁本想著再考慮一番，可等了這麼片刻，他已是清晰感覺到自己原本還算是微鼓的肚皮，再次變得平坦，並朝著凹陷轉變。

  顯然，禁卵快要將那頓難吃早餐消化完了。

  繼續耽擱，他又要面臨那生死窘境。

  「狗屎玩意，遲早收拾你。」

  李漁面色一冷，啐了一口。

  旋即再不猶豫，完全不理會那些購買胭脂的女子們投來的怪異目光，來到鋪子前，跨過門檻。

  全是女客的鋪子忽然來了一個潦草少年，自是引人注目。

  儘管李漁生的也算俊秀，但能在天機坊主街開胭脂鋪的，什麼好看皮囊沒見過？

  若他是那種一看就具備強大消費能力的豪富公子哥，說不得還能得到笑臉相迎。

  奈何他滿臉窮酸樣，一身氣味算不得多好，禁神之子的陰森邪惡氣息也沒散去。

  一入店，頓時讓女子們都皺起眉頭。

  幾位面容姣好，身材妖嬈的女服務員紛紛冷了臉，上來就要驅趕李漁。

  他卻不管，略過所有女子以及琳琅滿目的胭脂，各種具備美容效果的化妝品，直接看向櫃檯後面的一位中年美婦。

  這婦人面容美艷，左眼下方還有一顆淚痣。

  身上穿著紅色絲綢製作的寬大長袍，隱約可見得裡面是一整套酷似前世蕾絲內衣般的小衣，將其傲人身材襯托的愈加誘人。

  哪怕這鋪子裡，美貌女子達數十位之多。

  但只要進來，任是誰，都會第一時間去瞧她，並對其生出不可言說的幻想慾念來，真正的尤物也。

  當然，李漁並不一樣。

  他並不想撲倒此女，在他眼裡，這美婦是潛在的大買家，是大量白花花的銀子。

  「紅姑，真實名字未知，霓裳胭脂鋪店長，天機坊邪修組織【胭脂會】的高層之一。」

  「雖然不知曉其修煉的神之途徑為何，但孫三娘早已探聽出來，此女數年前就已經晉升到了序列八，戰鬥手段非比尋常。」

  ……

  李漁一邊回憶這些，一邊單刀直入對著那紅娘開口道：

  「紅掌柜！」

  「我是孫三娘的兒子，來這裡是為了賣一樣好東西給你。」

  「此物能吸出多餘油膏肉脂，以及妨礙容顏的毒血……最關鍵的是，它是活的，可以作為寵物養著，就以那些污穢血肉為食，不需要再多餵食其他，若是養好了，它還能繼續蛻變進化，擁有更多美容異力。」

  李漁說到一半時，整個胭脂鋪內的女客們，紛紛都是雙眼一亮。

  全部說完後，更是個個呼吸急促，滿臉寫著「我想要它」幾個大字。

  看向李漁的目光再無一絲一毫的厭惡嫌棄，反而充滿了熾熱。

  這非常合理！

  別看這店內，每一位都是美女。

  但原裝的，一個也無。

  幾乎都是通過【胭脂會】提供的超凡法子，達到了美人級別。

  當然，她們身份也都不俗，有的是財力支撐這些。

  正因為如此，她們才無法抵禦李漁給出的「誘惑」。

  一隻能美容的超凡寵物？

  但凡是個愛美之人，不論男女，都抵抗不住。

  雖說都顧及著這裡是胭脂會的地盤，但這般好物當前，很快就有一兩個來頭大的女客忍不住開口道：

  「俊俏的小哥兒，你竟有這等好物？快拿出來給姐姐瞧瞧。」

  「好弟弟，莫聽她的，還是到姐姐這裡來……。」

  第二個招呼李漁的，赫然是一位胸懷頗大，肌膚雪白，身量也高的御姐風美婦。

  李漁前世，就愛這一款，腳步下意識就挪了一下。

  只是不等他真的動作並回答，店中忽而有一道嫵媚聲音響起：

  「咦，三娘這粗胚竟能生出這般俊秀的兒子？」

  「不過既是三娘吩咐，好孩子你就隨阿姨走吧。」

  這話音未落，李漁只覺半個身軀落入了一個溫暖懷抱中。

  他的手臂摩擦著柔軟絲綢以及下方蕾絲，非凡觸感讓他不由自主便跟隨著懷抱主人，往店鋪後面的裡屋而去。

  不用說！

  來人，正是紅姑。

  該說這美婦不愧是八面玲瓏之輩，搶下李漁後，並未心急火燎就帶著去完成交易。

  而是一邊摟著他往前走，一邊嫵媚一笑對著周遭女客道：

  「姐妹們莫要心急！」

  「那孫三娘的確是我胭脂鋪的供貨商之一，只是過往倒未提及還掌握著這等奇物。」

  「真假與否，待紅姑我驗驗便知。」

  「若真有這般奇效，我胭脂會必定好生培育，爭取讓每一位姐妹都擁有一隻這樣的寵物。」

  這番話說出來，任是誰也挑不出毛病。

  女客們要維持美貌，嚴重依賴於胭脂會，自然也不會輕易得罪。

  倒是李漁！

  聽完後，不由得生出心虛來。

  那血腸！

  確切的說，是從孫三娘腹中拽出來的爛糊腸子。

  具備美容效果是真的，能當寵物也是真的。

  不過真讓他取出來，怕是店中每一位女客都要嘔吐出來，別說歡歡喜喜買來當寵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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