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龍蛇之相

  沿途之上，南柯不斷地發揮著自己的心念。

  心念於人而言是永存的，即便是發呆，亦或者陷入沉睡這種看似無意識的狀態，心念也不會就此中斷。

  但常人的心念並不明顯，不是什麼可以輕易被感知到的存在。只有南柯如今這種特殊的狀況，才能夠顯著的將心念於物質層面之上展現。

  無形的心念完全覆於身上，南柯的一舉一動中，除了身軀本身行動起來的力量，還有著心念之力的疊加。

  換而言之，倘若等到南柯在肉身軀殼的修行追趕上了正式武術家，甚至是四大練、九品破限抵達人體極限、橫練外功金剛不壞，步入巔峰以後。

  以此再疊加上這份驚人的心念之力，那麼其功力之深厚，只怕等閒武術家就算仰望也一眼望不到頭。

  恍然間，南柯似有明悟：「這種以心念掌控物質層面中的事物，與我一開始掌控自己的身軀本質上是一種近似的感覺。」

  自打之前遇上事故以後，南柯的肢體協調能力就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水平。

  一開始南柯對這種變化還有些查不明其中的緣由，只是單純的覺得身體的掌控能力似乎增強了不少。

  但是隨著心念能夠在物質層面之上具象而出以後，南柯終於明白，或許自己早就已經接觸到了「心神御物」這一領域。

  只不過在心念能夠影響到物質層面之前，南柯一直在『心神御物』的物件，似乎只局限於自己這具身軀。

  隨著這三丈方圓的場域形成以後，南柯才能夠去掌控物質層面之上更多的事物。

  但話又說回來了，南柯發現自己此刻似乎也還是僅局限於這三丈方圓之內。

  三丈方圓以外的部分，就是心念難以繼續延伸的地方。

  如果說三丈以內的場域是觸手可及，那想要干涉更外面的區域，只能夠做到像是把手中的東西使勁「丟出去」一樣的感覺……

  「是因為我還沒有正式踏入精神層面的修行途徑，所以本身受到了局限嗎？又或者是說，念頭的數量還不夠多……」

  雖然現在已經到達了一定限度，繼續再以【神遊聚念】來收攏匯聚念頭數量，會受到某種邊際效應一樣的影響。

  導致效率相較於那次精神入定的時候來說顯得比較低，但也不是沒法繼續提升。

  不過相較於已經被諸多前人總結出來的，成體系並且更有技巧的方法來說，慢慢增長念頭數量就是一種「笨辦法」了。

  如果將這種方法比喻成加法，每次都能增長一顆念頭數量，哪怕踏上修行途徑只是基礎中的基礎，但也相當於熟練運用乘法，並且隨著修行越是深入其中，往後的乘數也越來越大。

  與其緩慢增長念頭數量，還不如直接踏入修行途徑來的更快一些。

  只是南柯的狀況更加特殊，他在入定內視的時候還沒能感受到虛境的門戶，目前唯一一個能夠主動接觸的虛境門戶，還被白蟒從虛境裡邊給關上了……

  南柯之前在和師子展示這份心念之力的時候，看似好像很是靈活，甚至能做到馮虛御風般的表現，但真正能夠「飛」起來的距離最多也就離地三丈。

  或許能飛得更高，南柯簡單試了試，但似乎得用「丟出去」的方式，對著地面丟出去，以此讓自己「蹦起來」。

  不過這份心念的力量確實有些超乎南柯的想像，一蹦之下甚至能高高越過一些小區居民樓的天台。

  高層的寫字樓上，甚至還有坐在窗戶旁邊的人，跟窗外一閃而過的南柯揮了揮手打個招呼。

  估摸著是把南柯當做正在修行輕功的武術家了。

  這種爆發速度的移動作用於身軀之上，少說也得是經過專業的航天訓練，或者是正式武術家標準體能的【四正八柱】才能夠承受下來。

  換做一般人的身體素質貿然這麼玩，一趟下來在路邊吐個七葷八素都算是輕的，多數隻怕就連身體都會有所損傷。

  但在這份心念力量的包裹之中，南柯卻怡然自得，異常的影響無法突破心念，自然就無法作用在南柯的身上。

  但蹦多兩下南柯自己也有點膩了，雖然在短暫的嘗試中，南柯已經清楚應該如何才能以心念的變化做到更長時間的滯空，但這終究與自由翱翔於天上有所區別。

  除非半空中有什麼能夠作為三丈方圓這個邊際的支點，讓南柯得以憑藉心念的力量施展才行。

  「想要自由的以這份心念的力量憑空飛行，至少在半空中，需要一個能夠承載21克質量的支點，不需要多，哪怕只是無念無想的狀態之下所流露的心念也夠了。」

  哪怕南柯從高處極速墜地，也不會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充其量就只有21克的質量落於地上，在心念的掌控下，輕盈的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直到這時，南柯才較為深刻的感受到，為何師子會將這稱作為【心勝於物】。

  以心念直接對物質層面做出影響，同時具備著精神層面的虛無縹緲與物理性質上的特性，光從心念所展現出的表現來說，就已經遠遠凌駕於諸多武術家的修行之上。

  哪怕是在輕功上有所成就的武術家，以及專門修行【千斤墜】這一類偏門武學的存在，提氣輕身法門與勁力掌控的技巧也要到達極高的水準，才能夠將本身的質量從百十來斤做到二十克這般輕盈無物。

  就如武術家在打磨肉身軀殼的境界上，步入巔峰，從「一」煉就成「整」一樣。

  在輕身之法這方面上，也有另外一種途徑上的極端，那就是從「一」煉就成「無」或者「空」。

  極致的無，極致的空，極致的通透，勁力貫及體膚的時候甚至會就這般通透的穿過去而不傷及自身整體，輕盈的流轉化解，引進落空，從某種意義上，也能夠稱作是極高水平的【消力】。

  就在南柯輕盈落地的時候，卻忽然一怔。

  不知不覺中，南柯似乎來到了一塊新的區域，這裡因為前些天血鴉的襲擊而封了一小段路，周邊沒有什麼行人。

  警戒封鎖線的旁邊，站著幾個穿著安穩局制服的人員正在守備著——正常來說這種幾天之前的事故現場，現在應該站著的更多是施工人員才對。

  而在警戒封鎖線里保留的殘骸現場之上，也展現出令南柯值得關注的事物。

  那是一汪積滿了塵土泥沙的污水，破碎的瓦礫讓原本的小水潭變得四分五裂，僅剩的一點潭底也污濁不清。

  但烏黑的水面卻如鏡子一樣映照出上空的景象，而在南柯偶然一瞥之間，南柯甚至隱約感受到，水面上映照而出的景象里，似乎存在著某種龐然大物。

  似龍似蛇，無比粗壯同時也不失修長的身軀蜿蜒在半空中，恍惚之間，南柯甚至還能夠聽見龐然大物掠過其中的呼嘯聲震徹，從水面那邊的方向傳了過來。

  仿佛那片烏黑的水面已經成為了某種通往另一個神秘世界的門戶一樣，但這種異常的現象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南柯能夠察覺到這樣的狀況。

  乍一看之下，南柯甚至感覺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但轉瞬之間又有所明悟。

  很顯然，這裡就是血鴉曾經藉以出入過的另外一道虛境門戶！

  敞開的虛境門戶中，另外一個世界的狀況不斷傳遞而來，但其餘人的感知尚不足以去觀測到這種現象。

  只有已經觸及過其中一次的南柯，能夠再次感受到那扇門戶的存在。

  見狀以後，南柯顧不得這麼多，一步跨出就來到警戒線之前，在這裡的安穩局人員原本見狀還想阻攔突然闖入的無關人等。

  但是看見南柯之後，動作稍緩，並未加以阻攔，而是立即接入通訊，兩人舉起配槍和盾牌，動作迅速協同著守備在南柯側邊，一人遠程觀察同時直接對那位安穩局的專員匯報情況。

  從南柯一口【正陽箭】打穿血鴉的時候，昨天夜裡南柯的存在就已經被安穩局的部分行動人員所得知——至少負責這部分任務的人員是知道南柯的存在的。

  如果不是因為還來不及更新，師子給南柯留下的那份檔案信息也要跟上版本。

  南柯這樣的存在對事故現場有所發現，安穩局的行動人員立即協同著守備在側，只不過他們卻不清楚，以南柯此刻的心念之力，早已不像之前那樣脆弱。

  但是在南柯剛剛翻越過警戒線的瞬間，踏入封鎖的界限之內，與那扇通往虛境的門戶處於同一領域的時候，門戶之內的存在同時也心有所感。

  污濁的一汪黑水倒映而出的龍蛇之相猛然蜿蜒起了龐大的身軀，隨之是一道令南柯感到眼熟的身影。

  相較於龐大的龍蛇之相，這道人影雖然身形魁梧，但比起那種怪獸一樣的規格就顯得嬌小了很多。

  但那蛇首一樣的面容，兩側眼角浮現出宛如蛇鱗一樣的皺紋，卻讓南柯能夠一眼確認，那就是入魔者【白蟒】！

  旁邊的安穩局人員雖然無法觀測到這一幕，但隱約之間也有所感受，身軀不由得緊繃僵硬了起來，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氣魄所震懾在原地。

  南柯與白蟒兩人隔著虛境的門戶互相對視，豎長的蛇瞳中流露出一絲不耐的煩躁。

  剛剛也是南柯鎖定了虛境的門戶，迫使白蟒不得不將那道門戶從內側關閉。

  「安穩局從哪找來這種精神層面的專家？」

  嘶啞的聲音被白蟒緩緩吐出，伴隨著聲音的擴散，從污濁的水面上泛起波紋，洋溢著漣漪。

  而作用於事故現場之中，則猛然掀起一陣颶風，怪異又尖銳的吼叫驟然響徹，颶風席捲而來，但在靠近南柯三丈方圓的位置又猛然平息。

  仿佛這三丈方圓就是此世之中的無塵之地，離垢淨土一般的世界，外魔不得入侵絲毫。

  無形的場域阻攔著颶風的席捲，甚至就連聲波都被削弱，位於南柯兩側的安穩局人員在頭盔護面之下驚訝的望著這種景象。

  但他們猛然反應過來，還有一個行動人員在遠處觀察，他並不在這三丈方圓的場域之內！

  正當他們準備開口，卻發現一股無形的力量帶動著他們，連人帶全身的裝備都「提溜」到了半空中，眨眼之間就飛著過去將剩下的行動人員也一起納入這片無塵之地里。

  那個行動人員雖然也在第一時間架起盾牌，做出防護，卻難以抵抗白蟒的魔音灌耳，整個人都無力行動，蜷縮著渾身顫抖，頭盔護面之下眼角耳孔鼻子止不住出血。

  安穩局行動人員的全身護具，以及他們的頭盔護面其實都是一種特製的裝備，可以過濾絕大多數有毒氣體，同時甚至是一種專門設計出來，對武術家的呼吸法也略有增幅的道具。

  頭盔更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抵禦入魔者帶來的精神影響——血鴉挨個找人襲擊過，陶白在精神修行上略有不足中了招，井單將精神影響集中於雙臂然後以此練成【二鬼拍門】，師子的靜功修行深厚，甚至反過來以自身武學利用這份精神影響去挑釁血鴉引動存在。

  但只有安穩局的專員無礙，血鴉的精神影響甚至無法穿過頭盔干涉到目標，安穩局的那位專員也是在血鴉的襲擊之下全身而退的存在。

  但這次面對白蟒的狀況，即便抵禦了絕大多數的精神影響，那種聲波也超過了防護裝備的閾值，被捲入其中以後，瞬間就令一個行動人員深陷其中。

  身上的損傷，尤其是五感相關的脆弱部位受損，更是會放大在面對入魔者時的劣勢。

  沒有在南柯身邊受到保護的行動人員此刻雙目猩紅，甚至隱約之間還能夠看見他身下的影子變得修長，蜿蜒如蛇。

  或許在另外兩位同僚的眼中看起來，他此刻已經如同那些被入魔者影響到的人一樣，變成了一個蛇頭人。

  就像【血鴉】的存在會令些許武術家淪為拳奴，化作那種怪異的鳥頭人一樣，此刻這個行動人員也有那種趨勢。

  南柯心念一動，將他拎了起來，吸入一縷陰風，陰陽怪氣流轉之下，一道正陽至剛的氣息就擴散而出。

  「給我醒來！」

  被當頭棒喝之後，安穩局的人員猩紅的眼眸忽的一清，耳畔的嗡鳴似乎也削弱了不少，雖然仍有那種徹骨的痛苦，但這僅僅只是身軀上的損傷。

  精神上的些微影響在那股正陽至剛的氣息沖刷之下，以及身上裝備的自體循環系統運轉中消失的蕩然無存，並且自體循環系統也在不斷調節著身軀的穩定，加速愈療。

  即便是一片飛沙走石，煙塵席捲的凌亂景象，也無法阻礙位於虛境之中的白蟒目光，尤其是看見南柯的反應之後，白蟒也不由得挑起了眉頭。

  「怪不得能夠鎖定這個虛境的存在，看起來這次安穩局找來的專家比以前的水貨們有本事。」

  白蟒輕聲嘆氣：「看起來還這么小，是準備去廣寒區的天才種子吧？」

  「落在這裡，真是可惜了……」

  白蟒所吐出的每一個音節，穿過虛境的門戶，落於這邊都是厲音如刀一樣的無形攻勢，那怪異又尖銳的嘶吼聲中，如有龍吟般的神威！

  南柯憑虛御空，踏空而立，居高臨下的俯瞰著烏黑水潭之中的白蟒。

  「我去不去廣寒區又關你屁事？」

  舌尖精血灼熱滾燙，攜卷著南柯全心全意的殺意化作一線流光，洞穿了席捲著咆哮的颶風，瞬間蒸乾了烏黑的水潭，貫入虛境門戶之內！

  一道【正陽箭】飛射而來，就連白蟒也不由得驚異，氣血涌動之間，仿佛神話傳說一樣搖身一變，肌肉虬結，筋軀猙獰，化身無比龐大的龍蛇之屬！

  蜿蜒身軀的龍蛇探爪，與貫徹了殺意的【正陽箭】正面相對，但彼此之間的僵持只存在了片刻，旋即赤紅的流光就將利爪洞穿！

  只是穿透過利爪之後，卻沒有再洞穿那龐大的身軀，而是沒入虛境深處，同時這道門戶也被白蟒從內部關閉。

  在南柯的眼中，只剩下逐漸平息下來的事故現場，以及那片乾涸的，只有漆黑的大塊污漬凝固的水潭底部。

  南柯眼中怒火中燒。

  在我面前，關我的門，兩次！

  入魔者你該死啊！！

  我要把你砍斷！切開！剁碎！！

  位於虛境之內，已經重新化作人形的白蟒低著頭，看著已經被漆黑之色覆蓋的手掌。

  那片漆黑是血肉完全燒焦碳化的表現，漆黑的正中位置有一道空洞。

  而沿著肌肉紋路擴散的漆黑之中，些許裂紋里隱隱有赤紅的微光透露而出，宛如流動的熔岩般散發著些許赤金色彩。

  如果這招鎖定的是白蟒的要害，居高臨下直接貫入天靈，洞穿脊柱，白蟒甚至能夠想像到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

  「好純粹的……殺意。」

  感受著手掌上的痛楚，白蟒微笑起來：「繪城區這種小地方，怎麼出了這麼個怪胎？廣寒區上邊的傢伙居然沒用盡手段把人挖過去，真是不稱職了，這麼多年也怠惰下來了呀。」

  「唉，要不是血鴉，也不至於這麼多年了，還要我出去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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