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見面禮

  就在這亭中沉默寂靜之際，賈季平靜的聲音卻是緩緩響起。

  「你說說…他們準備如何打新任巡鹽御史殺威棒的？」

  這聲音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變化，卻隱約有著一股不容人拒絕的味道。

  葉黎聞言眉頭頓時一皺，也不去看賈季那邊，只是兀自端起杯子飲酒起來。

  他葉家今後雖然不再碰鹽務生意了，可家中也還有其它產業在，多年積攢的朝中關係更是穩如泰山。

  還不至於懼了一個普通的國公子弟……

  可葉黎飲完了杯中酒後，卻是突然感到一絲冷意襲來，本以為是天氣寒涼所至，卻見眾人此時都是朝他這邊看來。

  再一微微扭頭，便見賈季正似笑非笑的靜靜看著他。

  與之目光接上，不知為何，葉黎的心底已是悄然泛起了一絲寒意，這寒意來的蹊蹺不明，但已在商海中摸爬滾打了幾年的葉黎卻是感到了悚然一驚!

  令他躲過數次致命危機的靈敏直覺，此時正在猛烈地提醒著他，不要輕易惹怒了眼前之人!

  雖然憤怒，疑惑，難堪從心底壓不住的湧出，但又一次，葉黎還是選擇相信了自己的直覺……

  他當即面色有些難看，頓了一頓後，方才低聲嘟囔回道：「還能有什麼？無非便是截斷貨源，低收高賣，讓百姓們吃不起鹽後，再暗中安排人推動百姓鬧事，形成民亂，把事情逐漸鬧大……」

  這話落下，先不提賈季，一旁的鄭文面色已是陡然難看起來，拳頭不由緊緊捏在了一起。

  這些殺千刀的王八蛋!

  本就是平民百姓的他，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了那些上層權貴惡毒，乃至於是無情的壓迫及羞辱!

  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們可以隨意操弄底層人民，肆意妄為，甚至是無視人的生命……簡直無恥至極!

  怒氣勃發之下，他身上錘鍊了成千上萬次的剛猛殺意，也是再也壓抑不住，爆發出來!

  一時間，周子奇等人只感覺對面坐的好像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髮怒的巨型黑熊!

  這股致命凶威令他們如墜冰窖，連呼吸都是感到困難，而那位身子本就纖細，嬌弱的「木兄」，此時面色更是微微蒼白起來……

  就在這時，賈季卻是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旁邊的鄭文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鄭文本在發怒之中，可見賈季如此動作後，卻是猶如水潑篝火一般，漸漸平息，冷靜下來。

  到了最後，他才惡狠狠的罵了一句，「這些狗日乾的玩意兒……」

  這般粗俗言語，也是使得對面勉強回過神來的周子奇三人又是微怔。

  這時。

  寧園主亭，也是之前胡有業和那李老家主所在的亭子，卻陡然爆發出了一陣喧譁叫好聲，氣氛熱鬧非凡。

  過了好一會，直到有幾位士子從亭外說話路過後，亭中眾人這才知曉了事情的由來。

  原來是當今蘇州城內公認的「第一才子」尹文暉，於剛剛做出了一首大氣磅礴，意象豐富的上好詩詞，相互傳看之下，一時也是引得圓中氣氛熱烈。

  待詩詞中那句「嘆盡江南繁安花」從他處遙遙傳來，亭中剛剛才鬧過一番的眾人卻只覺得刺耳無比，一時陷入今久久沉默。

  良久。

  賈季方才冷「哈」的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拿起了手邊竹弓，將之穩穩拉開，繼而搭上竹箭，呼吸逐漸平穩……

  直到亭中眾人有些恍惚的某一刻，便聽到前方湖中傳來一記動靜!

  再抬頭去看，便見一隻遊蕩的野鴨被竹箭牢牢穿過身體，漂浮在湖水之中，染紅了一側湖水……

  眾人又是一驚。

  可賈季卻沒停下手上動作，隨手扔了竹弓，便是在眾人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挽起袖子，朝著前方湖邊走去。

  費了一番力氣，不顧衣袖打濕，賈季總算是撈回了那隻野鴨，將之緩緩提回了亭中。

  他看著亭中呆若木雞的眾人，不由笑了一笑，「幾位兄台且吃著，今日我還有些事要做，便要先告辭了。」

  說罷，竟便是轉身悠然而去，連頭都不回了。

  鄭文見狀自然連忙跟了上去。

  亭中周子奇，葉黎見狀則是愕然不已，但眼角卻瞥見那位「木兄」已是起了身，跟著二人飄然離亭而去。

  得…這下也不用猶豫什麼了。

  …

  賈季來到主亭外，卻見其中正觥籌交錯，氣氛好不熱鬧。

  一位模樣俊秀的儒雅士子正在那胡有業與李老家主身旁喝茶敘話，看上去風度翩翩，一身文氣。

  想來應該便是那做出「嘆盡江南繁安花」的蘇州第一才子尹文暉了。

  賈季想到這也是笑了一笑，隨即懶得再去想這些狗屁倒灶之事。

  將那渾身沾著血跡與冰冷湖水的野鴨提起，便對著亭中眾人拱手笑道：「晚輩賈季有禮了。」

  此聲音一出，亭中眾人的目光頓時被吸引過來。

  待見他那副狼狽的模樣後，亭中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一時搞不懂此人要幹什麼。

  倒是那李老家主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口中笑問道：「怎麼弄成這樣了？還提了只鴨子，莫不是要帶回去燉了吃?」

  這話一出，亭中不少人頓時笑了起來。

  亭外的賈季也在笑，不過他卻是笑著輕搖了搖頭，回道：「好教李老家主知道，這鴨子不是帶回去燉吃的。」

  「那是幹什麼的？」

  胡有業看著外間那狼狽模樣的小輩，眉頭微皺了皺。

  他最不喜的，便是這樣不知禮節，不重身份的人，賈季現在這副狼狽模樣，在他看來，實在是有些過於失禮了。

  若是換了旁人，他定已是喚人將其轟了出去，以免打攪了眾人的雅興……

  而胡有業怎麼說也是一介知州，乃是朝廷親任管理地方庶務的官吏，真要來論起來，他甚至比官階更高的林如海，還有資格管理整個蘇州城的大小事務。

  真可謂稱得上一句蘇州城的「父母官」!

  所以此時只是微微皺眉，便已是引得亭中不少人一時寂然，心中卻也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這賈姓小子…要倒霉了!

  就在這些或驚訝，或戲謔，或嘲諷的目光襲來時，賈季卻只微微一笑，拱手對著居中的二人道：「晚輩此次前來，一時疏忽，倒是忘了帶些見面禮送於幾位大人，前輩。

  失了禮數，心中便一直惶恐不安，所以就特意去湖中打了一隻野鴨……權當作晚輩的一份心意吧。」

  這話落下，整個主亭頓時陷入寂靜。

  不少人已是扭頭看向旁邊的同伴，目中驚色難掩，都覺得這賈季是不是腦子燒壞掉了?

  便是居中的那李老家主，此時眼神都是玩味起來，一旁的胡有業更是面色難堪。

  周邊氣氛頓時凝滯!

  賈季瞧著眾人的神色，卻是毫不在意笑了笑，隨後將那跟橫穿野鴨的血色竹箭給緩緩拔出後，便是把血淋淋的鴨子給扔進了亭中。

  這一下，亭中頓時血液四濺!

  一時也是驚得不少達官貴人連忙避開，都生怕自家華服上沾染了這種污穢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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