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端親王狠狠心疼了

2024-09-19 16:17:19 作者: 文心滴露
  「大燕皇帝還沒死,用不著本王事事趕在前頭。」

  藏劍臉色一白,威懾地往四周掃視,確定沒有人敢將這話外傳方才重新回去收拾殘局。

  魏國使臣前一日還是四方館的座上賓,只是過了一個晚宴,便從座上賓變為階下囚。

  一行人身上多少都帶了傷,張弓身上傷勢尤為嚴重,胳膊上穿了四支利箭。

  魏清和魏瀾被護在中間,倒還只是掛了點彩。

  藏劍拿不準要不要給他們治傷,端親王又無暇管這些小事,好在寧遠侯謝意很快就帶了聖旨來接手現場,藏劍才得以趕回王府。

  一踏入王府,他便覺得有些怪異。

  太安靜了。

  當然,王爺不喜喧鬧,平日端親王府也是很安靜的。

  可王府中還住著敬儀郡主,這會卻連敬儀郡主住著的院落都一片靜謐,連亮起的燭燈都沒有。

  藏劍心中一慌,快步往主院走去。

  隔著老遠便看見院子門口的青石板台階上跪著一個女子。

  走得近了才看清,居然是敬儀郡主。

  心中像是有個什麼念頭忽然落到實處一般,藏劍並未多言,徑直入了院子。

  主院燈火通明。

  捧著東西的丫鬟來來回回穿梭,卻愣是沒發出絲毫聲音。

  裴如璋負手站在正房門口,神色淡漠,仿佛方才的瘋狂和戾氣都是藏劍的幻覺一般。

  「王爺。」

  藏劍下意識壓低聲音,「陛下命人捉拿了奚松入獄,連帶著奚府也被人圍守起來了。」

  裴如璋沒說話,甚至連眼風都沒動。

  藏劍便明白,他這是不準備管這件事了。

  畢竟梁術被劫,跟奚松並無多大關係。

  按理,的確不需要王爺出手,景和帝一旦查清,便會還奚松清白。

  若王爺插手,說不定又會引得皇帝猜忌。

  可是……

  藏劍抓心撓肝許久,還是鼓起勇氣勸道:「奚二姑娘與奚大人父女一場,若是知道奚大人入獄難免擔心。」

  裴如璋濃眉立刻蹙起,藏劍心頭漏跳一拍,立時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內里的府醫終於出來,「奚二姑娘身上並無什麼傷口,只是手背和手腕處略微有擦傷,卑職已經處理妥當。」

  「那她為何還不醒。」

  裴如璋聲音冷漠,旁人聽不出什麼,藏劍跟在他身邊多年,卻聽出了這聲音中不一樣的味道。

  似是有些飄而浮,似是,有些恐懼……


  藏劍心頭一陣毛骨悚然,將頭埋得更低,恨不得連著耳朵也堵住。

  府醫也是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道:「身上雖無傷口,奚二姑娘頭部卻在地上磕了好幾下,後腦勺處有明顯的鼓包。

  人的大腦最為脆弱,這一傷卑職也無從治療,想是……」

  「有話就說。」

  裴如璋語氣帶上不耐,府醫不敢再搪塞,忙道:「想是要等奚二姑娘自己醒來才是。」

  裴如璋眸中帶上毫不掩飾的怒氣。

  府醫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你不是會針灸嗎?為何不能治?」

  他說的是之前在戰場,裴如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的那一次。

  府醫在重壓之下施以針灸,終是讓裴如璋從昏睡之中醒來,這才沒有貽誤戰機。

  可是,眼下卻是不一樣的。

  府醫嘴巴發苦,勉強解釋道:「王爺之前是中毒,卑職施針是替王爺將毒性暫時壓住,奚二姑娘卻是外力導致受傷。

  更何況王爺身強體健,又每日習武健身,奚二姑娘身子卻虛弱得很,所以——」

  「撿要緊的說!」

  裴如璋毫不留情地打斷他。


  府醫忙簡明扼要道:「所以眼下施針怕奚二姑娘承受不住,還是讓她自己醒來為好。」

  隨著他的話語,裴如璋的視線幾乎是肉眼可見地變冷。

  府醫心中一陣突突,忙又道:「卑職有一副方子,可以為二姑娘補氣強筋,說不定能讓她快些醒來。這方子很是要緊,卑職親自去煎。」

  說完竟是落荒而逃。

  一直在旁聽著的藏劍心中也是提心弔膽。

  戰場上總有將是因馬匹失控而墜馬昏迷,府醫治過不少,如今卻說出這般棘手的話,可見奚應芷的確不怎麼樂觀。

  他想起那些墜馬昏迷的將士並非每一個都被治好,有人昏迷數日後,不知不覺便吐血而亡。

  奚應芷是女子,方才又摔得那樣重,若是挺不過來……

  他偷偷去瞄裴如璋,卻見燭光晃在他臉上,素來冷硬的男人,這會臉上隱隱約約像是出現了悲戚。

  藏劍腦子像是被重擊了一下,整個人都恍惚了。

  應當是看錯了吧……

  他還要仔細再看,裴如璋已經大步衝進了房間。

  屋子裡所有人不約而同停下手中的活沖他行禮。

  裴如璋不耐地揮手,「做好你們的活計,她若死了,你們就跟著下去伺候。」

  眾人面上俱都浮現出恐懼和絕望。


  其實裴如璋平日裡是很少表現得如此凶神惡煞和蠻不講理的。

  他嫉妒景和帝出身正統,也嫉妒他哪怕身在潼關那等邊陲之地,都散發著皇室貴氣,平日裡總是刻意讓自己一言一行都符合世家貴族的規範。

  仿佛這樣做了,他便能和他那個兄長一樣高貴,能得到母親真心的疼愛。

  仿佛這樣做了,他身體裡那低賤庸俗的血脈便能淡去一般。

  可這會,他卻將往日刻在身體裡的風度和禮儀全都拋開,表現得就像真正的潼關武夫一般,慌亂兇狠,毫無章法。

  床榻上,奚應芷脖頸和臉頰的傷已經被包好,蓋著本屬於裴如璋的黑錦織金雲紋被,越發顯得面色蒼白。

  裴如璋忽然便覺出一股難言的無力和絕望,就像是十一歲那年,展太后說要回京,然後便將他隨意塞給展家那幫親戚一般。

  那時他有多害怕被拋棄?

  當時那種濃烈的情緒如今已經掩上一層厚重的灰,變得隱隱約約。

  他只記得他哭嚎著哀求展太后別丟下他,又去求他的兄長別嫌棄他。

  他說他不會再粗鄙無禮,不會再給他們丟人。

  當他意識到哀求沒有用的時候,他便咬牙切齒地威脅,說他們若真的走了,他便讓他爹將他們都殺了!

  年幼的他將他那個在潼關擁有生殺大權的爹看作天神,直到他爹的頭顱血淋淋地擺在他面前,他才知道掌握生殺大權的永遠不是某個人,而是權力。

  後來發生了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了。

  他只知道討好和哀求永遠得不到他想要的,唯有掌控權力和力量,才能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對他討好恭敬。


  這會,看著奚應芷緊閉的雙眸,裴如璋眸光越發森然。

  「奚應芷,你可知道方才你在殿前胡言亂語,皇帝已經降罪奚家,如今奚松入獄,不知被如何施刑。

  奚府的女眷也都被圍困看守,若是查到什麼別的證據,你家的姐妹也要下獄。」

  他緩緩走近床沿,在下人不寒而慄的驚恐注視下,俯身緩緩湊近,與奚應芷鼻尖呼吸交錯。

  「你可知女子,尤其是家世低微的女子在獄中,會遭遇些什麼嗎?」

  替奚應芷擦拭身體的丫鬟面露恐懼,手腕更是發抖,差點就忍不住大喊讓裴如璋閉嘴。

  可裴如璋卻全然不覺得自己殘忍,他像是覺得有趣一般低吟,「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還是輕的。

  碰上獄卒心狠歹毒的,最愛折辱這種官家女子,將她們當作狗兒來耍。不過也無妨,畢竟你和家中姐妹本來就不睦,她們下場悽慘你應該高興才是,就是可惜了你爹——」

  奚應芷眉心微不可見蹙了一瞬,裴如璋立刻停了下來,身子又湊下去幾分使勁盯著她。

  可那變化轉瞬即逝,幾乎要讓裴如璋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心口那股氣忽然就泄了,裴如璋緩緩坐到奚應芷身邊,整個人都有些乏力。

  「二姑娘眼珠好像動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裴如璋聞聲看去,見王府的下人指著奚應芷滿臉驚喜,「奴婢方才真的看見了,快,快去叫府醫來!」

  耳邊的喧鬧像是戳破了一層膜,再度變得真切起來。

  裴如璋鬼使神差地握住奚應芷的手,想再說些狠話,忽然卻又捨不得了。

  萬一她醒來,記恨自己怎麼辦呢?

  這世上畏懼、憎恨他的人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多添一個。

  想了想,裴如璋緩緩道:「方才說的話,都是騙你的。本王沒有你以為的那麼狠心,只要你活著,本王可以保你一家平安。」

  說完,他又覺得這樣乾巴巴的一句承諾太蒼白,又加了一句:

  「你若覺得不夠,也可隨意與本王提,不拘是加官進爵,還是家財萬貫,本王都能滿足。」

  說完,他就看見奚應芷秀氣的含煙眉又蹙了起來。

  這次卻不是他的錯覺了,因為所有人都看到了。

  昏睡之中,奚應芷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覺暈暈乎乎的,周圍吵得厲害。

  旁的聲音也就罷了,尤其是某個男人熟悉的聲音,躲也躲不開,絮絮叨叨,吵得腦瓜子疼。

  他怎麼這樣多話?

  印象中他總是高高在上,高興了,便沖她招手,捉著她好一通搓揉。

  不高興了,便瞪著她,等她去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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