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小拳拳捶你胸口
2024-10-04 15:05:56
作者: 野亮
第119章 小拳拳捶你胸口
儘管從前發生過各種各樣的事,但王子虛對刁怡雯本人並沒有太大的惡感——當然,也不存在什麼好感。
但他知道嫉妒的力量會使一個人充滿惡意,這種惡意足以扭曲一切。所以刁怡雯朝他走來時,王子虛提起了幾分精神來應對。
「沒想到,你居然是第一名。」刁怡雯說,「你的稿子真的是你自己寫的嗎?」
王子虛一愣,反問道:「你的稿子是你自己寫的嗎?」
刁怡雯整個人僵住了。
王子虛感覺她的反應有些奇怪,接著說:「你也是搞文學的,你應該知道這句話問出來有多麼不禮貌。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你自己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刁怡雯目光黯淡下來。
林峰從門外走來,大聲道:「王兄,伱瞞得我好苦啊,你的稿件明明入圍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啊?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在台上有多尷尬?」
他一直以為王子虛發揮失常沒有入圍,先前還安慰過他,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行為竟成小丑——三等獎安慰一等獎不要傷心。
王子虛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的情況有些特殊,當時我不能跟你講原因。」
林峰失望的表情溢於言表:「什麼原因,我也信不過嗎?」
正在此時,王子虛看到門外張倩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心中「咯噔」一聲。轉頭說:
「我的稿件沒有入圍,是因為初賽有人在從中作梗,把我的稿子踢出去了,為了防止那人再次針對我,所以我沒有把稿件再次入圍的事情到處宣揚。」
林峰的表情嚴肅下來:「這事兒你跟評委會反映過嗎?」
王子虛苦笑:「針對我的人就是來自評委會,你說我跟他們反映有用嗎?」
張倩走進門來,剛才兩人的對話她都聽到了,帶了些咄咄逼人的氣勢:「王子虛,你對評委會的評審結果有意見,要按照正常渠道反映啊!明明是入圍被我們篩掉的稿子,你自己通過人脈關係,弄到了南大特邀稿件的名額,重新投稿進來,這是違反規程的!」
王子虛冷笑一聲:「如果按照規程,我的稿子應該在入圍就被淘汰掉嗎?」
張倩提高几分音量:「那要按照你說的,入圍淘汰掉的稿子個個都覺得自己不該被淘汰,他們要都學你去找關係,那我們的文會成什麼體統?」
張倩聲音嘹亮,許多無關人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豎起耳朵聽這邊的爭吵。
王子虛忽然意識到自己掉入了張倩的圈套,她反覆強調自己「找關係」,就是想把這個罪名在他頭上按死。
聽在那些不知內情的人耳里,他們會覺得王子虛的成績都是通過找關係得來的。
想通了這一層,王子虛又生氣又止不住地想要冷笑。這麼多年了,張倩的機靈勁兒還是用在整人這方面。
「張倩,你的意思是說,王某這個第一名,是跑關係跑來的?倒是你這個連桃園三結義都不知道的人,一句話斃了我的稿子,是公正的評判?」
張倩伸手指著王子虛的臉:「你別血口噴人,你的稿子是我們初選的評審會集體評判決定斃掉的,怎麼你說得好像是我一個人斃的?你有證據嗎?」
「有啊!」
寧春宴和陳青蘿手挽著手,從門外走進來,大聲道:「我和王子虛去找過你,你親口承認,就是你把他的稿子斃掉的。你是他前女友,分手後懷恨在心,借用職務之便故意斃他稿子,你嘴裡講的事一句可信的都沒有。」
張倩慌亂起來,本來只是跟王子虛對線,卻變成了眾人對她群起而攻之,大聲道:「誰懷恨在心了?陳芝麻爛穀子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對他有什麼可恨的?而且寧才女你還不是因為跟他談戀愛才幫他出頭,這次你擔任評委,誰知道你給你男朋友打了多少感情分?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寧春宴攻高防低,聽到這話,登時滿臉通紅,說話都結巴起來:「誰跟他談戀愛了?人家王子虛有老婆的好不好?你不要在這裡造謠,不然我告你惡意誹謗!」
「他有老婆?」張倩臉上先是浮現出疑惑的表情,接著又冷笑道,「那你敢發誓,你在最終評分階段沒有給他打高分嗎?」
「我敢啊!我反正給他打的分不是全場最高分。倒是你敢發誓不是你越過評委會親手斃了他的稿子嗎?」
兩人吵架的內容越來越向著私生活的方向發展,林峰無奈地看向王子虛,眼神似乎在說,兄弟,你感情生活夠精彩的。
王子虛感覺自己很無辜。我感情生活哪裡精彩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啊?
這裡是府辦,在場的不是公務員,就是文藝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時因為王子虛私生活上的事情,都豎起耳朵認真聽。得獎的刁怡雯、崔賢等,都是一臉吃瓜表情。
王子虛意識到,這樣下去,自己的名聲會越來越敗壞,逐漸滑向谷底,說不定還會影響家庭生活,甚至連累寧春宴的風評也敗壞。連忙出聲道: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張倩,我沒有你在入圍斃掉我稿子的證據,也不打算去告你;如果你對我以南大特邀稿件的資格入圍的事有意見,你也可以通過正當途徑去申訴,而不是在這裡胡攪蠻纏。」
張倩正欲出言懟他,轉念一想,對方現在人多,吵架未必能占上風,領導馬上要來,如果繼續吵下去,說不定還會影響自己在領導心中的形象。不如先退一步息事寧人。等到日後,自然能找到一批對王子虛得獎不滿的人,到時候再聲討他也不遲。
張倩不做聲後,王子虛總算鬆了口氣,現場的氣氛也緩和下來。一無所知的崔賢咧開嘴笑了笑:「看來這回評選,內幕挺多哈!我還以為作家只要文章寫得好就行呢。」
王子虛聽到這話,心中泛起一絲苦澀。他以前也何嘗不是這樣認為的?即使到現在,他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為什麼自己竟成了別人口中的「內幕」?
正在此時,陳青蘿忽然掙開寧春宴的胳膊,朝他走過來。
王子虛心跳開始加快。
從剛才陳青蘿進屋起,他就避免和她視線接觸。他怕自己一旦看到她的眼神又會舉止失態。但陳青蘿直直朝他走來,目標明確,最後站定在他身前,高高舉起了拳頭,然後……
「哈!」
陳青蘿的拳頭直直捅在了王子虛心口。
她身高只有一米六,人也很瘦,手腕纖細。她的姿勢看上去十分認真,從眼神看,她也是很認真地想給王子虛一拳,但兩人身高和體重的差距,導致這認真一拳並不嚴肅,倒像是「小拳拳捶你胸口」。
不過,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拳,還是讓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連王子虛都愣在原地。
陳青蘿抬眼看他:「你怎麼縮了?」
「我……我沒有啊?」
「你就是縮了,她都這樣對你了,你都沒脾氣嗎?」
「我……」王子虛先是苦笑,接著又收起表情,「我又不能拿她如何。」
「誰說的?」陳青蘿說,「你可以罵她。」
「罵人不太好吧……」
陳青蘿大大地搖頭,就好似聽到了一個完全錯誤的學術觀點:「罵人很好。」
王子虛轉頭看向微張著嘴的張倩,嘴巴動了動,似乎在考慮該說什麼,最後,下定決心一般,說:
「臭婊子。」
「對咯。」陳青蘿收起小拳拳,臉上的表情在說她終於滿意了。
王子虛似乎是受到了鼓勵,鼓起勇氣:「你這個臭婊子。」
「說一千道一萬,任你怎麼舌燦蓮花信口雌黃,你都是個臭婊子。這一點是我一直想說的。」
說完後,王子虛感覺舒服多了。
張倩的臉如同開水壺一樣從下紅到上,她終於受不了這樣的羞辱,歇斯底里地朝陳青蘿衝過來,王子虛自然不能讓陳青蘿受到攻擊,攔在了兩人之間。
至於陳青蘿,在發現張倩情緒不對時,已經做好逃跑準備了,等她衝過來時早就溜了。
沈劍秋站在會客廳門外,表情十分玩味,他身後跟著一群人,身旁站著李庭芳和鍾俊民。但是他背著手站著不動,誰也不會比他先動。
「看來,我們西河文壇又來了一個有個性的傢伙。」李庭芳說。
秘書問:「要不要我進去先維持一下秩序?」
沈劍秋說:「有什麼好維持秩序的?他們還能把房子給掀了不成?」
語畢,他大踏步走進去。
……
文會的餘興節目也結束了,觀眾們開始離場,當然也有許多人選擇留下,喝啤酒,吃烤串,嘮一嘮文壇上那些事兒。
苟應彪打了好幾次沈清風的電話,都提示忙線中,憂心忡忡之下先走了。但排開領導的因素,他們單位在文會中也是最大贏家,一個單位里出了文會冠亞軍,不停地有其他單位的人跑過來祝賀。
單位的老同事們都是懂享受的,組了個局,在廣場曬月亮、吃燒烤,碰到認識的,就拿文會包攬冠亞軍的事跟他們吹牛。
但是郭冉冉和宋應廉等小團體的人卻如喪考妣。比起刁怡雯的勝利,假想敵的成功更令他們感到挫敗。
許世超把《西河文藝·特刊》往桌上一拍,大馬金刀坐下:「我把特刊買來了,剛才在書店裡看了一會兒,王子虛寫的確實好,明顯比其他文章要高一個檔次。」
胡曉萍調笑道:「老許你成文藝評論家啦?都能欣賞文學作品了?」
許世超一仰頭:「基本的語文教育還是有的。你看他這個文筆,明顯跟其他人都不是一個規格。」
說罷,他又趕緊補充:「當然,小刁的作品也很不錯。」
張蒼年笑了:「倆人都不在,你這時候就不用想著端水了。」
胡曉萍吃著花生:「我說小王這人平時真看不出來他有這本事。有點兒深藏不露。其實我知道他平時沒事會寫小說,但他還總是瞞著不說,有點太害羞了這孩子。」
許世超說:「他寫小說的事兒大家應該都知道。投了那麼多年不中,還被人拿出來說,肯定還是得藏一藏,其實可以理解。」
胡曉萍又說:「我以為他不是很會說話,平時悶不吭聲的,沒想到,這次到了採訪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也能侃侃而談,挺厲害的。」
有人說:「那看來他不是不愛說話,是不愛跟我們說話。」
眾人聊了一陣,普遍都覺得王子虛有點太孤僻了。許世超嘆了口氣,他的想法和其他人不同,但具體如何,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無法形成語言。
他想起王子虛說的,「文學是屬於失敗者的」云云,忽然覺得有幾分道理。有些話在單位里沒人說,只能拿到紙上寫。王子虛的個人經歷和他的隻言片語連起來,倒讓他有幾分理解了。
也許有些人註定孤獨。王子虛就是那種人。換句話說,他註定是個文學家。
張蒼年看宋應廉表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背,說:「小刁拿了第二,應該高興啊?怎麼看起來這麼沮喪啊?」
宋應廉勉強笑了笑:「也沒有沮喪吧,就是有點想不清楚,之前不是說王哥沒入圍嗎?怎麼突然又入圍了,還拿了第一。」
張蒼年顧左右而言他:「你知道小刁的爸爸是幹嘛的嗎?」
宋應廉一怔:「不知道。」
「她爸爸是隔壁長樂縣的副縣長。很牛的。」張蒼年說。
宋應廉說:「您怎麼這麼了解?」
張蒼年道:「你家裡父母應該是做老師的吧?」
「對……」
張蒼年笑道:「到了我這個年紀,其實很多事兒都能看出來。小刁那言談舉止,那待人接物,一看就是標準公務員家庭出來的孩子,地道得很。」
宋應廉問:「我家裡的情況,您也是看出來的嗎?」
張蒼年說:「嗯。你身上有種老師家庭的孩子帶著的那股味兒,明顯得很。」
宋應廉感覺很神奇,他很想讓張蒼年教教他,但是說不出口。
張蒼年卻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等你在行政上混久了,不用人教,自己看著看著就會了。但是你得知道一點,是什麼呢?每個人的家庭背景、能力水平,都千差萬別,千萬不要自以為是,不要以己度人。」
說完,張蒼年嘆了口氣:「不以己度人,這話說起來簡單,但是談何容易,這世上沒人不以己度人啊。」
宋應廉終於回過神,舉起啤酒:「張科長,我敬你一杯。」
兩人喝完,張蒼年又道:
「你也不用覺得小刁拿了第二就怎麼怎麼樣,王子虛拿了第一就如何。小刁拿個第二名對她來說就足夠了。拿了第一,說不定還對她不好。王子虛拿了第一,你也不用覺得奇怪,都不是一個層面的,你沒必要也代入進去跟人比。」
宋應廉覺得這話頗為值得玩味,歪著頭陷入了思考。
有些事不是他說一兩句就能解開梁子的,他只是單純不吐不快。其實張蒼年還有句話憋著沒說:王子虛這人,一看就不是池中物。拿他當假想敵,屬於是搞錯了對象。
這個單位本來不是他該呆的地方。
……
會客廳里的鬧劇總算消弭於無形,王子虛等獲獎代表終於能安靜坐下來。
沈劍秋也坐在了沙發上,翹著腿。他的存在讓房間裡所有人身上都壓力巨大。幾個組委部門的一把手都站在一旁,梅主任跑到門外去抽菸。
沈劍秋看上去似笑非笑,盯著王子虛半天,才開口道:「王子虛,我聽過你的名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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