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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雕蟲小技和洛陽紙貴(4k)

2024-10-03 00:16:08 作者: 肥鳥先行
  第59章 雕蟲小技和洛陽紙貴(4k)

  國子監祭酒崔光的府上,在後宅小院中,一席寬鬆儒衫的崔光坐在席上,坐在他對面的酈道元一身紅色官袍,正襟危坐地捧著茶碗一口一口的啜茶。

  崔光的坐姿就沒那麼嚴肅了,他盤腿坐著,一隻手拿著竹片,一隻手拿著筆刀,正在竹片上刻畫著。

  洋洋灑灑的雕刻完畢,酈道元接過了崔光手裡的竹片,看著上面一個個栩栩如生的蟲書,忍不住讚嘆道:

  「崔公的蟲書是越發的精妙了,就是常公的蟲書和您相比也稍遜一籌。」

  常公,就是北魏文壇宗師常景,孝文帝改革的時候曾任門下錄事、律學博士,協助孝文帝起草北魏律法,洛陽的宮殿名稱,里坊的名稱,已經洛陽城門的名字,都是常景引經據典命名的。

  常景還擅長詩歌,又擅長做駢文,其文風古樸,和華麗的南朝駢文不同,在北地也極為流行。

  崔光放下手裡的刀筆說道:「這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善長所注的《水經注》,必能流傳千古,比我這蟲書強多了。」

  崔光這才拿起茶碗,啜茶後問道:

  「善長不在河南府內處理公務,來這探望我這個病夫?」

  自從上次崔光奉命調查了永寧寺案件之後,他就告病在家,所以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但是他一身便服在家中雕刻蟲書為樂。

  酈道元看著竹片上活潑生動的蟲書,蟲書作為秦漢讀書人習練寫字的基礎課程,雕蟲一直都是洛陽流行的雅事。

  只不過崔光這個朝廷重臣不去國子監上班,躲在家裡雕蟲,實在讓酈道元有些看不慣。

  酈道元放下竹片,他對著崔光正座說道:

  「崔公,河南府內的公務我已經處理完畢了,案子我也已經派人在查了。」

  「今日來崔公府上,是準備向崔公推薦兩個人才。」

  崔光端著茶碗說道:「推薦人才?薦才去吏部找尚書崔亮啊,善長可是來錯了地方了?」

  酈道元正色說道:「崔尚書公務繁忙,再說了崔亮和崔公同出自清河崔氏,我找崔公薦才,不就等於向崔尚書薦才了嗎?」

  崔光卻笑著說道:「崔亮出自我清河崔氏的青州房,和老夫不是一房。朝堂公務又何言家事?」

  酈道元再次暗罵,也難怪世人都說崔公人老成龜,當真是滑不溜手。

  酈道元繼續說道:「崔公,我舉薦的這兩個人才,都是朝堂目前需要的幹才。」

  接著酈道元也不管崔光聽不聽,直接將蘇澤和蘇綽的事情講了一遍。

  崔光聽完了之後,臉色終於有了一些變化,他嘆息道:「我當真是老了,國有儲才,是大魏之幸啊。」

  酈道元聽到崔光稱讚二人,連忙說到:「崔公願意向朝堂推薦這兩位幹才了?」

  崔光卻說道:「不行。」

  「為什麼不行?」就算是酈道元的涵養氣度,也被崔光的斷然拒絕給弄懵了,他直接追問道。

  崔光說道:「這武功蘇綽還未加冠吧?二十一加冠是老夫上書朝堂的政策,又豈能出爾反爾。」

  「那蘇澤呢?」

  「那就更不行了,孝文皇帝親自閱訂門閥,定下甲乙丙丁四等,以門第高低給及冠的門閥子弟授官,如今蘇澤非四等之一,又要如何授官?」

  酈道元追問道:「當年孝文皇帝在位的時候,也有寒門簡拔於草芥,蘇澤的父親就是位列羽林郎,為何蘇澤不能授官?」

  崔光說道:「善長你也說了,那是皇帝親自簡拔,這蘇澤若是能得到太后或者陛下親自簡拔,那也可以繞過這門閥之錮。」


  酈道元說道:「難道我大魏就沒有人才用武之地?」

  崔光說道:「蘇澤既為羽林,那也可先任羽林武官,然後等待銓選成為朝堂官員。」

  酈道元冷哼說道:「自新帝登基以來,羽林虎賁再無一人由武官轉任大臣,禁軍之中已經物議紛紛,崔公難道不知道嗎?」

  崔光淡淡的說道:「老夫又不掌吏部曹,又如何而之。」

  酈道元知道崔光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崔光曾經做過尚書令,在尚書機關中人脈深厚,吏部曹是尚書下的三十六功曹之首,崔光在其中舊部眾多。

  崔光又看向酈道元說道:「還有一法。」

  「請崔公示下。」

  「善長早日開府,就可以徵辟蘇澤為官了。」

  酈道元直接從席上站起來,甩袖子說道:「崔公何必戲耍我?」

  崔光嘆息一聲說道:「我不是戲耍善長,這朝廷用才乃是一等一的大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又怎麼可以輕易改動呢?在吏部等待銓選的甲姓高門子弟都還沒授官,又如何給這二人授官?」

  酈道元沉默了。

  他繼續說道:「那這件事不行,還有一事可行嗎?」

  崔光沒有說話,酈道元繼續說道:

  「高陽太守賈思勰,曾向我推薦我造紙法,當年西晉的時候朝堂公文已經多用紙,甚至民間也開始用紙來抄寫文章,早有左思洛陽紙貴的典故。」

  「只可惜晉末動亂,洛陽造紙坊盡數焚毀,賈思勰搜集工匠,復原出造紙術,我也親眼見過,他所造的桑麻紙輕便容易攜帶,用墨汁書寫也不容易暈染開,可否在洛陽重新設立造紙坊,重新用紙來流轉文書?」


  「崔公執掌國子監,也可以用紙書來謄抄文章,比現在竹簡藏書要方便的多吧?」

  「聽說如今南朝已經有官辦造紙坊來謄抄佛經了,我們大魏難道還要繼續用竹簡嗎?」

  崔光卻還是沉默不答。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酈道元這下子是忍不住了,他說道:

  「崔公!您到底在顧慮什麼?當年和王輔國爭相獻策推動變法的崔公何在?」

  王輔國就是輔國將軍王肅,當年和崔光一同協助孝文帝變法的重臣。

  距離孝文帝駕崩僅僅二十年,王肅暴斃,崔光隱於朝堂,酈道元忍不住發問:

  「崔公,蘇澤所說的六鎮之事,您清楚不清楚?李臥虎都能看清的事情,以您的智慧難道看不清嗎?」

  崔光還是繼續沉默著,酈道元最後長長的嘆息一聲,對著崔光行禮,準備從他宅中離開。

  崔光突然開口說道:

  「王輔國的身世,善長清楚吧?」

  酈道元點頭說到:「王輔國乃是牛晉名相王導之後,家門煊赫,在牛晉時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

  「傳至王輔國的父祖,依然是南朝高門,但是王家捲入了梁代齊的動亂,父兄被殺才北投我大魏。」

  崔光說道:「王輔國之才,遠在我之上,若是陛下的福壽能再久一點,王輔國能多輔佐陛下幾年,那朝堂就好了。」

  酈道元知道,崔光口中的陛下並不是太極殿中那個傀儡一樣的少年天子,也不是幾年前駕崩的宣武帝,而是二十年前就已經故去的孝文皇帝。


  崔光收起情緒說到:「善長,等你就任河南尹,幫我找一冊書吧。」

  「尋書?」

  崔光鄭重的說道:「當日王輔國北奔,曾言南朝有一至交好友范縝受他牽連,被南梁朝堂貶謫,范縝寫有一冊書,名曰《神滅論》。」

  「南梁蕭賊曾經召集高僧大德,士人公卿,與范縝辯論一日一夜,都沒能駁倒他,只能下令禁毀《神滅論》。」

  酈道元正色問道:「崔公,崔公想要上書滅佛?」

  崔光再次不言,酈道元這次恭恭敬敬的長揖到底,發自內心的敬佩說道:

  「我定幫崔公尋得此書。」

  與此同時,蘇澤和蘇綽二人,都站在永康橋上,看著橋下翻滾的洛水。

  永康橋是水上浮橋,在牛皮筏子上又有巧匠,利用十八座半圓的斗拱將橋體支撐起來,然後在上方鋪設木板而成。

  因為這種結構,橋身下方有一座座橋拱間隙,蘇綽正在指揮士兵利用吊繩,進入這些橋拱間隙尋找線索。

  蘇澤對著身邊的蘇林問道:

  「從這裡能射到四夷館內嗎?」

  蘇林目測距離,又感受永康橋的晃動頻率說道:

  「屬下不行。」

  站在永康橋上,蘇澤才明白從這裡射中四夷館內目標的難度。


  橋拱間隙確實可以藏人,但是這裡距離四夷館足足有兩百步,而且不僅僅距離是問題,永康橋是一座浮橋,橋身一直在微弱的晃動,而這種晃動在橋拱間隙就更加的劇烈。

  在這裡射箭的難度,和騎在馬上射中二百米外目標的難度差不多。

  蘇澤繼續問道:「你做不到,有人能做到嗎?」

  蘇林想了想說道:「如果說能做到,那只有乞活軍的弓手能做到了。」

  「乞活軍?乞活軍還存在嗎?」

  蘇澤有些不可思議,蘇林所說的乞活軍,是二百年前五胡亂華時期的一支軍隊,其首領也是大大有名,他建立的國家也叫做「魏」,就是發布《殺胡令》的悼武天王冉閔。

  而冉閔征戰四方的軍隊,就是名為「乞活」的軍隊。

  顧名思義,這也是一支流民軍,不過和其他流民軍不同,在五胡亂華背景下,乞活軍中不僅僅是活不下去的流民,也有大量漢人武將士人加入其中。

  蘇林點頭說道:「乞活軍的兵書世代家傳,冉魏滅亡之後不少乞活軍戶四散天下,乞活軍尤其以神射手聞名天下,當年苻堅麾下就有一支乞活射手,而當年東晉收攏流民建立北府軍,其中也有一支完全由乞活射手組成的軍隊,雙方說不定還在淝水之戰中交手過。」

  蘇澤沒想到還有這段歷史,他看向蘇林更欣賞了,系統召喚的隨從果然除了能力之外,也擁有和身份相符的知識和見聞。

  就像蘇盜知道北邙山鬼市的潛規則一樣,蘇林對於弓射的事情也非常的了解。

  「洛陽有乞活軍後人嗎?」

  蘇林搖頭說道:「時至今日,乞活軍後人也不會再以乞活為旗號生存了,說不定他們就在洛陽的羽林虎賁中傳承著。」

  「那乞活軍有什麼特徵?」

  蘇林說道:「除了善射之外,乞活軍後人會傳承家傳兵書,還有,」


  「還有什麼?」

  「《殺胡令》。」

  蘇澤有些頭疼,難道讓自己對酈道元回覆,請求在羽林虎賁軍中搜查《殺胡令》?挖出一個乞活軍後人?

  「蘇兄。」

  蘇綽等到探查橋拱連接處的士兵上來匯報完畢,向蘇澤說到:

  「據士兵匯報,最大的橋拱可以站立射箭,士兵試圖瞄準了一下,但是浮橋太過於晃動,沒辦法瞄準。」

  這個結果和蘇林的結論差不多,在這個距離,站在晃動浮橋上想要命中,普通的弓箭手都是不行的,必須是擅長遠射的神射手才行。

  橋拱中估計也沒什麼線索,蘇綽看向遠處的四夷館說道:

  「蘇兄,看來我們要去四夷館看看了。」

  蘇澤看看太陽的方位,卻搖頭說到:「不去。」

  「為什麼不去?蘇兄難道不好奇嗎?」

  「令尹許諾我可以用河南府的射圃,我要去練習射箭了。」

  蘇綽立刻說道:「習射什麼時候都可以,蘇兄不覺得這個案子更有意思嗎?蘇兄不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測嗎?」

  相處了這麼短的時間,蘇澤就發現了這位未來的西魏重臣的一個特點——

  話癆。


  從開始查案子開始,蘇綽就開始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事事都要徵詢蘇澤的看法。

  除此之外他還有旺盛的好奇心,凡事都要刨根問底。

  從「蘇隊正您怎麼看?」到「蘇兄伱怎麼看?」

  蘇綽和蘇澤的關係越來越親近,話也越來越多。

  蘇澤不由的懷疑,歷史上宇文泰對於蘇綽的諫言都是從善如流,難不成就是因為他太嘮叨,不聽他的諫言就會說個沒完?

  蘇澤的本意就是擾亂調查方向,讓酈道元不要沿著龍華寺的案子追查,本就對調查案子沒太大的興趣。

  能帶薪摸魚練箭,蘇澤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轉身就要離開。

  蘇綽看到蘇澤要走,想了一下也快步跟上來。

  「令綽不是要去四夷館調查嗎?」

  「蘇兄說的沒錯,今日已經晚了,去了反而打草驚蛇,明日上午再去吧。好久沒摸弓了,我想要陪蘇兄習射。」

  求追讀,感謝大家。

  還在讀史料,南北朝上接魏晉十六國,下接隋唐,當真是歷史風雲變幻,群雄並起的大爭之世。

  肥鳥動筆前,僅僅讀了兩本南北朝通史,現在越讀越多,真的是開了眼了,下筆尤其戰戰兢兢,生怕寫崩了,辜負了如此好的「舞台」。

  還是感謝大家支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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