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姐弟

2024-09-28 09:22:57 作者: 我真不吃水果
  肯德基,江南路分店。

  因為還是工作日的緣故,今日光臨門店的客人數量,稍遜於周末的同時段。

  周懸把摺疊式桌板和那杆黃旗靠在窗邊,自己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

  摸出手機,開始點單。

  香辣雞腿堡一個,香辣雞翅一對,葡式蛋撻兩個,中可一杯,備註多冰。

  下單成功,耗時三十秒。

  默默記住了自己的訂單號後,他便放下了手機,單手撐著下巴,望向窗外。

  街對面的「時空酒吧」這個點還沒開始營業,門外只有兩個嚼著口香糖的安保人員,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什麼。

  「也不知道酒吧允不允許穿著道袍的『奇裝異服』人士入內。」

  他有些出神地想著,可腦海中浮現出的,卻並非自己步入其中的樣子。

  清秋,當周懸又一次想到這個今日方識的女人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無法否認,在此前和她的那番交流中,比起警惕或者排斥,在他心中占比更重些的情緒,其實是親切。

  周懸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久沒跟人這樣的聊起過師傅了。無論是聊起他的往事,聊起他愛吹牛的性子,還是聊起他,其實是個道行那麼高深的天師。

  其實他還想知道更多,比如師傅在師兄弟中排名第幾,修為又是第幾;

  比如師傅的師傅,那位周懸名義上的師公、道號「天算」的雲華觀掌門,是個怎麼樣的人;

  再比如,雲華觀如今的道士們,是否知道了師傅的死訊,有沒有在觀中供奉他的牌位……

  正是因為這種好奇,再加上清秋溫和的態度,讓周懸忽略了一件事。

  一件他本不該忽略的事。

  那個穿著樸素的女人,跟穿著道袍的自己,並不是一類人。

  她是擁有著正統傳承的天師,她的本職工作,也不是每天下午,穿著淘寶上買來的道袍在步行街上給人算命。

  捉妖,這才是天師的本分,也是屬於她的本分。

  如果不是「九尾狐」這三個字,把周懸的思緒從那種飄飄然的「認同感」中及時拽了出來,可能他回過神來的時間,還要再往後延一些。

  清秋的打算,周懸並非完全猜不到——自家師弟三日後投胎的城市,竟然是一座居住著上千隻妖怪的「妖窟」。面對這種情況,換做任何一個天師,恐怕都會採取些什麼措施。

  這也是,他們與周懸在思維模式上的最大分別。

  作為同樣知道「妖怪」這一物種存在的「同類」,周懸所追求的只是安於現狀,從未動過要把它們趕出這座城市的念頭。

  所以他不關心也不在乎,這座城市到底生活著多少只妖怪,又或者到了明天、明年,還會有多少只妖怪加入其中;更沒有興趣了解,在自己看不見的所謂「暗面」,是否還生活著一群,能夠影響這座城市運作規律的「九尾狐」。

  可在清秋看來,「大量的妖怪居住在人類的城市」這件事本身,大概就是「天方夜譚」吧?作為天師的她,之所以要了解妖怪、調查妖怪,並不是為了能夠和它們「和平共處」。

  就像獵人調查獵物的習性,不是為了為它們烹飪一頓可口的晚餐一樣。

  消滅隱患的最好選擇,從來都是斬草除根。

  可這,真的對嗎?

  周懸不知道。


  從小到大,師傅幾乎沒怎麼跟他討論過「是非」二字。

  記得小時候,他因為嘴饞而多吃了兩根冰棍,到了後半夜卻因為胃痛而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知道了這件事的師傅,並沒有責罵他嘴饞,反而是樂呵呵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你多吃了冰棍,是因為你想吃,滿足了口腹之慾是人之本性,這不是過錯;

  你因胃痛而失眠,第二天也沒精神玩樂,這同樣算不得過錯;

  因為從始至終,你都只是在內耗而已,並沒有傷害到他人;

  只要你自己能承受那個代價,不去害人,別去惱人。

  那你想怎麼做都可以。」

  是非……或許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是否真的問心無愧。

  就像周懸可以為了師傅,在這座城市獨守三年,甚至不惜和妖怪合作,也要確保這裡秩序能夠保持穩定一樣。

  清秋道長為了師弟未來的安全,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抽出那柄斷劍,把潛在的威脅降低到最低、甚至是根除。

  他們都問心無愧。

  那么九尾狐,又如何呢?

  白璟自稱與周懸抱有著相同的志向,不希望有外來者擾亂這座城市的秩序、引起不必要的紛爭。


  可那真的是他的真心話嗎?他所追求的真的只是「和平」,而不是「統治」嗎?

  一邊是冒牌天師和妖怪之間,並不牢靠的合作關係,一邊是雷厲風行、道行高深,有同門之誼的正統天師……

  「客人,這位客人……」一聲輕喚,把周懸從混亂的思緒里拽了出來。

  面對著他的,是一張帶著討好笑容的臉。

  這是一個年輕男人,身材有些瘦弱,長相也並不英俊,鼻子上還長著點點雀斑——能夠區分他與其他餐廳員工,大概就是那身款式不太一樣的制服吧。

  「我是今天的夜班經理。」年輕人小心翼翼地把餐盤放在了周懸的桌上,向他解釋道,「之前我們的夥伴一直在叫號,但是沒人答覆……我想這應該是您下的單吧?」

  「啊,是的。」周懸有些抱歉地說,「之前我可能是在走神,不好意思。」

  周懸的反應,讓男人明顯鬆了口氣。

  「沒事沒事,那麼祝您用餐愉快,我這邊就先……」

  他面帶笑容地後退一步,正想離開……

  「方便說兩句話嗎?」

  周懸的這聲「留步」,讓男人一下僵在了原地。

  「我記得……」周懸看著一臉緊張的男人,「你好像叫黃六郎,對麼?」

  「我,我我我我我……」男人開始結巴了。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周懸剛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可看見他額頭冒出來的汗珠後,便把自己的動作改成了遞紙巾。


  「是,我,我是黃六郎,家裡一共十一個兄弟姐妹,雙親都在家鄉務農……」男人哆哆嗦嗦地說,「上師……長老……不,道長!道長您叫我小六就行……」

  「嗯……」周懸想了想,「我聽說,你有個姐姐,在超市工作?」

  「是,是的!大姐年芳四十,還沒有婚配,平時愛吃炸雞和肉乾,最不喜歡吃胡蘿蔔……」黃六郎繼續報菜名式的發言。

  「行了,打住。」周懸擺擺手,考慮到自己的「客套」恐怕會對黃六郎造成更大的傷害,決定還是把話說的直接點。

  「你為什麼要選擇這份工作?」周懸看著不停擦汗的男人,「我是說,在肯德基里……嗯,當服務員。」

  「因,因為我剛來城裡的第一餐,大姐帶我吃的就是肯德基……」黃六郎吞吞口水,「後來聽說這裡招員工,員工餐還能吃到炸雞,我,我就留下來了……」

  「那為什麼要來到這座城市呢?」

  「因為我大姐在這兒,我是來投投投,投奔她的……」

  「……那你大姐又是為什麼來?」

  「這個這個,大姐她從小就很嚮往城市的生活……」黃六郎怯生生地說,「家父家母和其他兄弟姐妹也勸過她,說城市裡可能有壞妖怪、天(瞄了一眼周懸,趕緊改口),天殺的野貓,總之就是很危險……可是大姐不聽,最終還是溜出了家,一個人來到了城裡……」

  「後來呢?」

  「後來……她寄了錢和信回來,說是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還交了個男朋友……」

  「過了段時間,她又寄信回來說,自己被人甩了,積蓄也被騙光了,這段時間可能要打兩份工,沒時間聯繫家裡……」

  「所以你來了。」周懸說。

  「是啊,一開始爹娘是派我勸她回心轉意,早點回家找個夫婿……可她性子太倔,非說自己要在城裡闖出一片天地……所以我只好也留了下來,兩個人一起,至少有個幫襯不是……」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周懸看著他,「因為一些原因,讓現在的你重新回到老家生活的話,你還能適應嗎?」

  「應,應該可以吧……」黃六郎小聲說,「雖然這裡事事都很方便,但回到家裡……至少能少點提心弔膽。」

  「那你姐姐呢?」

  「那就得看具體是什麼原因了……」黃六郎撓撓頭。

  「比如有人要趕走她。」

  「那她搞不好……會跟那個人拼命吧。」黃六郎想了想,「她從小就不怕惹事,我以前被人欺負了,也是她幫我出頭……更何況還是要把她趕出自己最嚮往的大城市。」

  「哪怕自由的代價,可能是死亡?」

  「死死死死死,死亡?!」

  周懸點頭:「假設,有個很厲害的天師定下了規矩,要求所有住在城裡的妖怪都離開,不聽話的就是在跟他作對,後果自負。在這種情況,你姐姐會怎麼做呢?」

  六郎抱著腦袋,想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

  「畢竟我不是大姐……」

  「也就是說。」周懸忽然笑了,「其實,你懷疑你大姐還是會選擇反抗的,對吧?儘管黃鼠狼並不是什麼很強大的妖怪。」

  「也許……也會有其他和大姐志同道合的妖怪也說不定……大家如果一起反抗的話,可能……有希望吧?」

  「那你呢?」

  「我總不能看著大姐去死……」

  「哪怕結局一定是血流成河?」

  「……我沒得選,道長。」

  「我了解了,多謝。」周懸把一張名片遞給黃六郎,「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如果遇到了什麼難處,覺得我能幫上忙的,只管打這個號碼就好。」

  「小,小人怎麼敢勞煩道長!」看到了名片上的「天師」二字,黃六郎又開始哆嗦了。

  「別誤會,業務可不是免費的。」周懸看著他,「可以幫我拿一個打包袋嗎?」

  「您……您這是?」

  「嗯,還有點事,這頓飯可能得回家吃了。」

  「好好好,您稍等!」

  看著黃六郎飛奔向櫃檯的身影,周懸笑著搖搖頭。

  他解鎖手機,打開通訊錄的聯繫人界面。

  「喂,白璟?是我,周懸。」

  「你方便來我家一趟嗎?」

  「是的,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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