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悲哀

  第214章 悲哀

  1857年的美國是個動盪的年代，雖然在遙遠的東方亞洲清朝人們口中，這是一個「遍地黃金」的國度，但地上有沒有黃金，美國本地人不知道，不過滿地的污穢倒是真的……

  除了那些穿著光鮮亮麗服裝的有錢人，還有喜歡撐傘的貴婦人，剩下的人們眼眸里全都是作為牛馬的茫然目光。

  暴力，毒藥，肉體。

  他們沉浸在這裡面，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掙脫自己的困境，超脫自己的階級。

  農場主在棉花田裡瘋狂大叫著揮舞皮鞭，工人們在巨大機器轟鳴的工廠里沒日沒夜地工作，這一切相互交織成眼前的世界。

  陳清遠擠開人群，來到馬戲團的大門口。

  立即有個身高不足一米的小矮人拿著傳單屁顛屁顛跑過來，看到這個身穿精緻服裝的居然是個亞洲人！小矮人愣了一下，兩者目光就要碰在一起的時候，他連忙把傳單遞過去笑嘻嘻說道：「哈倫馬戲團全國巡遊表演，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僅需三便士就能進去一飽眼福，絕對不會讓您失望……」

  周圍的人一聽三便士，頓時散了一大半……

  這三便士省著點花，可夠他們用幾天的了，表演這種東西，還是路邊免費的最好看。

  人群里自然有「富裕」者，他們猶豫再三摸出三便士交給大門旁邊一個人高馬大作印第安人裝扮的老頭手裡。

  印第安老頭拉開大門旁邊的木柵：「付了錢的可以進去！」

  陳清遠看著手中的傳單，內容很簡單，也很傳統，什麼空中飛人，老虎跳火圈，小丑雜耍，蟒蛇之吻……

  他拿出三個硬幣放在老頭手裡。

  木柵再次打開。

  馬戲團公園，實際上只是圍成一圈木柵欄然後做個門，中央的大空地上建了好幾個碩大的蒙古包一樣的臨時帳篷，中央的帳篷最大！

  這些帳篷之間有一個通道互相連著。

  陳清遠走進最近的帳篷里，裡面有個圓形大場地，豎著一個超大鐵架子，有幾個身穿緊身衣的雜耍演員在空中翻來覆去，地面雖然有較為柔軟的地墊，但陳清遠不認為從四五米高度上面摔下來能安然無恙……

  他手裡拿著傳單尋找小丑。

  離開雜耍帳篷，到了下一個帳篷里，是老虎跳火圈，下一個，這帳篷里是一個方形的舞台，紅色的背景，上面站著一個穿著條紋襯衫綠色大褲子的小丑。

  復古的妝容。

  火紅的爆炸頭髮，紅色的圓形鼻子，蒼白的面龐上眼圈一大一小，戴著手套，穿著尖尖的布鞋子……

  他懷裡抱著手風琴玩具，以誇張的姿勢大搖大擺邊走邊演奏，突然腳下一滑，手風琴脫手而出砸在自己臉上！

  站在那裡看表演的人們見到小丑這滑稽的蠢樣，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陳清遠看得真切，小丑以滑稽的方式弄出各種自我倒霉的小失誤逗觀眾一笑，但剛剛手風琴這下是真的重啊。

  手風琴只是用木板拼湊而成刷上油漆的玩具，但份量可不輕，砸在小丑鼻子上面甚至能聽到咔嚓一聲……

  小丑倒在地上來回挪動就是爬不起來。

  觀眾里有熊孩子起鬨：「快點起來，蠢貨，起來啊，是不會表演了嗎？」

  熊孩子身後的家長也跟著起鬨：「瞧瞧這個蠢貨，喂，趕緊起來表演吧，你光躺在地上睡覺的話，可不價值三便士的門票，我們可要退票了！」

  小丑渾身一震，艱難從地上爬起來，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子的血跡，擠出笑容，從身後拿出幾個小球，開始往空中拋耍……

  陳清遠站在人群里靜靜看著小丑。

  只因小丑身上有濃重的邪惡氣息。

  小丑名為安托尼-薩爾加，是個地道的英國人，因為身體的原因混不下去了，機緣巧合下加入馬戲團弄口飯吃，二十五歲加入至今二十年，作為四十五歲的身體表演小丑比任何時候都要吃力……

  但他必須表演，因為工作太少了，像他這樣年齡的老男人更別提了，人家干體力活的都要身強體壯的青年。

  薩爾加擺弄著手中的小球，用盡渾身解數逗觀眾一笑。

  他要證明給馬戲團團長看。

  小丑是否好笑，跟年齡是否增長沒有關係，他一直都能勝任……千萬千萬不要解僱他……

  只是……

  薩爾加非常苦惱，他的鼻子被手風琴砸傷了，忍著傷痛表演，為什麼人群里那個衣著精緻的亞洲男人那麼嚴肅？是表演哪個地方不對嗎？

  他非常害怕團長會突然來這裡檢查。

  正在想著，小球從手中滑落，人群里頓時唏噓聲一片，薩爾加頭皮發麻，趕緊彎腰拾取小球，抬起頭的時候渾身一顫，只因人群里站著個印第安老頭，這人就是馬戲團的團長，掌控全員去留生殺大權的團長……

  團長面色陰沉。

  薩爾加心裡暗道一聲完了。

  表演結束。

  馬戲團的後台里，薩爾加拿一塊布擦拭臉上的血跡，左顧右盼，雖然躲的位置偏僻，但怒氣沖沖而來的團長還是一眼就發現他的存在。

  「薩爾加！」

  「我在，團長！」

  薩爾加唯唯諾諾，趕緊說道：「剛才撒球是我特意加上的環節。」

  啪！

  響亮的耳光響起。

  薩爾加鼻子上的小丑圓球都掉了，面龐浮起一個五指印，嘴角溢出鮮血，驚恐看著強壯的團長說道：「請聽我解釋，真的是誤會！」

  團長冷笑一聲說道：「薩爾加，我沒有耐心聽你的解釋！你的年齡太大了，已經不適合小丑這個身份，從去年到現在，出錯過多少次了？在這個人人都需要工作的年代，你需要給別人一點機會。」

  薩爾加撿起鼻子，帶著哭腔說道：「團長，離開馬戲團，我也沒錢回英國去了，再說我的家人也不在了……我願意把一切都奉獻給馬戲團，跟馬戲團共存亡……」

  團長不耐煩說道：「收起你那見鬼的眼淚，現在，滾蛋吧。」

  薩爾加一屁股坐在地上，說道：「那，那我的薪水呢……」

  馬戲團四處表演，雖然看的人不多，但也還算可以，只是團長每個月發薪水的時候，總是發不到十分之一，說什麼經費緊張，要供馬戲團上下這麼多人吃飯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不過若是有人辭職的話，那麼就會把缺少的薪水加上。

  團長眼睛一眯：「薪水，什麼薪水？你胃口這麼大，我都被你吃窮了，而且你失誤那麼多次趕走了多少客人，滾！」

  他一腳踢倒薩爾加，隨後轉身揚長而去。

  薩爾加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靈魂，搖搖晃晃站起來，往自己休息的地方去。他沒有什麼特別的財產，硬要說的話就是那一床被褥了。

  馬戲團還有夜場。

  團長離開後台，巡視了幾場表演，在一個通道處被陳清遠堵住了去路。

  他眉頭一皺道：「亞洲人？你這身衣服該不會是……」

  陳清遠左手食中二指一併，捏著1英鎊鈔票問道：「我想請教一個問題。」

  團長的眼睛頓時亮了許多。

  雖然美國成立了很久，但因為很多人都是從英國來的，所以把使用英鎊的習慣也帶了過來，據那些當官的大老爺說，過幾年美國會擁有自己的初代貨幣，但誰關心呢。

  12便士是1先令，20先令為1英鎊。

  3便士就能購得一張馬戲團入場券。

  這1英鎊相當於今天一整天的收入！

  他恨不得一張馬戲團門票賣1英鎊，只可惜這不可能，今天敢這麼做，明天馬戲團直接倒閉……

  團長笑道：「尊貴的客人，有什麼事情？」

  陳清遠開門見山說道：「我對你的小丑演員很感興趣，可否讓我和他單獨談談，請放心，我並不是來挖牆腳的。」

  薩爾加那個老東西嗎？

  整個馬戲團里也只有他了……

  團長沒想到有人會為了跟薩爾加聊天出1英鎊，這個世界真是瘋了。

  他聳了聳肩說道：「既然這是你的要求，那我就這麼做吧！」於是伸手招來剛剛路過的小矮人，讓其去尋找薩爾加。

  小矮人不足一米，跑起來挺快。

  用了不到四分鐘就回來了，他臉色蒼白，雙腿不斷顫抖，磕磕巴巴說道：「薩爾加出事兒了，團長你去看看吧！」

  混帳東西，讓我丟人現眼。

  團長看了一眼正在等待的陳清遠說道：「抱歉抱歉，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傢伙究竟在幹什麼……」

  三人前往後台帳篷。

  門口處圍著好幾個人探頭探腦的……

  「幹什麼，有什麼好看的，讓開！」

  團長推開人群擠進去，整個人頓時癱在地上，驚恐望著上方。

  陳清遠緊隨其後，抬頭一看，只見那個名為薩爾加的小丑居然上吊了，用一根由好幾根五顏六色彩巾連起來的布繩做成上吊繩，把自己給吊死了。

  薩爾加的屍體在空中隨著繩子來回輕輕晃動。

  吊死的人是最可怕的。

  因為繩索在脖頸處的積壓，會將舌頭擠出口腔，因為窒息，眼睛暴突，腦袋上面的血管非常明顯……

  薩爾加就是這麼個情況，再加上小丑妝容就顯得更加恐怖。

  在他的手裡面拽著一塊布，此刻滑落下來，上面寫有文字。

  綠色的布上面用紅色的鮮血寫下這麼一句話：【我要詛咒每一個人瞧不起小丑的人！我要他們死！！！】

  字跡很潦草，很猙獰，可見薩爾加書寫時候有多麼瘋狂。

  這條綠色手巾散發著強烈的怨念……

  團長不知道該說什麼，手巾上面的文字讓他特別不舒服。

  咔嚓！

  帳篷里的燈泡突然熄滅，陷入一片黑暗。

  有人在慘叫。

  燈泡亮起來。

  那個小矮人被吊在空中，死狀悽慘，幾乎跟小丑一樣。

  眾人發現小丑的屍體躺在地上，仿佛跟小矮人在黑暗裡相互換了位置……

  團長說不恐懼是假的，他跑出去，回來的時候端著一把步槍，對準小丑薩爾加的腦袋怒吼道：「薩爾加，滾出我的馬戲團，你已經沒有資格待在這裡了！」

  「哈哈哈哈！」

  「你說誰沒有資格呢？」

  薩爾加的屍體沒有動，但發癲一樣的笑聲在眾人耳邊響起……

  燈泡再次熄滅。

  轟隆！

  槍聲！

  爆炸！

  火光！

  帳篷里著火了……

  火焰點燃了服裝和道具，火勢兇猛，熱浪滾滾，條紋襯衫，綠色大褲子，薩爾加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瘋狂大笑的面龐！

  他從地上撿起一把修補衣服時候的剪刀，隨手一揮，相隔兩米的距離，團長脖頸上出現一道血痕，緊接著，團長的腦袋一歪掉了下去……

  現場一片混亂。

  薩爾加隨意揮舞著剪刀，不斷有人被開膛破肚而死。

  鏗鏘！

  他下意識一剪刀揮出，火光四濺，整個人倒飛出去，剪刀也摔在了旁邊……

  抬頭一看，是陳清遠。

  薩爾加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發出尖銳的聲音說道：「亞洲人，你憑什麼不笑！我明明是那樣的賣力表演，你為什麼不笑！你侮辱了我二十年的付出！明明每次表演的時候，每個人都有笑的……」

  陳清遠在薩爾加身上看到大量重迭的人影。

  薩爾加剛死亡還不到半小時就能擁有這麼厲害的能力，絕不是什麼天賦異稟，而是在這瞬間念頭產生共鳴，吸引了大量「志同道合之士」的念頭重迭在一起。也就是說此刻的薩爾加是一群表演者的怨念集合體……

  陳清遠左手握住功德幡，右手握住破邪劍，炁運周天，衣袍鼓鼓，隱約可見纏繞在身上的雞冠蛇紋身，說道：「每個認真付出的人固然是可敬的，但你不能強行要求別人為你的付出而去做什麼！

  因為這便成了脅迫。

  你要想清楚自己的追求是什麼，薪水，還是為他人帶來快樂？真正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才能活得透徹……」

  薩爾加嘴角裂開一點，紅色血肉露出。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五顏六色的糖果模樣拐杖，雙手握持，跳著踢踏舞，大笑起來：「你這種人又怎麼會了解我們的痛苦呢！唯有血和痛苦才能讓你們感同身受，來吧，跟我一起舞動起來……」

  陳清遠把功德幡插地上，右手破邪劍加持聖母咒，用力扔出去以人類力場加持！

  砰！！！

  薩爾加的拐杖狠狠敲擊在破邪劍上面。

  拐杖破碎，破邪劍繼續前進，他猛地雙手夾住，掌心滋滋作響冒出黑煙，他周圍的環境忽明忽暗頓時化作一片廢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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