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也沒人要嗎？

  清晨，北靈城郊，妖獸集市。

  開闊的山谷之中，被人為鋪滿了碎石。

  一個個簡易的臨時攤位拔地而起，粗獷而豪爽的吆喝聲不斷。

  碎石小路兩邊，形狀各異的捕獸籠被高高掛起，其中大多關著一隻樣貌奇異的妖獸幼崽。

  一眼望去，靈狐、幼狼甚至還有白熊，低吼聲不斷，場面充斥著靈動而野性的氣息。

  在集市一處不起眼的簡陋攤子旁邊。

  一個渾身肌肉的壯漢笑呵呵地望著一名盯著自己攤位發呆的少年。

  少年身軀瘦小，面色黝黑，嘴唇蒼白而乾裂，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只是那雙盯著籠子中妖獸幼崽的眼睛格外明亮。

  後者身上的衣服已經有些褪色發白，毫無規律地打著補丁。

  不過壯漢粗獷的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嫌棄之色，反而極為熱情的問道：

  「呵呵，小傢伙都站在這裡看了半天了。

  這般年齡倒是跟我兒子差不多大，應該也是想買一隻契約妖獸吧？

  我家那臭小子前幾天還吵著讓我給他抓一隻回去呢！

  你可以隨便看看，這可都是在北靈原上捕獲的純血妖獸，個個靈氣十足！

  若是挑一隻作為契約夥伴，想必不會讓人失望，日後行走在野外也有個安全保障嘛！」

  壯漢豪爽的嗓音響徹在鬧市中，不斷推銷著自己面前的籠子裡關著的幾隻妖獸幼崽。

  同時還不忘指著攤位上空著的籠子補充道：

  「整個西郊集市，我這裡的價格算是最公道的了！

  你看這些空籠子就知道，都是剛開攤就已經被買走了的。」

  頌靈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手中緊緊拽著五枚銅錢。

  這是他靠打零工省吃儉用了一年才攢下來的全部積蓄。

  少年從小就趴在學堂的牆外聽到村裡的教書先生說過。

  人類只有和妖族締結契約才能吸收靈氣，從而踏上修煉的道路。

  而修煉，為了活下去，為了長生！

  少年名叫頌靈。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是收養自己的奶奶。

  而老人也早在三年前就因為饑荒而撒手人寰。

  懵懂少年在親眼看見平日裡和藹可親的奶奶離去時那面黃肌瘦的模樣後。

  孤獨和無措徹底改變了少年淳樸而簡單的內心。

  一直以來得過且過的小傢伙仿佛在一夜間長大，開始對修仙和長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執念。

  幼小的頌靈也許並不懂什麼天地大道，但他卻知道自己的心。

  他不想和奶奶一樣，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最後化為一杯塵土。

  於是，在村人的幫助下將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奶奶安葬後。

  頌靈便在心中暗暗發誓。

  他也要擁有自己的契約妖獸！

  他要修煉，去見識更多的精彩！

  而不是甘於平庸，最後雙目無神地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於是少年第一次沒有聽奶奶的話，放棄了小屋旁因為乾旱而光禿禿的幾畝土地。

  這個才剛滿五歲的小傢伙主動去了村頭李鐵匠那裡當了學徒。

  掄起和自己一般高的鐵錘，少年誓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時間如水，春去秋來，轉眼間已經過去了三年。

  今年頌靈已經八歲了，原本身高不足一米的小傢伙，在三年如一日的鍛造下成熟了不少。

  而在萬獸大陸上，八歲正是開始準備締結契約的最佳年齡。

  注意力回到眼前，此時壯漢面前的籠子大多都已經空了。

  只剩下三個籠子裡還分別有一隻幼小身影縮在一角瑟瑟發抖。

  一隻藍瞳小貓，一隻還未長出獠牙的幼犬，和一條奄奄一息的小蛇。

  雖然頌靈年齡不大，但是師父李鐵匠作為村里最強大的人，也是有一隻契約妖獸的。

  他曾經見過幾次，是一隻喜歡舞動粗大鐵棍的妖猿，體型龐大如同一座移動的山峰。

  曾經還幫師父打過鐵器，手持一根比自己的腰還要粗上幾倍的鐵棍，舞動起來狂風大作。

  李鐵匠雖然嚴厲，但是對於頌靈這勤快的小傢伙，三年相處下來倒是極為不錯。

  見少年感興趣，在平日裡閒來無事的時候也曾教過頌靈怎麼簡單辨別妖獸的資質。

  那就是觀察它們的眼睛！

  比如在此時的頌靈看來，其中品相最好的應該是那隻藍瞳靈貓。

  短小的爪子已經初露鋒芒，寶石一般的雙瞳撲閃著，靈氣十足。

  至於那隻幼犬就顯得平庸許多，雖然看起來更加兇狠，但是從瞳孔中的光芒可以看出血脈更偏向於野獸，潛力不大。

  至於最邊緣那個籠子裡的白色小蛇，雖然通體雪白煞是好看，但蛇身已經開始有些僵硬。

  攤主見狀晃動籠子也毫無反應。

  如果自己不買的話，肯定活不過今天……

  這種賣不出去的妖獸幼崽，最後的下場就是死在籠子裡。

  一些無毒的會被處理成靈肉二次販賣，攤主是不可能花錢去救治的。

  本身就是小本生意，救治的花費可能比幼崽本身價值還要高。

  這種虧本生意自然不會有商人去做。

  「你也沒人要嗎？」頌靈心裡嘀咕道。

  壯漢似乎是看出了少年的心思，帶著一絲善意提醒道：

  「小傢伙，有善心是好事，但是要量力而行。

  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你是救不過來的。

  還是前途要緊……」

  頌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強行將目光移開。

  一咬牙似乎是做了決定，小手猛地伸向那個裝著藍瞳小貓的籠子。

  「嘶嘶……」

  就欲付錢時，少年的手掌忽然一僵。

  只見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小白蛇此時竟然睜開了眼睛。

  虛弱的模樣仿佛隨時會暈倒，纖細的小腦袋靠在籠子邊緣，有些費力的朝著自己吐著舌頭。

  見到這一幕，少年鼻尖一酸。

  忍不住將手輕輕伸過去，冰涼的小舌觸碰在少年滿是厚繭的小手上。

  濕濕的、痒痒的……

  為了活下去，這條小蛇在拼盡最後的力氣討好自己……

  頌靈呆呆的望著這一幕，腦海中一陣嗡鳴，有沉寂許久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出。

  腥臭的沼澤地邊緣，滿身泥濘的幼童蹬著短小的雙腿想要往外爬，卻反而越陷越深。

  呼吸逐漸困難，就在黑暗即將遮蓋眼睛之際，一雙滿是褶皺的蒼老手掌伸了過來……

  自己當初也是這麼被奶奶救回去的吧？

  這一幕何其相似？

  若不是奶奶，恐怕自己現在已經變成肥料了吧？

  少年從小就被奶奶教導要善待萬物生靈，敬畏生命。

  自己還沒有踏上修煉之路，就已經要見死不救了嗎？

  腦海中閃過奶奶慈祥的模樣，頌靈如遭雷擊般清醒過來。

  原本伸出去的手掌突然收回，隨後在攤主錯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關著小白蛇的籠子。

  「大叔，我就要它了！」

  少年盯著籠中和自己對視的蛇瞳堅定說道。

  簡陋的攤位外，壯漢滿臉錯愕地望著少年，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出聲。

  他是個商人，家中還有老小需要照顧，提醒對方已經是盡了最大的義務。

  「好吧，兩枚銅板就行。

  你回去之後想辦法給它餵點食物和水。

  最好找一些碎肉餵食，說不定還有救。」

  「另外提醒你，蛇類妖獸容易噬主！

  你最好儘快想辦法簽訂契約，否則可能會有危險！」

  攤主滿是善意地囑咐道，他以前也是一個窮苦孩子，能幫一把自然不留餘力。

  而且有一點他沒有說出來。

  這條小白蛇其實是他意外失足後在一個形狀奇怪的山洞裡撿到的。

  蜿蜒扭曲的幽深洞穴還曾一度讓他在其中迷失。

  在見到這條小白蛇時後者已經渾身僵硬。

  可當他撿起來打算用來果腹的時候，卻發現竟然還有些許生命氣息。

  本著不浪費的原則，這才一起抓了回來。

  為了延長這條小白蛇的生命，還消耗了攤主不少食物和水。

  只是後者依舊奄奄一息的模樣，根本沒有人肯買。

  他直到今天還有些後悔不如直接在山洞裡烤了吃，至少還能填飽肚子。

  眼下頌靈肯買也算彌補了他的虧損，性格淳樸的壯漢這才多說幾句。

  「知道了，謝謝大叔。」

  頌靈憨笑著答道。

  隨後輕輕抱起裝著白色小蛇的籠子，一邊走著一邊喃喃自語，一如自己被奶奶撿回去的那天。

  「小蛇小蛇別害怕，我一定會救你的！」

  「我們都是幸運兒。

  當初的我碰到了奶奶，現在的你碰到了我。

  奶奶已經走了，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頌靈說著忽然感覺自己抓著籠子邊緣的掌心有些涼意，低頭一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只見小蛇仿佛聽懂了自己的話，掙扎著身子將冰涼的蛇信舔在自己手心，依舊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