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

  許仙，年二十七，劍道冠絕天下，破碎虛空——《神話人物誌》

  許仙從藥草上薅下一小片葉子，含入口中，喃喃道：「馬齒莧，味酸性寒，可解熱毒血痢，癰腫疔瘡，蛇蟲咬傷。」

  他把這株馬齒莧放進藥箱，動作格外小心。

  房間裡的布置很簡陋，唯一惹眼的是牆上的藥柜子，但也破舊掉漆，裡面裝著的也都是不值錢的尋常草藥。

  除此以外，就是破床、破桌、破椅。

  小偷夜裡摸進這個房間，都得扔兩個銅板再走，否則良心難安。

  篤篤篤！

  「許大夫！」院外傳來呼喊聲。

  「我媳婦從昨晚開始就頭疼，現在都日上三竿了，還沒好，您能不能去看看？」聲音粗獷，聽起來很著急。

  許仙沒有遲疑。

  他拎起藥箱，快步走到院外，看到一個滿臉焦急的壯漢。

  這壯漢皮膚黝黑，身軀幹瘦，虎口生著老繭，八成是運河旁邊賣苦力的縴夫。

  許仙溫和地問道：「你家在哪，帶我去看看。」

  壯漢見到許仙，頓時面露喜色，他一把抓住許仙的手臂：「許大夫，您快跟我來！」

  說罷，他拖著許仙朝巷子外跑去。

  ......

  「昨夜風大，許是寒氣入體，所以頭疼不斷。」

  許仙診斷後，打開藥箱。

  他從裡面取出一些草藥，用紙包好，同時叮囑道：「我給你開一些藥，你一日三次，按時煎服，到了明天這個時候，病症應該就消除了。」

  他把藥放到桌子上。

  「至於診費......」

  他抬頭望向旁邊的壯漢，從壯漢臉上看到了一絲緊張。

  他輕聲道：「你們掙錢不容易，我給的都是尋常草藥，這次就不收診費了。」

  不收診費？

  聽到這四個字，壯漢睜大了眼睛。

  「多謝許大夫，醫者仁心，您是全杭州城最好的大夫啊！」他高興壞了，話語裡帶著如釋重負的感覺。

  啪！旁邊的女人拍了他一下。

  「咱們掙錢不容易，許大夫找草藥就容易嗎？」她瞪著自家男人。

  壯漢愣了一下，隨即面露難色。

  「許大夫，您等一下！」

  他轉身走進房間，過了一會兒，拎著一張大餅跑出來。

  「許大夫，這是俺們自己烙的餅，您拿一張在路上吃吧！」他把大餅遞給許仙，臉上傻笑著。

  許仙接過大餅，笑了笑：「那就多謝了。」

  這張餅烙得實在，拎在手上很有份量，上面還閃著油星，足夠他飽餐一頓了。

  壯漢把許仙送到門口。

  「許大夫慢走啊！」

  「下次再見！」

  他揮動手臂，朝許仙的背影喊道。

  許仙擺了擺手，高聲道：「在下是大夫，還是不要再見為好啊！」

  這時，小巷兩側探出許多頭來。

  「許大夫，謝謝您上次給我家娘子開的藥，她的病完全好了！」

  「許大夫，您把這塊豆腐拿走吧！」

  「許大夫，我從山裡挖了一兜黃連，送給您了！」

  「許大夫，您有無婚配啊？」

  「許大夫，好久不見，越發俊俏了！」

  許仙常來這條巷子，他每次給病人診治，不是不收診費，就是只收極少的一點診費。

  街坊鄰居都很喜歡他。

  過了一會兒，許仙走出巷子，背後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布包。

  布包里沒有別的，只有人情世故。

  巷子裡的人雖然生活拮据，但也知道，許仙沒有治病不收費的義務，因此許仙每次來，他們都會送點什麼。

  不過，許仙其實不在乎這個。

  無論看病的人給不給診費，也不管這些人送不送禮物，只要他們需要，他就會來為他們治病。

  他只是在做許仙該做的事。

  已經二十多年了。

  ......

  成團的雲霧從懸崖底升起，空氣是靜謐的，裡面混合了泥土和植物的芬芳。

  峭壁上掛著一些懸梯。

  年代久遠，組成這些懸梯的繩索和木頭已經腐朽。

  再過幾百年，等到這些懸梯消失不見，這片區域就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了。

  簌——

  一抹白色的倩影從空中掠過，緊接著，又是一抹青色的。

  她們在懸崖間追逐著。

  她們的身軀如雲霧般輕盈，白膩如玉的腳尖輕輕一點，就能讓她們橫渡上百米，從一座山的山頂跳到另一座山的山頂。

  「姐姐！」

  「你這樣有必要嗎？」

  小青半倚半躺地靠在一顆古樹的樹杈上，她的身段軟若無骨，輕易就凹出了常人不能企及的曼妙線條。

  「五百年過去了。」

  她把雙手枕到腦後，望著頭頂的藍天白雲說：「我們還在，這些山還在，捕蛇村卻早就不在了，人的壽命太短，就算你找到了許宣的轉世，又能陪伴他多久呢？」

  小白默不作聲，她站在懸崖邊，眺望著雲霧裡的一座座山。

  「況且，許宣的轉世還是你認識的那個許宣嗎，他還記得你嗎？」

  小青在樹上翻身，她雙手托起下巴，望著小白的背影說：「我們好不容易積攢千年道行，繼續修煉，說不定很快就能蛻變成蛟龍！」

  「這可是無數蛇妖的夢想！」

  「你真的要在這個緊要當口，放下修煉，鑽到世俗里尋找許宣的轉世？」

  小青顰著眉毛，眼裡都是不解。

  她心想，愛情到底是什麼，它的力量為什麼這麼強大？

  姐姐和許宣只相處了幾天。

  但姐姐對許宣的思念，五百年的時光都沒能磨滅，還更加根深蒂固了。

  蛟龍道果都抵不過這份思念！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白抿了抿嘴唇，她眺望著杭州城的方向，思念幾乎在她眼底凝結成液。

  愛是什麼？

  她其實也不懂，可她就是想再見許宣一面。

  這幾乎成了她的心魔。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會想到許宣。

  這五百年裡，她把許宣翻來覆去想了無數次，在她的腦海里，許宣的面孔非但沒有淡化，反而越來越清晰了。

  不久前，她感到一陣心悸。

  冥冥之中，她仿佛聽到了許宣的聲音，就在不遠處的杭州城。

  這是上蒼給她的啟示。

  此去杭州城，她一定能找到許宣！

  「小青，不要再勸我了。」她輕聲道。

  「這些我都考慮過了。」

  「無論他是何模樣，無論他還記不記得我，我都要找到他！」

  「因為，我記得......」

  她張開雙臂，縱身一躍，身體投入雲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姐姐，等等我！」

  小青顧不得再問，也跟著跳進雲海，朝小白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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