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同夢不同塵

  第144章 同夢不同塵

  深夜的老城區萬籟俱寂，只余晚風吹拂窗紗的輕柔聲響，清淺的月光透過縫隙，時隱時現。

  蘇成意躺在床上，慢慢閉上眼睛。

  在他的人生中，這麼直截了當的被表白還是第一次。

  畢竟戀愛經驗幾乎為零，尤其對方還是陳錦之這樣的人。

  要知道，上輩子只能通過LED廣告大屏幕見到的人，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都能引起全球粉絲轟動的人。

  她現在就站在你面前，她還說，喜歡你。

  即使是上輩子水泥封心的蘇成意，也無可避免地感覺到了春風消融冰雪的暖意。

  一瞬間的緊張和激動是很難抑制的，他自己的感覺就像是心臟停跳了一秒。

  可是短暫的上頭之後，心情就慢慢冷卻了下來。

  「喜歡」的定義，他並不明白。

  楚傾眠沒有當面和他說過喜歡這兩個字，但饒是他再遲鈍，聽過那天晚上在廢棄實驗樓時楚傾眠的自我剖白，也能感覺到——

  她大概是喜歡他的。

  這種喜歡也許是來自於小時候的執念。

  就像那時候種下了一顆種子，如今已長成了參天大樹，亭亭如蓋矣。

  但楚傾眠是堅定而且勇敢的，這點毋庸置疑。

  蘇成意想像不出來還有誰能做到十年如一日地向著一個沒有回應的人努力靠近。

  一想到上輩子楚傾眠等了他這麼久都沒等到一個結局，他就覺得有些難過。

  而陳錦之借著今晚這個機會，向著她也許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信任的朋友，表明了心意。

  雖然她是以為自己聽不懂，才這麼大膽直接挑明的。

  然而陰差陽錯之間，自己偏偏不小心錄下來了這段對白，知曉了她的意思。

  蘇成意也想給自己洗腦說什麼，她這人平時就愛開這種玩笑，只是在跟朋友編排我而已，怎麼可能真喜歡我呢.等等諸如此類的逃避理由。

  但他心裡很清楚，不是的。

  在黑暗裡等待他回家的那三個小時，天台上吹著晨風的膝枕，雨夜那個突如其來的吻，今晚說這句話時上揚的嘴角。

  太多了，騙不了自己的。

  放在前生的話，別說跟陳錦之談戀愛了，就是見一面都很奢侈。

  而且她在舞台上那樣的氣場看上去完全不像會談戀愛的樣子。

  現在的陳錦之和上輩子自己所看到的樣子相去甚遠。

  短短的前半生里，上天給她的苦難實在太多了，於是她成長為了這樣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樣。

  唯一不變的是她依舊是很會克制情感的那一種人，她能表達出來的感情只有心裡的一部分。

  所以也就是說，她或許遠比表面上更喜歡你。

  現在的陳錦之漂亮的同時又讓人覺得很易碎，這也許就是她周身那種特殊氣質的來源。

  就像一塊沼澤里的玻璃雕像，如果自己不上去拉她一把的話，她就會慢慢陷落進去。

  這樣的人越過泥沼，撣盡塵灰，顫抖著手向伱捧出來的一顆微微閃光的水晶心，世界上大概沒有人知道該怎麼拒絕。

  可是無法拒絕，不代表就知道該怎麼接受。

  蘇成意連喜歡的定義都還不明白，更別說戀愛這種更加親密、更加複雜的關係了。

  他對於戀愛關係的消極且悲觀的態度，要論原因，還得追溯到蘇澤朗和楊柳身上。

  他倆親力親為地向幼年蘇成意展示了一下什麼叫做：蘭因絮果。

  蘭是一個美好的開始，絮又象徵著一個失敗的結局。

  未若柳絮因風起，風一吹，四散而飛。

  蘇澤朗和楊柳的相遇和相愛，簡直是電影裡都拍不出來的浪漫橋段。

  在人群中一見鍾情，迅速墜入愛河，即使全世界反對也要義無反顧地在一起，可結果呢？

  很小的時候蘇成意就明白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或許是美好的，但同樣是脆弱的。

  任何一次爭吵、一個分歧、一句無心的傷人話語，都會使兩人的感情出現裂痕，而且這種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大多數人都不會被困在這樣的感情里很久，掉幾滴眼淚，傷神幾天，或許就能夠走出來擁抱新生活了。

  再多經歷幾次這樣的失敗之後，他們會終於意識到愛情不是生命最重要的部分，於是變得麻木，把「合適」放到「喜歡」的前面，組建一個牢固的、完善的家庭，最終過上在別人眼中幸福的生活。

  就像蘇澤朗和楊柳現在所做的這樣。

  可蘇成意不是這樣的大多數。

  不管是前生還是現在，他心裡其實一直有一塊類似安全區的地方。

  那是一道堅固的內心防線，作用是保護自己。

  如果有人經過重重關卡，最終進入了安全區里，見到了最真實的他，卻又反了悔，掉頭走了。

  蘇成意覺得那對於自己來說，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故事的開始都是美好的，他也並不懷疑她們現在對他展現出來的真心。

  可是《重慶森林》里金城武講：

  「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開始一段親密關係需要承擔的風險和投入的感情都太多了，儘管社恐的症狀已經比以前減輕不少了，但想要真正踏出那一步，對於他來說還很難。

  想著想著，蘇成意忽然又覺得自己想的好像太多了。

  人家或許只是情緒上頭的隨口一句表白，他連孩子的名字都快想好了

  這不是在自我攻略嗎！

  更何況現在都快高考了，就算要考慮這些，那也是高考完之後的事情。

  他坐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臉，嘆了口氣，迎著月光起身拉上房間的窗簾，蒙上被子睡了。

  城市的另一邊。

  陳錦之送走了趕著去魔都參加活動的全恩妍，回到了家裡。

  沒有意外的，因為晚歸遭到了一陣劈頭蓋臉的辱罵。

  陳錦之恍若未聞，像往日裡做過的無數次那樣，安靜地收拾好了屋子裡的一地狼藉。

  自從那個男人離家之後，阿姨的脾氣變得愈發暴躁了起來。

  她大概是擔心自己會被丟在這樣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所以把焦慮的心緒都發泄到了唯一一個能見到的熟人身上。

  其實可以理解。

  陳錦之靠在搖搖欲墜的窗台上，抬起眼睛看著雲層後的月亮。

  今晚原本應該是心情愉悅的，見到了好久不見的親故，還和她介紹了喜歡的男生。

  蘇成意看上去是很怕麻煩的類型，可還是陪著她們在學校里一圈圈地轉。

  全恩妍誇她的眼光很好，說歐尼如果要談戀愛的話一定要跟這種男生談才行，這樣很般配，她非常同意這門親事。

  如果最後沒有去操場就好了。

  沒有去操場，就看不到那一排長長的白牆，就看不到上面寫滿的本屆高三生的簽名。

  也就看不到青色筆寫的「蘇成意」下面，小心翼翼簽上去的「楚傾眠」三個字。

  這三個小字很艱辛地擠進了中間的空白處，明顯是後來加上去的。

  全恩妍不認識漢字，蘇成意在看到「蘇成意之父」之後就彆扭地移開了目光。

  所以這樣的細節大概只有自己注意到了。

  喜歡分為很多種，會找遍一整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的牆，只為了把名字簽到一起的，只有一種。

  也就是說，自己和她是同一種。

  看著指尖凝固的月光，陳錦之忽然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她所理解的「喜歡」之所以是幻想，就是覺得兩人之間有太多難以逾越的鴻溝。

  蘇成意這樣的人會擁有無比順遂和明朗的未來，而她的生活依舊一地雞毛，什麼都看不真切。

  陳錦之原本最深知智者不入愛河的道理，然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現如今想要抽身已然太晚了。

  因此不管前方有些什麼，她都不會放棄。

  再次明確了自己的心意之後，陳錦之最後望了一眼懸於夜空的明月，輕輕閉上眼睛，許願城市另一邊的人今夜可以做個好夢。

  一自鐘聲響清夜，幾人同夢不同塵。

  睡不著起來又碼了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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