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大哭一場

  看完所有，江柒柒沉默了。

  良久的沉默。

  江柒柒當然知道江鑫是個壞人，書中寫得很明確，甚至他的壞只為享樂，沒有苦衷，沒有不得已。

  但江柒柒想，這是作者的設定，是她來之前就被書寫好的。

  她不想糾結那些被定好的過往，只願往前看。

  然，書中三言兩語，描繪不出其中罪惡的萬分之一，她低估了這份赤裸裸的罪狀，對她的衝擊。

  江鑫在江柒柒的沉默中，越來越虛，心竟不受控制地慌了起來。

  難道，他寫得太黑暗，嚇到柒柒了？

  「你、你怎麼不說話？」

  江鑫快速地眨了幾下眼，因為怨恨江柒柒而建立起的保護自己的堡壘，搖搖欲墜。

  江柒柒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去。

  清澈的眸帶著絲絲沉重望向江鑫，輕而慢地開口：「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這其中一位女子，那麼你對我來說該是何等惡魔。」

  沒有痛斥，沒有嫌惡，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如同世界最鋒利的刀，狠狠刺入江鑫的心臟。

  「你是我的妹妹。」

  所以，他永遠不可能傷害江柒柒，江柒柒不可能是其中一位。

  「可我也是女人。」

  江柒柒站起身，聲音幽幽，說不出是傷心更多，還是失望更多。

  江鑫的眉心狠狠蹙起，一雙眸子在地上慌亂地游移，不敢去直視江柒柒。

  他、他……

  他喉間哽咽，說不出任何話。

  他腦子混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

  他到底在做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江柒柒鬆手，最後一頁紙從她指尖滑落，飄在地上，那一行行字落入江鑫的眼睛。

  看著她們痴戀而討好的眼神；看著她們恐懼卻服從的跪姿；看著她們痛苦而卑微的求饒……我很快樂！

  每一個她，都是「她」！

  都是一個跌落深淵的女人……

  一刻鐘前，江鑫親手寫出的最後一句話，在短短的一刻鐘後，如同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到了他的臉上。

  他難以置信，他給江柒柒展露了什麼！

  就算是曾經和他同流合污的江柒柒，他都有分寸的，他都不會把太過邪惡的東西露給妹妹。

  他！

  究竟做了什麼？

  「你自由了。」

  江柒柒抬腳離開，只留下這四個字，語氣淡得像水也一樣，似乎眼前這人與她再無關係。

  而言語仿佛有生命，四個字像緊箍咒緊緊纏繞在江鑫的心頭，讓他喘不上氣。

  為什麼江柒柒不來罵他？

  只要她聲音高一點，只要她態度惡劣一點，只要她像幾日之前那樣同他吵，他便可以憤怒地起身，告訴她：我就是這樣可惡，就是這樣的惡魔，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猩紅的眸子抬起來，看著那一縷纖弱而挺拔的背影。

  江鑫終於明白，終於相信，她的妹妹真的變了，變成為了與他截然不同，走向美好的人。

  這……

  很好。

  一瞬間，江鑫的目光徹底黯淡，所有的怨、恨、不甘、掙扎、倔強，全都消失。

  「三爺。」

  青楓擔憂地喚了一聲。

  江鑫動了動發麻的腿，踉蹌著爬起來，試了好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還是青楓幫忙，才最終起身。

  可他仿佛丟了魂魄的行屍走肉，呆呆地走出門檻。

  青楓看著那身後幾十頁的罪狀，忍不住提醒，「三爺，小姐沒說怎麼處理這些紙，您可以拿走的。」

  江鑫緩緩回頭，看了看那些紙，又目光上移落到那些列祖列宗的牌位上。

  無所謂了。

  江鑫默不作聲地把頭轉回去，晃蕩著單薄的軀體，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現在只想、只想找一個一點光都沒有，陰暗的角落，悄悄地待著、待著……

  文香苑，江鑫的住宅。

  江焱靜靜地坐在院中石桌旁的凳子上等江鑫。

  江鑫回到院子，一抬眸，眸光緊縮。

  他下意識地覺得江焱是來訓誡他的，畢竟江焱沒少訓過他。

  這次江柒柒把事情鬧得那麼大，江焱又最寵江柒柒，自然少不了要將他罵上一頓。

  江焱的目光投向江鑫，他久居丞相之位，一身氣質沉穩，心思情緒不露半分。

  可正是如此，讓人難以揣測，不寒而慄。

  江鑫一下變得拘束，躡手躡腳往裡走，忍不住捏起的拳頭泄露了他的緊張。

  長兄如父，江鑫對江焱既敬又怕。

  他走到江焱跟前，垂頭停訓，已經做好了被罵的準備。

  江焱看著滿身狼狽、又黯然傷神的江鑫，神色終於有了幾分動容。

  他伸手將江鑫垂在額前的頭髮捋在耳後，淺淺抿唇，再開口。

  「是大哥的錯，這些年太過忽視你，每每見面，只斥責與你，卻從未關心過你。」

  江鑫以為自己神智不清幻聽了，難以置信地抬眸，呆呆看著江焱。

  江焱淺淺嘆息，「你幼時乖巧懂事，喜歡讀書，三歲識字，五歲便能寫一手好字，母親時常誇你是我們兄弟里最聰明的，以後定是舉世無雙的才子。」

  江焱眼眶染上一抹薄紅。

  「我、愧對母親的囑託。」

  這大概就是兄長和父母的不同。

  父母愛子，事無巨細，吃飯穿衣，交友心情，生活工作，都好生照料。

  可身為摸爬滾打過來的年輕兄長，總以為弟弟們會自己開竅，自己成才，罵幾句便能有所改變。

  江鑫青烏的唇止不住地抽動，喉間的哽咽一波又一波湧上來，難以擬制。

  他餓了三天、差點死去、被江柒柒軟刀子捅了一次又一次，期間無數次淚水上涌，卻始終未落。

  現在，毫無徵兆，奪眶而出。

  男人終歸不善言辭，江焱將手搭在江鑫肩頭拍了拍。

  「好好休息幾日，去朝中任職，大哥相信你會做好。」

  江鑫死死抿著唇，無法言語，他怕他鬆了牙關，就會徹底崩潰，嚎啕大哭。

  江焱沒聽到回復，也沒說什麼。

  他不想強迫江鑫答應下來，一切還是要他自己願意。

  不過……

  「柒柒她還年輕，有時行事莽撞，失了分寸，但她是為你好，莫要怪她。」

  江焱什麼都知道，江柒柒與江鑫在祠堂的時候，他就在屋旁，他沒有真的不管這個弟弟。

  江鑫手掌抵著頭，捂著眼，不願讓江焱看到他滿臉淚痕。

  江焱再度拍了拍他的肩，抬腳離去。

  江鑫垂著頭，艱難地挪動步子，走到自己的門前，打開門，關上門，再也沒有力氣支撐，滑坐在地上，終是哭出了聲。

  他確實該哭一場。

  哭已故母親曾對他有那麼大的期望。

  哭大哥明明也是年少，卻要肩負他的人生。

  哭妹妹本純真良善，卻被他帶壞。

  他，辜負了所有愛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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