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鐵骨錚錚劉志茂
2024-09-28 13:03:32
作者: 一隻倉鼠呀
顧粲家離的不遠,也就百來步路程。
蘇嘗肩扛紅衣小寶瓶走在前面,身後則跟著沉默不言的草鞋少年。
就在剛剛,蘇嘗把蔡金簡一事的前因後果簡潔明了的告訴了陳平安。
後者在得知暗害自己的人是顧粲的師父,而顧粲的娘親事先知情也默許了之後。
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瘦削的少年低著頭,明明什麼都沒有的肩膀上卻仿佛壓著千斤重擔。
將近顧粲家門時,陳平安終於忍不住抬頭問了一句,
「蘇嘗,待會兒能讓我先跟顧粲談一談嗎?」
蘇嘗停下腳瞥了一眼陳平安。
因為早已對後者的心流波動了如指掌,所以他能清楚感覺到這個草鞋少年如今的心情。
有生氣,有後怕,有難過,還有對顧粲的擔心…
陳平安你是顧粲他爹嗎?
蘇嘗心裡有些無語。
看著蘇嘗不說話,陳平安臉上露出幾分急惶,有些像剛剛的蔡金簡。
「求……」
「停,你跟那個鼻涕蟲說話我幹嘛攔著。」
陳平安剛張嘴,蘇嘗就打斷了他的話頭,
「我去顧粲家也只是因為齊先生有言在先,讓我對大不守規矩的人看著辦。
待會兒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咱們互不相干。」
蘇嘗頓了頓後,繼續說,
「不過陳平安,你有沒有聽說過這麼一句話,叫人不為己大傻蛋,損人利己獲福緣?」
陳平安輕輕搖頭,臉上露出一抹難看的微笑。
這笑容中夾雜著幾分苦澀,但更多的是堅定不移的決然。
他輕聲說,
「當初如果沒有顧粲娘親給的那碗飯,我肯定早就餓死在了那個冬天。」
一飯之恩,是活命之恩。
他不會視而不見。
蘇嘗嘆了口氣,
「像你這樣的大傻蛋,世界上有一些也好,多一些也無妨,但全是的話,也挺難辦。
人人無私奉獻固然美好無邊,但私慾也確實能推動世界的發展。」
隨後蘇嘗停步在顧粲家門前,那雙眼眸冰冷深邃,仿佛能透過門扉,將門後的幾人心肝脾腎都看穿。
「當然,一心害人的私慾,也需要有人來管一管。」
在敲響門前。
他如此說。
孩子顧粲家的院子裡,截江真君劉志茂頭疼如裂。
他伸出手掌,看著掌心有如碎瓷的紋路在蔓延,心情並不輕鬆。
婦人顧氏將亂動的兒子按在一邊坐著,又給這老仙長搬過去一條凳子後,才輕聲問,
「仙長,怎麼回事?」
劉志茂低頭觀看著掌心上那一條新岔開出來的深邃紋路,臉色陰沉,
「被我們算計的陳平安沒死,反倒是那仙家子弟必死無疑。
你怎麼沒跟我說過,和你們同住一條巷子的那個青衫少年是個修行者,還如此驚才絕艷?」
「我…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啊!」
被詰問的婦人臉色蒼白,面露虛汗,
「那個蘇嘗他白天除了念書就是跟李家閨女到處瘋跑,一入夜就睡覺,有些言語聽起來還瘋瘋癲癲的。
哪有半點老神仙您這樣山上人的風範……」
根本無心落座的老人,在院中緩緩踱步,右手托碗,左手掐指飛快,
「蔡金簡這個廢物!雲霞山的千年聲望,都被她毀於一旦了。
你也是個廢物,竟然一條巷子裡的少年真正成色都看不出半點!」
被罵的婦人喏喏不敢言。
其實劉志茂最想罵,也最不敢罵的,還是那位本應該屍坐天地、冷眼看此方混水的齊靜春。
如果不是這位洞天聖人不講常理的落下青衫少年那枚子。
那他劉志茂那付出了極大心血的計劃,就不會如此輕易失敗。
只要那個陳平安一死,那條被他送給顧粲的蛟龍種小泥鰍,就會名正言順的屬於他劉志茂看上的弟子。
再無大道機緣上的歸屬之爭和隱患。
而他只要好好調教顧粲這個有蛟龍相伴的徒弟,到時候師徒聯手,一統書簡湖的日子都不會太遠。
然而,這些精心策劃的美好願景,卻在那青衫少年揮出的兩拳之下,瞬間皆如雲霧消散。
眼看事情脫離了老神仙的掌握,婦人心中忐忑不安,
「老仙長,既然我們家粲兒已經拜您為師了,不如就放過陳平安吧?」
老人怒喝道,
「婦人之仁!真要有一副慈悲心腸,你得知真相時,就不該對那個陳平安起殺念。
這個時候來跟老夫裝女菩薩,要臉不要臉?
婦人被罵得滿臉慘白,嚅嚅喏喏不敢說半個字。
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也一屁股摔到了地上,伸手胡亂擦了一把臉,臉色發白。
顯而易見,這個名叫顧粲的鼻涕蟲,是真的被自己母親和便宜師父的對話嚇得半死。
老人眼神陰森,還想說些什麼。
可是房門卻突然被人敲響。
還不等老人和婦人說什麼,滿臉淚水的顧粲就一溜煙的去開了門。
蘇嘗沒去瞧撲進陳平安懷裡的小鼻涕蟲,而是帶著小寶瓶徑直走進了院子中。
果不其然,截江真君劉志茂和顧粲的娘親都在院子裡。
「洞天壓勝之下,老前輩依舊能連動三次手腳,真的是好手段。」
蘇嘗笑盈盈的望著劉志茂。
後者不吭不言,內心自然很清楚那三次手段分別是什麼。
第一次是在陳平安心口刻下「一心求死」的四字真言,第二次是趁機放出蔡心簡的心猿。
最後一次則是以秘術誘使蔡金簡回頭一看。
希望用她對紅衣小姑娘的惡意,激起眼前少年的殺念,好讓他當場格殺蔡金簡。
讓原本在背後為其撐腰的聖人對這個少年產生厭惡感。
哪怕這位少年最後只是被齊靜春小懲大誡的關押幾天,他也將沒空來干擾自己收下顧粲。
老人費盡心思,拼著折損數十年修為道行,才成功動了這三次手腳。
但最終都功虧一簣。
蘇嘗輕輕托著小寶瓶,讓她站到一邊地上後,繼續望著面前的老人,
「以陳平安對顧粲的關心,老前輩你大可以用堂堂正正的方式讓陳平安與小泥鰍斬斷機緣,卻為何對一個山下少年如此不擇手段?」
劉志茂對此毫不避諱,淡然道,
「你也是我輩修士,自然知道為證長生,已是大逆不道。
為了機緣爭奪,下點狠手又算什麼?
就算陳平安今日不會因為送泥鰍給顧粲而反悔,那明日他日呢?
還不如索性一刀兩斷,永除後患!」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截江真君,你這性情處事,確實是久混江湖的野修典範。」
被蘇嘗道破身份的劉志茂洒然一笑,眼神卻冰冷,緩緩道,
「當然了,身為野修的我如果不如此狠毒,當初又怎麼能得到截江真經這樣的大道機緣?
又如何能穩坐書簡湖青峽島,享得一方福祿平安?」
「所以你對陳平安出手,才沒有半點憐憫和惻隱,也沒有半點後悔是嗎?」
「半點憐憫都沒有。」
劉志茂點頭。
他沒說他其實是有點後悔的。
不過也沒差。
因為他後悔的不是算計陳平安。
而是在算計對方之前,沒掌握到這個青衫少年的底細。
「那就行,你不後悔,我就放心了。」
蘇嘗渾身拳意流淌,猶如江河奔涌,
「身為野修的你要比我更清楚,一旦犯了事,又被惹不起的人找上了門,那就只能先老老實實挨上仇家幾拳。」
劉志茂臉色一變,他真沒意料到蘇嘗在知道他身份後還會暴起出手。
他可是差一步就上五境的大神仙。
這小子怎麼敢?!
然而蘇嘗卻根本沒在意他的想法。
他一拳轟出,金光熠熠,猶如烈日當空,精準無誤地搗在了那位在顧粲娘親心目中高不可攀的老神仙的心口,威勢驚人。
本就狀態不佳的劉志茂,只來得及反手一擋。
在接拳之時,他身軀微微顫動,不由自主的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半,這才費力地穩住了身形,站定在原地。
蘇嘗甩了甩手,沖那好像可以再撐幾拳的老人微微一笑,語氣誇讚,
「劉真人,可以啊,身子滿硬朗的嘛。」
劉志茂沒有搭話。
即便他用手背緊貼著心口,試圖抵擋那突如其來的重擊。
但卻還是未能倖免於難,結結實實地挨上了蘇嘗罡風呼嘯的一拳。
這拳下來,讓本就頭疼欲裂的劉志茂,臉上青、白、紅三色交替閃現,宛如一幅流動的調色盤,又好像是開了染坊一般。
不過他倒是還保持了幾分野修的硬氣,依舊一聲不吭。
蘇嘗看著劉志茂,語氣帶著幾分玩笑,
「這位鐵骨錚錚的老前輩一言不發,是有些不服氣,還是不善言談?」
「蘇師兄,這位老爺爺也可能只是天生內向吧。」
想起師兄這句怪話的小寶瓶,抬頭露出了個可愛的笑臉。
看著這一說一應的兩個小混蛋,劉志茂把臉撇向一邊,牙齒都快被他咬爛了。
可恨,要不是這可惡的洞天壓勝,否則老夫怎麼可能虎落平陽,被一豎子相欺到如此丟臉!
陳平安拉著顧粲走到了一邊,用眼神請求著蘇嘗給他們個機會好好聊天。
「顧粲娘,先讓陳平安和顧粲好好說會兒話,可以嗎?」
蘇嘗替他詢問了一下那位自始至終臉色蒼白如紙的婦人。
婦人好似被這突然的詢問嚇了一跳。
她瞧瞧那一言不發的老神仙,又看看氣勢凜然的蘇嘗,表情有些拘謹和不安,
「顧粲他……」
「嬸嬸,我不會害顧粲的,更不會想去搶他的機緣。」
陳平安在一旁輕聲說,
「這點您是清楚的吧?」
聽到這話,婦人眼神深處,對這個草鞋少年,掠過一抹愧疚。
她慘然一笑,
「平安,我從小看你長大,自然是知道你的。」
接著她又抹了抹眼角,
「你和顧粲有什麼話就說吧,裡屋留給你們哥倆慢慢談,可以嗎?」
陳平安點點頭,沒有言語,牽著顧粲的手進了屋子。
蘇嘗也帶著好奇的小寶瓶跟著進了屋,看都沒看那個陪著笑臉卻對陳平安殺機未消的婦人。
堂屋門外,豐膩的婦人正在猶豫要不要攙扶一把那位痛苦的老神仙時。
卻看見那個被讚譽為鐵骨錚錚的老神仙,終於繃不住臉,一手捂著心口蹲了下去。
他毫無徵兆地吐出一口鮮血,手心也鮮血濺射,像是被人用利器使勁割出一條血槽。
書簡湖青峽島島主,截江真君劉志茂。
此刻像是得了瘧疾一樣,打著擺子蜷縮成了一團。
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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