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很難想像你可以活著來到體育館
當她停下來的時候，周圍的風沒有剎住車，帶著一股幽香狠狠地撲在了林異的臉上。
林異完全沒有想到，不，他這輩子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異性走過公共場所的場面。
他有些手足無措，但運動系女生卻目標明確地觀察了一下林異周圍的環境。
她很快就看到了那隻半打開的更衣櫃，看到了裡面的白色便條。
「『不要游泳，快逃』？」她伸手把便條撕下來，然後一把關上了櫃門。
她看了一眼林異，淡淡地說道：「我就知道你總能碰到點奇怪的事情。」
「這種東西看看就好了，只有守則和告示牌是不會騙你的。」她揚了揚便條，把它揉碎了丟在垃圾桶里，然後邁開大長腿向游泳區走去。
「還不走嗎？」
「來了！」林異站得筆直，他感覺自己再拖沓一下，垃圾桶里那張被揉碎了的便簽就是榜樣。
當然，主要是體育館守則上明確寫了：
【在體育館內，您可以無條件信任體育老師和體育生。】
以及
【當體育生邀請你參加體操課或者是游泳課時，請儘量答應他們，他們是為伱好。】
……
更衣室通往游泳區的路上有一片水簾，水簾下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水池，水池裡的水只沒過了腳踝。
跟著運動系女生穿過這片水簾，林異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溫度降低了一些。
但他知道這是正常現象，因為他身上的水分在自然蒸發的過程中帶走了身上的部分熱量，等到了水裡習慣一下就好。
走過水簾，離開通道，偌大的泳池便直接展現在了他的眼前。
整個泳池的水浪在頂上LED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波光粼粼，泳池清澈無比，一眼就能夠看到泳池底部的白色瓷磚。
隨著水面的波光，瓷磚方正的線條呈現出一種扭曲感。
「嘩……嘩……嘩……」
泳池裡的水伴隨著點點氣泡一波又一波地湧出泳池，進入了下水槽中，像極了海浪衝上沙灘的畫面。
視線拉遠，林異忽然發現這個看似並不大的泳池似乎並不小，常規的泳池也就幾十米上百米，但是這個泳池，一眼望過去，仿佛看不到盡頭……
明明體育館就那麼大，可泳池裡的泳道竟然像是往前方無限延伸一樣，一直蔓延出了他的視野盡頭。
在他視野的盡頭，泳道消失在了一片燈光都無法企及的黑暗裡。
那個黑暗的盡頭，仿佛是一個風洞，當他凝視著黑洞時，腦海里竟然浮現出了一副懸崖飛瀑的畫面。
似乎在黑暗的盡頭，有一段像是在山體內部開鑿出來的懸崖峭壁，泳池裡的水溢出去，然後化為無數水珠掉落到懸崖下去，一直往無盡的地下深淵墜去。
風洞不知深淺，懸崖不知高低，但當林異把注意力聚集起來時，似乎都能夠聽清楚氣流在洞中迴旋呼嘯、不斷衝撞的山體內壁的聲音，仿佛能夠看到水珠在風中不斷破碎，最終粉碎成了水霧的畫面。
「呼嗤嗤……」
「嗚啦啦……」
「嗚嗚嗚……」
他感覺他的視野在不斷放大，他感覺他正在不斷靠近那個漆黑的深淵。
但他的視野也開始逐漸變亮……
他忽然間看到了洞口有一片黃蒙蒙的光……
他緩緩看清那黃蒙蒙的光的源頭……
那是……一尊青燈古盞。
與「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恰恰相反，一尊似乎是來自於遙遠時代的古盞，至今依舊在綻放光明。
視野逐漸變亮，他看到這尊青燈古盞被一個人提在手中。
那是一尊鐵塔般剛毅的身影，猶如天塹一般站在那邊。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那人緩緩轉身，身上傳來鐵鏈碰撞的聲音，「鏘鏘鏘……」，仿佛就在人的耳邊響起。
他於黑暗中朝著林異投來了目光。
林異發現他有著一雙比青燈古盞還要明亮的眼睛，眼中赤金色的光芒仿佛燃燒著的小太陽。
黑暗之中，林異只看到了青燈古盞的燈光與這一道奪目的目光。
「！！！」林異的瞳孔緩緩放大，那身影並非其他人，赫然就是……
一個保安。
「一個保安，站在游泳池的盡頭？」
「等等？！游泳池……？！」
他瞬間意識到了什麼，驟然驚覺之下，忽然發現他的身邊根本就沒游泳池！
他的腳下是一片漆黑的岩石，他的面前是一片懸崖。
風在他的耳邊迴旋呼嘯，像是混合著一些愛爾蘭錫笛的聲音與古老的詠嘆調……
「我……不在體育館中？！」
他下意識地產生了這個念頭，想要看自己的手，看看自己的服飾，但他克制住了。
他不敢看，他怕自己的「認知」出現偏差。
他也不敢回頭。
他怕重新看到那座混合著狂野立體派與未來奇特派風格的哥德式城堡。
他不敢東張西望，只能夠在看到保安的第一時間，將視線緩緩移到了保安手中的青燈古盞上。
「我在體育館中，我在游泳池邊！」
「我是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在體育館的游泳池邊……」
「我是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在體育館的游泳池邊……」
他在心中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我……」
「嘩——嘩——」
他的耳邊突然開始出現海浪沖刷在暗礁上發出來的聲音……
「嘩——嘩——嘩——」
海浪聲一陣接著一陣，他仿佛能夠看到漆黑的浪潮在月光下破碎的畫面。
「糟了糟了……我是林異我是林異我是林異……」
「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在體育館的游泳池邊……」
「我·在·游·泳·池……邊！」
他死死地盯著保安手裡的青燈古盞，眼睛一刻也不敢眨，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堅定，他不斷的告訴自己自己正在體育館中的游泳池旁！
「呼哧哧——」
烈風如浪，從海中湧出，掠過保安的身子，狠狠地沖在了林異的身上。
林異面不改色，目光如炬，他屏住呼吸，無視海風之中帶著的任何氣息。
青燈古盞在風中光焰搖曳，撲棱的火光逐漸扭曲了他的影子，他死死地盯著青燈古盞，瞳孔之中仿佛印上了火光的形態……
他的視野里只剩下了青燈古盞的燈火，燈火之外一片黑暗。
一抹淡淡的赤金色光影，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我是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在體育館的游泳池邊……」
他握緊了拳頭，喃喃自語，因為長久的凝神屏息，他的面色逐漸變得朱紫色，他的眼睛開始充血，但他不敢呼吸。
一刻也不敢呼吸。
漸漸地，海浪聲小了，風聲小了，他感覺黑暗在離他而去……
他再也憋不出去氣了，整個人重心瞬間前傾，猛地彎腰用雙手撐住了膝蓋。
「呼哧！呼哧！呼哧……」
他張大嘴巴灌了一口氣，發現空氣里沒有混著任何其他的氣味之後，這才開始貪婪地呼吸了起來。
但漸漸地他嗅到了另一種味道……
那種淡淡的、清幽的獨屬於女子的體香……
這似乎是……
「她身上的味道？」
林異微愣，忽然眼前是鋪滿了白色瓷磚的地面，他的腳踩在了防滑地膠上，不遠處是游泳池的邊界，帶著氣泡的水浪湧出，隨著「嘩嘩」地聲音流入了下水槽……
「這裡是游泳池！！」
他的眼中浮現出了一抹狂喜之色，將那淡淡的金色光影直接衝散。
他撐著膝蓋劇烈地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視野里除了鋪著防滑地膠的白色瓷磚外，還有一雙渾圓筆直的大長腿……
才注意到，視野里似乎還可以看到那件深藍色遮肚式連體三角泳衣最下部分的三角區域……
而且……他這個彎腰猛大喘氣的動作，似乎……也許、可能、好像………正對著運動系女生某個神秘的部位？
他愣了有那麼一瞬間，然後緩緩地站直了身子。
當他直起身子的時候，他才察覺到，運動系女生正擺出一副伸手搭著他的肩膀的動作。
他來不及多想。
因為隨著身體的站直，他的視野里逐漸出現了完整的大長腿，視野的區域也從雙腿不斷擴展，最終補全到了全身……
「果然……和猜測的一樣……」
「完蛋了……」
一想到剛才可能出現的那副畫面，以及他與運動系女生之間那可怕的近距離，他瞬間百口莫辯，感覺「泳池痴X」的帽子似乎是不請自來……
但當他與運動系女生對視時，卻發現對方的目光十分平靜。
平靜地……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腦補多了。
「不好意思，我剛才……」林異還有些大喘氣，但他儘量讓自己的呼吸不那麼沉重，「我不是故意的……」
「我能理解。」運動系女生看著他，語氣平淡，「沒事就好。」
「誒？」林異一怔，適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可是被徐順康稱為老大的存在，而且看她的架勢多半還是體育生中的扛把子人物，知道的東西必然超多，想來不至於亂想。
而他剛才能夠快速「回神」，莫非是因為她的幫助？
要知道，昨天傍晚當他胡思亂想時，就是魏亮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回來」的。
「對不起……但是謝謝你。」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先行謝過。
運動系女生微微搖頭：「與我無關。在我碰到你之前，你自己就已經回過神來了。」
「嗯？」林異微微一愣，就連他自己都有些錯愕。
「又是自救？」
「這也能自救？」
「我從沒有見過比你靈感更高的人。」運動系女生看著游泳池的盡頭，「你剛才『失神』了大概10秒鐘左右，體溫降到了冰點……我很好奇你看到了什麼？」
「啊？」林異露出錯愕之色，他都去海邊兜了一圈了，在女生眼中，僅僅只是……
「『失神了10秒』？」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因為他的石英表是防水的，所以他還是把手錶帶上了。
此刻的時間是15:00，的確連一分鐘都沒有多走。
他順著運動系女生的反向朝泳池的盡頭看去，整個人忽然呆滯了下來。
「泳池……有盡頭？！」他張大了嘴巴，游泳池雖說有些長，但根本沒有他剛才看到時候的那種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深邃的感覺。
泳池的長度超過百米，在盡頭處是一片昏暗的燈光。
而在盡頭的牆壁上，掛著一尊……青燈古盞。
【還好你只是順著我的感覺去『感受』，如果你是從那盞燈上獲得了『感受』的話，那我開始會十分頭疼的……】
他的腦海里，毫無徵兆地跳出來了田不凡之前對他說的話。
「所以……剛才就是我直接從燈上獲得『感受』的……情況？」
只是10秒鐘，就差點整個人交代在了那個「幻視」里，如果他看到的不是拎著青燈古盞的保安，而是一些奇怪的東西的話，他或許就會以某種不可想像的方式「死」在那邊？
身在，心死？
還是什麼？
「泳池當然有盡頭。」運動系女生的話在他的耳邊響起，「所以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等等，我可以和你講嗎？」林異本想開口，但想到他之前和徐順康講到「地下室」三個字是，對方露出了驚恐之色。
很顯然，體育生有著某種認知的界限。
「我問你就講，如果是我不該知道的消息，我就提前打斷你。」運動系女生雙臂交叉在前，酷酷地看著他。
「哦哦哦……」林異感激點了點頭，「我剛才看到了一片海……」
「海」字的話音還沒落下，他忽然發現他的身體突然變得很輕很輕，像是失去了重力一樣……
他發現他的視野再變，他在不斷的貼近泳池的水面……
他……只說了一句話就被運動系女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丟了出去？
「這他媽就是你說的『打斷』？！！」
「拜託！有沒有搞錯啊？」
「噗……通！」
一直到他砸落到游泳池裡，濺起了大片的水花，他都沒有想明白以自己的體重怎麼會被人像丟沙包一樣給丟了出去的！
而且對方還是一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壯的女生！
很難想像當你和一個漂亮的學姐聊得很好的時候，學姐突然一個箭步上前給你來了一發地球上投。
這算是……物理打斷？
好……好殘暴！
他忽然有些明白，「老大」這個稱呼，或許是憑藉著「過硬」的手段得到的。
他一臉悶逼地從泳池裡冒出頭來，甩了甩頭望向泳池邊，一雙大長腿已經站在那邊了。
他仰起頭，看到了運動系女生逆光的身影，在身後LED燈光的照射下，後者恍如屹立於太陽下的戰神。
她沒有過多的停頓，就用手撐著游泳池的邊，徐徐側下身子坐到泳池邊，將白皙修長的雙腿放入水中，然後自然地撩起一些池水撥到腿邊。
她側過頭看著林異，清澈的眼中浮現著一抹極其複雜的神色。
終於，她緩緩開口，但隻字不提剛才物理打斷的事情：「很難想像，你可以活著來到體育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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