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罷了…罷了。

  當馬車回到寧安坊後，一直閉目養神的王子騰便好似回過神來了一般，睜眼看了看旁邊的賈季，便道：「你且先回去吧。」

  賈季自無不可，拱手行禮後，當即便跳下馬車，準備離去。

  卻又是突兀聽到馬車之中又傳來王子騰的聲音。

  「賈季…你且好自為之。」

  賈季聞言一頓，隨即便是朝著賈府而去。

  一到賈府。

  林之孝便早已在門口候著，雖然有些奇怪為什麼會是賈季一個人回來，但也不敢多問，只是引著他朝榮慶堂而去。

  進了榮慶堂，人便多了起來。

  賈母，手持佛珠的王夫人，還有好似神仙妃子的王熙鳳，未亡人李紈……皆是端坐於堂上，正敘著茶話。

  不過其餘姊妹們倒是不見，薛姨媽也不在。

  一見到賈季的身影，賈母便是精神一振，連忙出聲問道：「如何？沒有失了禮數吧？」

  眾人也都好奇看來。

  賈季輕搖了搖頭道：「老太太放心，我知道輕重。」

  賈母聽到這話，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她就擔心眼前這「混世魔王」犯了混，衝撞了那位老大人……幸好，幸好。

  於是她又問道：「那位老大人找你可是有什麼事嗎？」

  賈季想了一想後，便道：「大概便是想讓我進學，然後出仕吧。」

  眾人：「…」

  堂中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王熙鳳第一個反應過來，眼底滿是驚訝，臉上卻是露出笑意，看著羅漢床上的賈母出聲笑道：「老太太，這可是大好事啊!季哥兒既然入了那位老大人的眼，那便是前途無量，看來咱們賈府，又要出一個麒麟兒了!」

  王夫人心中則是有些吃味，覺得這賈季運氣實在是好得過分，為何不是自家寶玉被人瞧上……

  不過面上也跟著擠出一絲笑意，撥動佛珠淡笑道：「正是這個道理。」

  一旁的李紈自然也連忙笑著向賈母道喜。

  堂上氣氛一時十分不錯。

  賈母心中也是高興得緊，既為賈季高興，也為賈府高興，畢竟家中終於又要出一個官場上的人物，維持門庭了!

  尤其是還入了那位剛剛入閣的老大人的眼……這真真是天大的好事!

  當即便是對幾人點了點頭朗聲笑道：「是大好事，是大好事!鳳丫頭去安排一場，讓府上的人都來熱鬧熱鬧。」

  「得嘞。」王熙鳳當即笑著回應，就要離去安排。

  這時。

  看著堂上氣氛愈發熱烈，賈季心中不免有些異樣，也覺得自己有必要給這群大小太太降降溫了。

  畢竟等會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到時候要真給眼前這老太太氣出什麼毛病來，那就真真是罪過了。

  於是他便開口說道：「好教老太太知道，我已拒絕了那位老大人……」

  堂上眾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天氣轉冷的原因，榮慶堂中的氣溫，似乎比之同時，又低上了幾度……

  王熙鳳瞥見賈母先滿是錯愕之色，復又是濃濃不解，到了最後，已是連身子都氣得微微發抖……心中也是大呼不妙!

  於是便連忙出口問道：「季哥兒!這是為何？」

  賈季看著眾人或驚，或怒，或不解的目光看來，只是搖頭解釋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與其硬貼上去，最後落得個相看兩厭的下場，不如早早了結，尋得自在。」

  「你這孽障東西倒是自在了!」

  賈母氣得渾身發抖，再也忍耐不住，重重地砸了一下手中的拐杖，驚得旁邊幾位婦人頓時失了語。

  良久。

  她才滿是怒意地指著前方的賈季顫聲道：「你這孽障，從小就是沒爹養的，你母親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卻是連一天的福都沒享過，就早早去了。

  可你倒好，如今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你卻偏偏要去尋那什麼勞什子自在，將大好機會白白浪費掉!

  你這孽障…你這孽障!便是不為府中考慮，卻又如何對得起將你辛苦拉扯大的娘親!?」

  說罷，也是氣急攻心，便將手中的龍頭拐杖狠狠地朝賈季砸了過去!

  堂中眾人頓時大驚失色。

  見那拐杖砸來，賈季卻是避也不避，等到被砸中稍稍吃痛過後，方才躬身將掉在地上的拐杖拿在手中，細看了一眼。

  隨即便是緩緩走上前去……

  幾位婦人頓時嚇得花容失色，王熙鳳更是連跑帶撲的拉住賈季，倉皇喊道：「季哥兒!季哥兒!使不得啊!」

  「讓這孽障來!我倒要看看他要幹什麼……」賈母的聲音絲毫不懼，只是惱怒盯著賈季不放。

  賈季輕嘆一聲，卻是連看都沒看一眼拉著自己的王熙鳳，略微一頓後，便對著羅漢床上的賈母跪了下來，恭敬地磕了一個頭，隨即將手中拐杖遞了上去。

  幾位婦人見狀，這才感覺跳到了嗓子眼的心……下去了。

  但賈母面色卻是依然憤怒，拿回自己的拐杖，又是狠狠打在地上賈季的背上。

  這一幕也是看得旁邊幾位婦人眼皮狂跳，竟是無一人敢再出言相勸。

  「說!你今天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便要替你母親打死你這個不孝的孽障東西!」

  賈季聞言輕抬起頭，面色不見什麼變化，只是默默開口道：「老太太，那位老大人要我出仕，除了是看重我有些才能外，更大的目的，恐怕還是想讓我去做一把他手中的好刀，替他掃除朝中積弊，兵制腐敗，還有重整兵馬，都司等等……

  您老也是見過世面，去過皇宮的，應當也知道這些事牽扯甚廣，有多麼得罪人……這種事不做便罷了，做了便是要一條道走到黑，絲毫回頭不得!

  到時候我且不提自家的性命，便是榮寧兩府，恐怕也要被牽連進來，動輒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禍。

  您說，孫兒又如何敢輕易答應了他?」

  當「抄家滅族」四個字從賈季口中說出來時，幾位婦人的臉色都是瞬間狂變。

  賈母的臉色也變得驚疑難看了起來。

  賈季見狀又道：「您剛提到了我的母親，我很感激老太太您，真的，因為您可能是這榮寧二府中，唯一一個還記得我有個病死的母親的人……」

  好吧，這下子旁邊幾位婦人惶恐還未過去，尷尬便又是襲來……

  「但我母親在彌留之際，給我說的唯二兩句話中，除了一句是囑咐我來神京尋我家老爺外，另外一句話便是讓我好好活著，活得更好些……

  既如此，我若是為了些許功名，便草率的答應了那位老大人，倉皇捲入這些要命的事中，又如何……對得起我那逝世的娘親呢?」

  說罷，賈季便又是對著賈母，無聲磕了一個響頭。

  而賈母看著地上的賈季，一雙老眼中也早已滿是悲苦淚水。

  良久。

  這位東西二府真正意義上主事的老太太，便是閉著淚眼，喃喃嘆息道：「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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